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新和同事分析X光片。（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屍檢，練刀也練膽
2000年夏天，19歲的林宇新在焦急的等待中終於收到了同濟醫科大學（後合併為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法醫專業的錄取通知書。其實他高考第一志願報考的是臨床醫學，在此之前，他對法醫專業的了解完全來自影視劇。他記得在追《重案六組》的時候，每次看到身穿白大褂的法醫提著工作箱出現在命案現場，隨便提取一枚指紋一個腳印一根毛髮或者一處血漬，回去就把嫌疑人鎖定了，他覺得法醫這工作太神氣太拉風了。所以填第二志願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把法醫填上了，沒想到真的被錄取了。
「時間真是個能改變一切的魔術師，我記得剛入學時的林宇新內向、愛笑、愛臉紅，一說話就怯生生的，還特別膽小，第一次進實驗室他看到泡在福馬林溶液裡的人體器官標本臉都嚇白了，沒想到他現在成了經常和死屍打交道的人。不過有一點沒變，他的陽光帥氣依舊。」林宇新大學時的同學蔣豔偉回憶說。（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如果說當年報考法醫純屬好奇，但隨著本科五年、研究生三年越來越深入地學習、了解，他漸漸明白影視劇裡的法醫形象其實被美化和神化了，現實中的法醫工作遠沒有那麼浪漫和理想化。
當一名好法醫僅靠興趣是不夠的，不僅要有紮實的專業功底，還要冒著平常人所說的禁忌，時刻遊走在生與死之間：屍體解剖、症狀分析、測試比對、遺物鑑定……簡直可以用枯燥乏味來形容，現場在哪兒，法醫的工作地點就在哪兒，不管是荒郊野外，還是陰溝暗洞，有時候碰上高度腐爛的屍體，那股惡臭，會一下子鑽進你的嗓子眼和骨頭縫，讓你一輩子也忘不了。
14年以後，當林宇新回憶起他第一次屍檢的經歷時還心有餘悸，下意識地捂一捂鼻子。那是在2005年他讀大五的時候，他被分配到福建省泉州市鯉城區公安分局刑警隊實習，帶教老師帶著他去案發現場，檢驗一具在水裡泡了很多天、高度腐敗的屍體。時值盛夏，遠遠的就有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一群綠頭蒼蠅「嗡嗡」繞著飛，驅之不散。來協助的當地派出所人員都躲到了數十米開外，要不是一直憋著，他早就嘔吐了，但沒有辦法，因為他是來勘驗的，不僅不能跑，還得蹲下身，頭儘量靠近屍體。
他時刻牢記著老師曾說過的一句話：「好的法醫不僅要具備讓屍體開口『說話』，還原事實真相的能力，還肩負著 『為死者言，為生者權』的使命。」他拼命屏住呼吸，在老師的指導下，硬著頭皮做完勘驗工作，然後一扭頭就吐了個翻江倒海。
那次屍檢經歷，給林宇新帶來了很持久的 「後遺症」。從那以後，他一喝水就會聞到一股屍臭味，晚上一閉眼那具腐屍就懸浮在眼前。
2008年，研究生畢業的林宇新考到了南京市檢察院技術處。原本學業有成、躊躇滿志的林宇新怎麼也沒想到一到單位就遭遇了專業道路上的滑鐵盧。帶他的師傅茆懷海曾在部隊醫學院校當過十年的教員，所教的專業就是解剖。有一次茆懷海帶著林宇新出一個死亡現場，第一次當著師傅的面做屍檢，他拿手術刀的手仿佛有千斤重，還忍不住哆嗦，一下子就碰到了骨頭上。茆懷海說：「解剖是一名法醫最基本的手藝，人體的206塊骨骼的準確位置不止在掛圖上，還要印到腦海裡，下手的時候才不差分毫。」他現場給林宇新示範，刀子在他手裡靈巧地翻飛，乾脆利索中帶出一絲美感。
