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射鵰英雄傳》第六回裡,郭靖意外得到一匹汗血寶馬,發現此馬奔跑時肋如插翅,卻出汗如血。《史記·大宛列傳》記載,張騫從西域回來後向漢武帝報告:「大宛......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愛馬的漢武帝在交換不成的情況下,於公元前102年出兵數萬降服大宛,得汗血寶馬數十匹及中等以下公母馬三千餘匹。
此後,漢武帝讓人把汗血寶馬與蒙古草原馬雜交,培育出山丹軍馬,使中原的馬種逐步得以改良,漢軍騎兵的戰力也有了大幅增強。但漢朝以後,汗血寶馬並沒有一代代地加以改良,反而隕落了。尤其是明末的騎兵,與努爾哈赤的後金騎兵遭遇時幾乎一觸即潰,明軍後期也基本到了無馬可用的地步。並且直到今天,我國也不再有本地產的純種汗血寶馬,一些馬場或養馬愛好者,只能從國外進口。
我們不禁要問,當年漢武帝用數萬人性命換來的汗血寶馬哪裡去了?難道一代代改良的結果,竟然改絕跡了?
汗血寶馬,學名阿哈爾捷金馬,原產地為土庫曼斯坦,是世界上最古老、最獨特的馬種之一,其歷史可追溯到公元前2400年。其實按史記的說法,土庫曼斯坦並不是汗血寶馬原產地,因為古大宛國並不在土庫曼斯坦,而是在烏茲別克斯坦與吉爾吉斯斯坦交界處。但這並不影響土庫曼斯坦把汗血寶馬當作國寶,甚至把它的形象繪製到國徽和貨幣上。
汗血寶馬為什麼會受到如此青睞?它又有什麼獨特之處呢?
與其他馬種相比,汗血寶馬體質細緻、輕盈、背腰結合良好、形態優美;同時靈敏、易受刺激、步態輕盈、富有彈性,是典型的熱血馬。此馬奔跑輕快,步幅大,跳躍時輕盈靈動。因為經常在沙漠長途跋涉,為節省體力,在運步時抬腳低,身體平衡而穩定。
汗血寶馬的這些優點,在漢朝輕騎兵時期得到了極好的發揮。晉朝以後,戰爭頻仍,武將和騎兵鎧甲逐漸加厚加重,汗血寶馬因為腰細腿長,雖輕盈跳脫,負重能力卻弱,輕騎兵使用它得心應手,重甲騎兵用起來就有些吃力了。南北朝時期出現了鐵浮屠重甲騎兵,人與馬全副武裝,鎧甲極重。在這種情況下,汗血寶馬逐漸讓位於粗壯而不夠靈活的河曲馬。
河曲馬產地為青海。有人認為,關羽騎的赤兔馬兼具奔跑與負重雙重能力,可能正是汗血馬與河曲馬的雜交品種。而且此馬由董卓從西涼帶來,西涼又是河曲馬的原產地,以董卓當時的能力,他的軍中應該不乏純種汗血馬後代。現在來看,這個猜測有一定道理。汗血馬與河曲馬譜系較遠,交配的話會有兩個負面影響,一是繁殖率低,畸形的可能性較大;二是所產馬匹性情急躁,難以駕馭,因此也有可能出現像赤兔馬那樣千裡挑一的良駒。
總之,從漢朝以後,中原馬的質量有了明顯提高。唐朝對馬的譜系控制很嚴格,馬匹血統純正,良馬比比皆是。唐朝軍隊戰力非凡,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強大的騎兵力量。唐太宗生前使用的戰馬,還被刻成昭陵六駿陳列於墓前。
宋朝重文輕武,又實行官營馬場制度,軍士根本不把培育良馬作為己任。加上疲於應付外來侵略,財政壓力巨大,軍馬嚴重不足,汗血馬莫說是繁殖,可能連基本的存活都保證不了,又何談重新被武裝、上戰場?嶽飛的嶽家軍雖然以騎兵為主,但少有人知的是,嶽家軍的戰馬大多從金軍俘獲而來。嶽家軍是當時唯一一支以騎兵為主力的隊伍,戰力非凡,所向披靡,基本靠搶來的金國馬,而非中原馬,更不是汗血馬。
此外,北方少數民族以騎兵為主要軍事打擊力量,像西夏的鐵鷂子或金國的連環馬,都近似重騎兵;蒙古軍團遷徙式的軍事徵服,對耐力強也耐寒的蒙古馬有更多需求;而在中原河川密布或山區丘陵地帶,汗血馬也無法發揮其特長。於是,汗血馬逐漸失去市場。
讓人意外的是,善於騎射的蒙古人並不好馬。相比汗血馬來說,蒙古人發現歐洲戰馬要比蒙古馬高大雄壯得多,而且在耐力和速度上均優於蒙古馬,但蒙古人並未棄蒙古馬而使用歐洲馬。蒙古人徵戰四海,除了依靠機動靈活的戰術外,蒙古馬的矮小靈活,以及耐力強、適應能力強的特點,對他們也有很大幫助。這也是蒙古人不使用汗血馬的重要原因。
明清時期,各種火器的使用使得軍隊輜重增加,對馬匹載重和拖拽能力的要求也大大提高,汗血馬更無法發揮特長了。
從漢朝就已經引進的汗血寶馬,在廣闊的中原大地上繁衍了上千年,竟然逐漸絕跡,不能不說是一件讓人無法理解的事。
汗血寶馬在引進當初包括到唐代,人們尚能嚴格控制譜系,保證馬的優良品質。但戰爭、經濟、人為等因素以及我國地方馬種在數量上的絕對優勢,使原本純正的汗血馬無奈在」引種——雜交——改良——回交——消失「這樣的模式下走向沒落。加上戰馬上戰場時往往都要閹割才能使用,一些良馬失去了繁殖能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汗血寶馬的消亡。
這是物競天擇嗎?或許是,或許不是,畢竟有人為因素在裡面,最終留給我們的只有嘆息而已。
我們再回到漢武帝時代。
公元前110年,中郎將韓不害奉命率使團出使大宛。當他們出敦煌、過樓蘭、穿大漠,終於在半年後抵達萬裡之遙的大宛都城後,求馬不成卻反遭殺害。隨後,李廣利四年內兩徵大宛,屠輪臺、滅鬱成、圍大宛。滅掉一個國家、殺了兩個國王、犧牲了數萬軍士,終於降服大宛,得到汗血寶馬數十匹及其他馬匹數千匹。
透過歷史的鏡頭,我們仿佛還能看到漢武帝得到汗血寶馬後高興地一氣呵成《天馬歌》:
太一貢兮天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zhě]。
騁容與兮跇[yì ]萬裡,今安匹兮龍為友。
自然,漢武帝永遠不會想不到汗血寶馬的這一天。
(註:跇——超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