20世紀最偉大的知識分子斯坦納在《真實臨在》中寫道:我們生活在一個漫長的星期六。他從《新約》中選取了範式,這種無限暗示的模式中,大家經歷災難後持久等待,絕望中還是有著對星期天的希望。在美的信徒中,白先勇先生是一名樂觀的赤子,他對這漫長的星期六有著美的盼望,他渴望著在二十一世紀發生中華文藝復興,而他已經為此奮鬥了一生。
八十歲還保留著人性純真的白先勇,度過了太過於動蕩的二十世紀,他的作品《臺北人》、《一把青》、《孽子》等小說散文感動了好幾代人,他用自己類似傳統白描般的敘事技巧與結構書寫那些日常生活中,特殊情境中的普通個體,觀照每一位角色的內心,賦予了每一個人物動人心魄的文學魅力。很多讀者閱讀白先勇的作品回到了那個難忘的喧囂寂寥的舊時光,很多老人因為看了相關作品或者作品改編的電視劇而進而修正了自己的家庭關係,撫慰了家庭與普通人的心靈苦痛。
白先勇更多是關注人類心靈的苦楚。他這條路是書房中一個字一個字磨出來的孤獨的一條路,終其一生,他上大學時候振臂一呼創辦《現代文學》雜誌,背上了文學的十字架,希望開創一條嶄新的文學道路。《現代文學》成了一塊文學創作宣傳研究園地,多少年輕有理想的作家在這片園地裡播種耕耘收穫結果,比如三毛、王禎和;他寫小說散文,寫出了那麼多宛轉蛾眉、用哀傷的筆寫亂世男子女子與彷徨無所依歸的孩子們,在愛和理解中筆墨指向人類的命運與逝去的時光;他從文學跨入戲曲戲劇中,《孽子》、《遊園驚夢》、《牡丹亭》,為振興崑曲新美學不遺餘力,意圖用戲曲喚醒對文化的渴望、喚出民族的鄉愁,重新展現中國古典文化的「美」與「情」;他在美國教書,重新整理《紅樓夢》的程乙本,他認為自己無論走在哪裡,都要把中國文化傳播到哪裡,而《紅樓夢》這部偉大的書,中國文學的最高峰,更值得去重新解讀,讓更多的年輕人去了解《紅樓夢》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對世界、歷史、人生、人性的認知;他書寫父親的歷史,重新去探索父輩家族的人生軌跡,也進一步理解那個大時代下的人的思想,而這也是白先勇自己的文學之根。白先勇在對話錄中也講到:我父親也規定我們暑假要在家背古文,那時候有抱怨,現在回想,很感謝他。
白先勇與他父親達成了思想的共同,文化的和解與認同。他也是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汲取了美復興的因素。許知遠說如果有人是文學藝術的化身,那麼白先勇肯定是二十世紀為數不多的化身之一。在《美的復興》一書中,讀者可以看到白先勇先生一生的創作歷程與文學轉軌,在戲曲、文學、電影等多種形式中白先勇先生似乎都遊刃有餘,歸其主旨都是對美的進一步追求。尤其書中的第四部分談紅樓夢與對話錄,能夠從整體上了解白先勇先生的思想軌跡。對於二十世紀的文學創作,白先勇先生認為作家感時憂國,但在一定情境下傳統文化一度被挫傷,戴著腳鐐跳舞。如何尋找一份文化認同,這是所有中國人應該關注的問題。中國重視人情,美的復興也就是文學文藝的復興也應該歸到人這個字。文學即人學。回到傳統文化的根中,回到中國人最基本的思想感情中,所以讀者也會了解為什麼白先勇先生致力發展崑曲,致力解讀《紅樓夢》,就像西方人看待莎士比亞的戲劇一樣,希望華文世界的年輕人重新觀賞幾百年幾千年的崑曲等文化之美,從而重新親近中華文化。
斯坦納在《漫長的星期六》中寫道:我們是生命的客人,要繼續奮鬥,試著一點點改善身邊的事物,試著做得更好。我們一直說現在的時代缺少大師,其實大師就在我們身邊,他的光芒,來自他無可替代的溫暖光芒,他的作品試圖重新連接文學的裂痕,激活了傳統文學的生命力,如一根深夜燃燒的蠟燭,喚起了人們對文學、對戲曲、對文字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