為了練好解剖，林宇新準備了兩套系統解剖學教材，一套放在單位，一套放在家裡。來來回回不知看了多少遍。有啥問題他就記在本上，只要一看到師傅茆懷海有空，他就把平時積攢的問題挨著問一遍。
茆懷海慢慢喜歡上了這個勤奮的徒弟，每次出現場總要帶著他。
法醫屍體解剖要求全面系統、細緻精準，不但需要的時間長，而且要高度集中精力，一般案件解剖時間需3到5個小時，特殊案件需時更長。因屍體不能按時解凍等原因，解剖時間常不固定，為此工作常常不分晝夜，有時因辦案時間要求，甚至午夜還在殯儀館利用現場勘查車的照明和打著手電筒進行屍檢。所以，一名好的法醫，不僅拼刀法、拼膽量，更拼耐力。
「其實在整個屍檢過程中，組織病理學檢驗才是最費時間的。因為屍體解剖過程中提取有關臟器和組織需要浸泡在福馬林溶液中進行固定，這就要花十幾天。臟器固定好了之後，才能進行組織切片的製作，包括脫水、浸蠟與包埋、切片及染色等一系列過程。另外，提取胃內容物、組織、血液、尿液等還要進行毒物分析或者其他檢驗。」林宇新說。 （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林宇新用顯微鏡觀察解剖切片。（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讓「詐癱」者走起來
監獄是特殊的部門，是具有強烈的封閉性和懲罰性的刑罰執行機關。有的服刑人員為了逃避刑罰懲罰最慣用的伎倆就是詐病。
24歲的黃某因搶劫罪在江蘇省某監獄服刑。入獄前曾因跌倒致左髕骨骨折，左內踝骨折。入獄後患有多種疾病，經診斷為：甲減、垂體瘤、雙側股骨頭壞死等疾病，2014年8月突然聲稱雙下肢不能動，大小便失禁。從此長期臥床，飲食靠腸外營養液支持。其自述曾遭獄警腳踢腰部、臀部及對講機擊打頭部等，認為病情是由他人毆打造成的，多次鬧事要求保外就醫。
無獨有偶，38歲的鄒某也在江蘇省某監獄服刑，2011年參加監區基建工作，勞動強度較大，後感覺膝關節疼痛，走路不便，經醫院檢查未發現病因。但是2014年9月，鄒某突然聲稱「無法」行走，從此臥床不起。
眼看鄒某即將刑滿釋放，多次以自己工傷為由向監獄提出進行傷殘鑑定，並向監獄提出經濟賠償及解決家屬低保等要求，部分病犯也跟著模仿，紛紛提出各種無理要求，在監區及其他病犯當中造成了極壞的影響，給監獄改造犯人帶來了極大挑戰。（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在接到監獄方的求助請求之後，南京市檢察院遂安排林宇新去對黃某和鄒某做檢查。第一次見到林法醫時，黃某的目光就躲躲閃閃，各種症狀描述誇張多變，表演性極強，林宇新心裡有了底。
為了揭穿黃某的把戲，他結合黃某的病史和體格檢查，把他入獄以來的影像學片放在聚光燈下一張一張分析，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經過仔細比對，林宇新發現，黃某自述曾遭他人擊打頭部等部位，然而頭皮無外傷後遺留瘢痕；眾多影像學檢查也未發現黃某神經系統損害、外傷所致的雙下肢不完全癱瘓的客觀證據和影像學依據。在科學的司法鑑定面前，黃某「詐癱」的戲再也演不下去了。
