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中秋,正好趕上十一國慶,八天的小長假,興奮都不止有孩子。
十月一號,起了個大早,孩子們也都鮮于往常,早早的妝辦完畢,都知道要回老家了。出發的時候,還不到早上6點,高速上,車輛還比較稀少,一個小時的車程,五十分鐘就走完了,到家天已經大亮,太陽也有了溫度,曬到胳膊上,能讓人忘了秋涼。
家人一起吃了早飯,住在隔壁的大娘知道我們回來了,剛從樹上摘下的大棗,給孩子們端了一大碗,順便央我去下老院,幫忙打掃下老院的屋子,因為堂哥家娃子也結婚了,有了小娃,當老奶的,就得騰地方了,原來寬敞的房子,緊吧了,所以就得挪出來,還好有老院,雖然破舊,不至於漏雨,畢竟也在那裡生活了幾十年,大概打掃下,就能住。
老院的大門,用的是那種老式的鎖,鑰匙是一個長長的柄,前面有兩三個參差不齊的齒,由於長久未開過,費了老大勁,才給打開,因為奶奶是在這個院子裡生活的,也死在了這個院子了,我除了熟悉的一切事物,倒也有些害怕的成分,長久未住的院落,長滿了雜草,奶奶用過的拐杖,還好好的在牆邊放著。拿來了鐮刀,大家沒多大會,就把院子收拾乾淨了。房子是小青瓦的,最上面是青磚,中間是坯,最下面是青磚,這是太奶奶那一輩兒蓋的房子了,雖說有坯,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房子依然堅挺。打開了堂屋的大門,迎面的是一個小小的四方桌,桌子中間有一個大瓷碗,青花瓷碗。
屋裡面,涼嗖嗖的,頓時忘了外面的大太陽,瓷碗就在那裡放著,碗裡全是灰,碗的邊上有一小塊缺口,缺口下面就是裂痕,一直延伸到碗底。我順著裂痕一直向上看著,看到了缺口處,思緒也被拉走了,走了很遠很遠,很長很長。
那時,我大概有七八歲吧,那天晚上,我記得外面的月亮非常的明,照在地面上,除了樹枝擋住了一些月光,整個院落都是亮的,讓人恍然有一種白天的感覺,那時也是秋天,地裡的莊稼都收到了家,花生也都摘完了,在院子裡晾。我躺著奶奶的腿上,奶奶就坐在堂屋的門沿旁,看著一院子的花生,她眼裡竟然有了淚花,我傻傻的看著她:奶奶,莊稼都收家了,你哭啥?俺奶就說,不哭啥,我高興,隨手拿起了那個大瓷碗,喝了幾口涼開水:哎,現在的日子好啦,家家都能吃飽了,你瞅瞅這一院子的花生,咋能不讓人喜歡啊。我就接茬:那你為啥會哭呢,應該笑啊。俺奶就拍了拍了的肩膀說:我也想俺爸啦,就是你的老姥爺,那個時候,要是有吃的,也不至於會那樣。我頓時好奇起來了,我還從來沒有聽奶奶說起過她的父親,就央求她講講。奶奶又摸了摸大瓷碗的邊,還沒說話,眼淚就往下滴了。奶奶慢慢的講了起來:那時候,我也像你這樣大,家裡那時就我一個孩子,俺那時候都窮啊,整天的打仗,別說吃飯了,活著都是問題。那時候俺爹正年輕力壯的時候,家裡的大活小活,都是他一個人幹,俺娘人懶,不咋幹活,俺爹倒也不在乎,本來貧窮的家,能有房妻子,還奢求啥,俺爹勤勞的很,總是給俺說,要大幹幾年,存到錢了,把房子蓋了,那個時候俺家住的還是一間房,全是坯那種土房。因為沒東西吃,俺爹都是很早的出去幹活,晚上能買來些紅薯片饃給俺娘倆吃,我就問他,你為啥不吃,他是拍著他那扁扁的肚子說,我在外面吃飽才回來的,那個時候我還當真,後來才發覺,他壓根都沒吃。雖然生活是貧困的,但是我有個好爹,有個愛我的娘,我也沒有感覺生活咋著的難過,但是後來就變了,那是一個冬天的早上,村裡又響起了槍響,俺爹還沒出院,就跑了回來,說是國民黨來了,讓我們都藏起來,他出去看看,後來過了好久好久,天都黑了,也沒見俺爹回來,俺和俺娘就出來了家,向鄰居打聽,才知道,俺爹被抓壯丁了,打那以後,我就沒再見過俺爹,後來俺娘改嫁了,把我也帶到了新的家庭,從老家出來,就帶了這一個大青花瓷碗。說著俺奶就又喝了幾口水,看我已經睡著了,輕輕的拍了拍我,哎,小傢伙,著急聽,也能聽睡著,俺奶一手拍我,一手端著青花大瓷碗,看著屋外的月亮,也已經爬到了天的中央,哎,該睡覺啦!奶奶嘆了口氣,把我放到了床上,手扶著門框,看著月亮,口裡喃喃的說:我都六十多啦,要是俺爹還有,也到八九十了,人家都說國民黨都去臺灣了,如果俺爹還有,估計也在臺灣,或許他日子過得比我好吧,俺奶喝完了碗裡剩的一點水,吧唧了下嘴,哎,這水真甜,混濁的眼睛裡,在月光的照射下,竟然明亮了許多,眼角還是有些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