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是一片雲
圖：來自網絡
在老家，幾乎每個村莊都有一些被稱為傻子的人。他們大多是患了某種疾病或具有先天缺陷，從小智力發育低下，智商顯著低於常人。他們有的被人同情，有的被人戲弄，在鄉村卑微的活著。
尤其是哪個村遇到紅白事的時候，也是村裡人群最為集中的時候，這時村裡的傻子就會成為大家議論的對象：這個是誰家的孩子，小時候發熱燒的；那個是誰家的女兒，先天性就這樣，等等……
總之，他們由於智力先天不足，他們很少讀書識字，他們的歸宿就是自己生下來的村莊。只有母親對他們不離不棄，即便到了成年，還像對待孩子一般悉心照料。如果父母都不在了，兄弟姐妹不幫襯的話，他們就要過苦日子，餓肚子，挨凍，生病沒人照顧，連生存下去都很難。
我們村就有兩個傻子，村西頭的名字叫富順。他4歲時發高燒 ，村醫一針下去，不知道是碰著了哪根神經還是打錯了藥物，總之，從那以後，富順的智力就變得不正常了。
在順爹6歲半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去世了，他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看著兒子傻裡傻氣的，受人欺負，娘沒少掉眼淚。
村上的人空的無聊的時候，常常取笑富順，有一次，村裡的一個小孩子在地上用粉筆畫了一個圈兒，然後就把富順拉到裡面說：「傻富順啊，這個圈就是你的保護圈，如果你出來就沒命了！」
聽人這樣說，富順可嚇壞了，他就老老實實的呆在裡面，一動也不敢動。
都下午一點多了，富順娘左等右等還不見兒子回家，就出去到處找，結果發現兒子在太陽下的圈裡坐著，滿臉淌汗，富順娘，一看，眼淚就下來了。娘讓他出來，他不敢，娘就哄騙他說：「兒子，娘可以破解這個圈，我拉你的時候，你就趕緊出來！」
就這樣，富順跟娘回了家，還高興的手舞足蹈。
也有人指著一個奔跑的鴨子問富順，這隻小鴨幾條腿？富順使勁地盯著，卻給不出答案，最後，冷不丁的來了一句：「它跑那麼快，我咋數的清啊！」
於是，又引發了大家的一陣鬨笑。
富順一年四季單衣單褂，可是也不見他感冒生病。村子裡有紅白事他是一定會到場的，他蹲在人家的桌邊等著吃剩菜。他三十多歲了，還不顯老，平時也不怎麼說話，也沒有任何攻擊性。
記得在三年前，我回老家吃大席，和他娘坐一個席上吃飯，他就坐在旁邊，他娘也不管他，大冷的天，一身的單身單褲，他娘倒是穿得乾淨厚實的，這個大娘也是夠心狠的了。但她娘說，給他穿厚一點，他就脫下來，嫌熱。
再後來，聽說富順不見了，村裡人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估計是他娘趕集時，他在後面偷偷地跟著，走丟了。
前些時回到村裡，村裡的一位鄰居還向我念叨起富順：「富順都丟了快兩年了，見不到他，還真有點想他呢！」
村東頭的傻子名叫大明，不知道是因病導致還是天生如此，總之，自我記事起，每天都看到他在村子裡亂逛。
母親說，大明不能做任何動腦的事情，有一年，家人去田裡農忙，讓他在家燒面水，等家人回去準備喝湯時，發現他竟然把鍋裡的水全部燒乾。
事實上，大明估計有三歲孩子的智商，說話不利索，講話時都是結結巴巴的，含混不清，村裡一些年幼的孩子經常模仿他說話的樣子。
走路的時候，他常常喃喃自語，有時還會放開喉嚨唱歌，至於在唱什麼，沒有人知道，他給人感覺，是一副沒心沒肺，很開心的樣子。這讓村裡人看了既無可奈何，又有些莫名的心酸。
記憶中，大明說話時會嘴裡露出兩顆不太整齊的大牙。他出門，人問他，你身上穿的衣裳是誰給你做的，他會說，「俺娘做的。」「你每天吃飯，誰給你做？」他回答，「是俺娘做的」。他很少提到他的父親，因為他父親經常打他，使他對父親兩個字產生了恐懼。
不過，大明很善良。有人想要勞力時就問他的母親，能不能叫大明去幫會忙？母親一說可以時，他就高興地跟著來人走了。
村子裡如果有誰家要蓋房壘牆、搬磚、和泥，大明就去主動幫忙。尤其是農忙的時候，家裡地多人手少的人家，忙不過來時，如果被大明碰上，他上去就幹，不遺餘力，雖然活幹的有些毛糙，但總是派上了很大的用場。
每次幫忙之後，事主一般都會留他吃飯，大明最愛喝麵筋湯喝紅芋糊塗，他飯量也大的出奇，最多的時候，他竟然喝了五大碗，但他不識數，有人故意問他，今天喝了幾碗麵筋湯，他就信口回答，我喝了三碗。於是又問吃了幾個烙饃，他也回答說，三個。問他幾個人一起吃飯，他也笑眯眯地回答道：三個。
問話人一聽，肚子都笑痛了，他也跟著嘿嘿的傻笑。
有時候村子裡的老人沒水吃，問大明，能不能幫忙給我提一桶水？他馬上爽快的回答說，中！
傻子再傻，也是一條命。他們就像那些沒有長好的樹，生在土地裡，長在土地上，最後回歸土地裡。無論低矮還是挺拔，醜陋還是美麗，最後的結局都一樣。這其實也是農村所有人的生命過程，有始有終。
去年，大明的母親去世了，他單身的弟弟照顧他，有時他的弟弟外出幹活沒有回來，村裡的鄰居就會給他送一些吃的。
如今，大明已經年過50，他還像過去一樣，在村裡閒逛，遇到活計，也會主動幫忙，愛與被愛，在村裡不停的演繹。
在我們看來，生而為人，成了一個傻子很不幸，但誰又能說他們不幸福呢？因為他們沒煩惱。有時，我真的很羨慕那些傻子，他們無欲無求，不像我們，每天被夢想叫醒，一直奔波在奮鬥的路上。
傻子中大多善良，他們不作惡，也無害於社會。最怕的是那些為害社會的聰明人，但這些人最後也沒有得到好。到底誰是真傻？誰又能說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