黃某「詐癱」的戲碼被識破了，對鄒某的震動很大，但其仍抱著僥倖心理咬牙不承認。林宇新在審閱送檢病歷材料及影像學片後認為鄒某存在誇大病情可能，「詐癱」可能性較大。
為慎重起見，他邀請了三甲醫院三名權威專家聯合對鄒某進行會檢。經對患者病史詢問，詳細的體格檢查、審閱病歷材料及影像學資料，綜合分析認為：鄒某無明確外傷史，體格檢查未發現半月板損傷的明確體徵。影像學檢查顯示：半月板退變、雙側膝關節骨性關節炎，但患者不存在半月板損傷、交叉韌帶損傷等，雙下肢關節活動度、肌力、肌張力均正常，應不影響平地走路。其長期臥床、不能行走的表現與實際檢查結果不相符。
經過林宇新及獄警的耐心勸說和教育，鄒某從拄拐行走到慢慢好轉。
監獄方還結合林宇新做出的司法鑑定，積極聯繫醫院為鄒某進行了股骨頭置換手術，令他十分感動。3年後，林宇新再到該監獄做司法鑑定時，鄒某見到他一個勁兒地說：「林法醫，要不是你，我可能真就癱瘓了！」
用證據說話最有說服力
林宇新進行司法鑑定工作。（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如果說詐病是監獄裡的毒瘤，那偽造病歷就是看守所裡的痼疾。一些在押人員利用法律法規存在的漏洞，以「保外就醫」的名義逍遙法外，尤其是涉嫌職務犯罪和經濟犯罪的「精英」，通過複雜的社會關係資源「暗箱」操作，可以在極短時間內打通保外就醫的「越獄密道」。（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2010年，47歲的劉某和55歲的鄧某勾結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先後在道路預留地上搶建廠房、工棚，以此騙取國家徵地拆遷補償款，造成國家直接經濟損失達700餘萬元，鄧某、劉某分別非法獲得拆遷補償款近百萬元。
2013年底劉某、鄧某被以涉嫌濫用職權罪、貪汙罪共犯提請逮捕，羈押於南京市看守所。入所後不久，看守所分別以兩人患有「高血壓病Ⅲ期、冠心病、腦梗塞」及「不穩定性心絞痛、2型糖尿病、高血壓病Ⅲ期」，具有嚴重生命危險性、極易發生猝死為由，向南京市檢察院公訴部門提出變更強制措施的要求。林宇新受公訴部門委託，對兩名在押人員的病情是否符合保外就醫的醫學條件進行鑑定。
經過對材料的審查，林宇新發現，兩名被鑑定人均由省人民政府指定的三甲醫院診斷並開具證明材料，且診斷的病情屬於《保外就醫疾病傷殘範圍》所列疾病，表面上看上述病歷材料貌似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已經符合保外就醫的醫學條件。但卻存在諸多可疑之處：譬如，「高血壓病Ⅲ期」的診斷，該方法在臨床上已多年不用，取而代之的是「高血壓病3級」，正是從這細微之處，林宇新覺察到診斷證明有刻意開具之嫌疑。林宇新懷疑其幕後可能有既懂法律又懂醫學的「高人」指點，且可能與醫生有某種不正當聯繫。
由於被鑑定人提供的病歷材料不全，有造假可能，林宇新調取兩人在醫院就醫的全部病歷及相關輔助檢查材料，並帶兩人到醫院進行重新檢查。經複查，兩人的病情複查結果大致相同：心、腦、腎等重要器官未見嚴重病變，眼底未見明顯出血及滲出。林宇新認為，倘若之前眼底存在出血及滲出性改變，在兩個月時間內完全吸收的可能性不大，因此高度懷疑兩人的病歷涉嫌造假。他決定趁人不備，親自去出具診斷證明的醫院調查一下。
到醫院調查時，由於詢問對象是醫學專家，林宇新充分發揮專業優勢，從問題設置到詢問方式，事先做足預案。通過對開具診斷證明的醫師和眼科檢查醫師的詢問，成功突破其心理防線，最終承認「高血壓病Ⅲ期」是應患者要求開具，其中劉某眼底照片是由眼科醫生挑選其他患者眼底出血照片改成劉某的名字，「移花接木」而成；而鄧某眼底照片顯示的日期，他當日在該院並無就診記錄，且報告單上記載的接診醫生證實：當日之前該醫生已不從事眼底照相檢查，該複印件是偽造形成。
在事實面前，劉某和鄧某的保外就醫申請被拒絕了，將繼續在監獄裡直至服刑完畢。（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林宇新說：「一個法醫最開心的事情，不是什麼立功受獎，而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弄清了真相，那種感覺太美妙了。它至少證明了自己的專業水準和在業內不可或缺的地位。」
你心裡揣著的不僅是法律還有良心
「外傷性鼓膜穿孔是法醫臨床鑑定中較為常見的損傷，但也是鑑定的難點之一。鼓膜穿孔的成傷機制、損害後果，與案件的性質、方向以及案件雙方當事人的切身利益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繫。因此，如何保證給出正確的技術證據審查意見，不僅是對一名法醫業務也是良心的考驗。」談起一例外傷性鼓膜穿孔6周後未癒合，錯誤鑑定為癒合的，後經技術證據審查發現並糾正原鑑定意見，由輕微傷更正為輕傷二級的案例，林宇新不無感慨。
2018年7月1日，28歲的曹某與合夥經營麻將檔的戚某發生糾紛，繼而扭打在一起，曹某被打傷左側頭面部等處。傷後當晚曹某至醫院就診檢查，診斷為左耳鼓膜穿孔。經治療，傷後6周曹某至醫院複查，次日至南京某區公安分局法醫門診進行傷情鑑定。經鑑定，公安機關認為傷後6周，曹某左耳鼓膜穿孔已癒合，出具輕微傷的鑑定意見，並作出不予立案的決定。曹某不服，遂向該區檢察院控申部門申述，要求對公安機關不立案的違法行為進行監督。該區檢察院受理案件後，委託南京市檢察院技術部門對公安機關的鑑定意見進行技術性證據審查。（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林宇新接到技術性證據審查任務之後，認真審查了送檢的病歷材料，並向承辦人詳細了解了案情及受傷經過之後，基本釐清了案情：2018年7月1日被鑑定人曹某左側頭面部等處外傷史明確，其傷後即感左耳聽力下降。當日就診病歷記載：左耳鼓膜緊張部顳側穿孔，左側顳下頜關節壓痛；而2018年7月2日南京江寧醫院耳鼻喉檢驗報告單及2018年7月3日南京市第一醫院耳鼻喉檢驗報告單均提示：左耳鼓膜緊張部穿孔，穿孔邊緣充血，未見膿性分泌物，符合外傷性鼓膜穿孔的特徵，與本次外傷有直接因果關係。
通過反覆觀察被鑑定人傷後6周檢查報告和圖片（即2018年8月13日於南京市第一醫院進行耳內鏡複查結果），林宇新認為應該可以認定原穿孔尚未癒合。
具有長期處理複雜、疑難案件經驗的林宇新，敏感地意識到，重新鑑定可能出現相反的鑑定結果。本案單從技術層面看貌似簡單，但原鑑定機關已作出輕微傷鑑定意見，如果改變原鑑定意見必須有足夠證據。他馬上趕到被鑑定人就診醫院調取傷後耳內鏡檢查原始圖片，並諮詢該院兩名耳鼻喉科專家，專家對其傷後6周左耳鼓膜穿孔是否癒合存在相反意見。業務部門檢察官還等著審查人的意見來決定是否進行立案監督，案件一時陷入兩難境地。
本著科學、嚴謹、客觀、公正的原則，林宇新向領導匯報，申請聘請江蘇省人民醫院、江蘇省中醫院、南京市鼓樓醫院耳鼻喉科權威專家和市公安局、市法院法醫專家進行聯合會檢。專家看完被害人耳內鏡檢查照片後一致認為：2018年8月13日被鑑定人曹某左耳鼓膜緊張部穿孔仍未癒合。林宇新在會檢意見基礎上，認為曹某損傷基礎明確，臨床表現吻合，客觀檢查支持，三者相互印證，形成證據鏈，故出具審查意見書認為：公安機關原鑑定意見認為2018年8月13日被鑑定人左耳鼓膜穿孔已癒合，並作出輕微傷的鑑定意見錯誤，依照《人體損傷程度鑑定標準》5.3.4a之規定，被鑑定人曹某左耳外傷性鼓膜穿孔6周不能自行癒合應構成輕傷二級，符合故意傷害立案標準。
鑑定結果讓戚某看到了自己衝動的惡果，他最終同意與曹某達成刑事和解協議，賠償給曹某22萬元人民幣。
「法醫鑑定意見作為定罪量刑的關鍵證據，能決定一個人罪與非罪，甚至生與死。鑑定意見的客觀與否，對於認定案件事實、完善證據鏈條、防錯糾漏十分重要，失之毫釐，謬以千裡，必須慎之又慎，你心裡揣著的不僅是法律條款，還有天地良心。任何時候手裡的解剖刀都不能拿斜了，寫鑑定書的筆都不能拿歪了。而保證這兩點的前提首先是『心正』。」 林宇新說，這是他的底線。（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遭遇「尿尿死」案件
多年的工作經驗讓林宇新明白了一個道理：當好一個法醫僅靠專業素養和專業知識是不夠的，還要注意工作態度和工作方法，以及善於做疏導工作。
因此，林宇新總結自己多年的經驗體會，創新建立了「全程式矛盾化解機制」，即事前加強風險評估、事中嚴格司法鑑定程序、事後釋疑解惑與溫情感化，將矛盾化解工作貫穿於法醫鑑定的全過程，做到案結、事了、人和。
在林宇新所經手的這些案件當中，最為敏感的當屬在監管場所發生的死亡案件。前些年隨著「躲貓貓」「喝水死」「衝涼死」等一系列事件被媒體爆料和網上熱炒以後，對監管場所發生的死亡案件質疑之聲越來越高。有的時候，不等法醫到來，就會有照片、錄像被洩露到網上，一旦處理不好有可能會引發輿論不滿和新聞炒作。對此林宇新有著清醒的認識，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辦法是儘快澄清事實，還原事情真相，給社會民眾一個交代。
「往往怕什麼來什麼，我就遇到過一個『尿尿死』的案子。」林宇新說。
那是發生在江蘇省某監獄的一個案子，時間是2014年11月20日上午。因受賄罪在此服刑的罪犯徐某，從104監舍至廁所如廁結束起身時，突然跌倒在地，同在廁所的陳某、寧某等三名犯人遂將其攙扶起來並摁響警鈴匯報，值班民警迅速帶人將其送往監獄醫院，後又轉至南京中大醫院，經搶救無效死亡。
犯人的家屬趕到殯儀館看過屍體後，發現死者的額部有兩條縱行約3釐米左右的傷口，剛好廁所沒有監控視頻。家屬懷疑是毆打致死，情緒非常激動，打電話從老家叫來了七八十個家人及親戚，他們披麻戴孝聚集於監獄門口，燒草紙撒紙錢放鞭炮，又哭又鬧。他們還揚言要到省政府、市政府門前聚集上訪，憤怒的情緒像洩漏的瓦斯，隨時都有引爆的可能。
由於死者家屬和監獄管理部門及當地公安部門已經產生了嚴重的對立情緒，他們這時候的任何阻止和勸說都可能會火上澆油，適得其反。大家都在那兒一籌莫展。（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匆匆趕來的林宇新說：「讓我試試。」
公安部門的人說：「您是一位專業性很強的法醫，又沒有信訪疏導經驗，哪能讓您冒這個險？他們現在都很不冷靜，萬一有啥過激舉動怕影響您的安全。」
林宇新胸有成竹，他慢慢走向人群，說，「各位家屬，我是南京市檢察院派來的法醫林宇新。」
「檢察院的就了不起嗎？你們公檢法還不是穿一條褲子？死者額頭有那麼深的兩條傷口，分明就是被打的。」人群裡有人喊。
「我知道你們很悲痛，我深深理解你們。但吵鬧從來都解決不了問題，與其這樣很不冷靜地發洩情緒，找到真相是不是更重要些？檢察院派我來是監督並幫助查清事實的。」 林宇新緊接著說，「案子的相關資料我都認真看了，我也有不解和疑惑的地方，我願意和你們一起找答案。你們選出的家屬代表可以在我做解剖的時候就在邊上監督和提問，如果對我做的鑑定結果有異議，你們還可以請別人重新做。」
也許他們覺得林宇新說的話在理，商量以後，死者家屬遞上了要求解剖的書面申請。
下午四點，解剖開始。已經穿好了解剖衣的林宇新，對著屍體深鞠一躬，才開始動刀。「一個合格的法醫，對死者必須有敬畏之心，這是一個法醫最起碼的操守。」林宇新說。
在打開死者顱腔後，林宇新發現死者橋腦腫脹明顯，切開後內有團塊狀出血，累及小腦橋腦腳，這是高血壓引起腦出血的好發部位。結合死者病歷，其有高血壓病史的記錄，基本可以判斷是高血壓引發猝死的可能性大，頭部挫裂創口符合疾病發作時意識喪失倒地磕碰形成。
解剖的整個過程死者家屬代表都在邊上看著。林宇新耐心地回答他們提出的一個個疑問。他這種嚴謹而誠懇的態度最終感動了死者親屬，終於打消了死者親屬上訪的念頭。
「我心裡永遠住著一個陽光少年」
11年來，林宇新共辦理了2000多個技術性證據審查案件，發現並糾正50餘件瑕疵及錯誤鑑定，解剖、檢驗屍體100餘具，傷情鑑定500餘起，出具鑑定書600餘份。他因此被評為江蘇省檢察機關司法鑑定業務標兵，入選江蘇省檢察機關專門人才、江蘇省醫療損害鑑定專家、南京市首批「百人計劃」成員，發表專業論文近20篇，榮立個人三等功4次，多次被評為優秀公務員、先進個人。（方圓公眾號：fangyuanmagazine）
11年的法醫生涯沒有給林宇新造成絲毫的職業磨損。在同事印象中他陽光帥氣、熱情愛笑，性格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鬱之氣……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心裡永遠住著一個陽光少年。
「其實從事法醫工作久了，心裡肯定也有壓力，有時情緒也會受影響，但我自己有排解的辦法。我平常比較喜歡運動，周末約幾個好友出去爬山，出一身汗，身體得到了鍛鍊，精神也能放鬆。每次當我大汗淋漓爬到山頂時，總會找到一種徵服的快感，就如同又解決了一起錯綜複雜的司法案件，心情特別愉悅。」林宇新說。
他說自己籃球打得還不錯，是院裡籃球隊的主力隊員。「在前幾天舉行的全市檢察機關籃球比賽中，我們院還拿了冠軍呢，最關鍵的時刻我命中了兩球。」林宇新提起這事一臉自豪。
人物簡介
1981年出生的林宇新，現為江蘇省南京市檢察院檢察信息技術部法醫、一級主任科員。參加工作以來，他以科學嚴謹的鑑定服務司法辦案，審慎嚴苛、實事求是地對待每一個案件，在罪與非罪、生與死之間細心求證。他辦理法醫鑑定案件600餘件，技術性證據審查案件2000餘件，審查中發現並糾正瑕疵或錯誤鑑定50餘件，用精湛的專業技術捍衛司法公平與正義。
編輯丨肖玲燕 設計丨劉巖
記者丨邰筐
原標題：《法醫林宇新：「往往怕什麼來什麼，我就遇到過一個『尿尿死』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