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海邊的人,對車螯(學名文蛤,通東地區俗稱車螯)這種貝殼類的海產品再熟悉不過了,它因味道鮮美而被譽為「天下第一鮮」。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上世紀七十年代,販車螯則成了我們這兒除農業以外的最大一項副業。
我們生產隊位於通東的一條老街上,人均只有三分地,是典型的人多田少隊。田裡的收成只能供三個月的口糧,其餘得由國家供應統銷糧,社員常為缺糧缺錢而擔憂。這兒離海近,海產品資源比較豐富。隊裡的一些壯勞力便動起了腦筋,利用農閒時間偷偷搞起了販車螯。當時車螯只有幾分錢一斤,販車螯用不著多少本錢。麥收以後,田裡的農活少了。傍晚時分,幾個壯勞力騎上自行車,帶著拖籃、麻袋、網兜,結伴前往東灶港或呂四大洋港。他們從船戶那裡購得剛捕獲的車螯,裝滿拖籃、麻袋和網兜。然後將拖籃掛在自行車後面的書包架兩側,麻袋或網兜則橫放在拖籃之上,再用麻繩捆綁加以固定,一車載有三四百斤之多。趁著夜色,壯漢們踩著沉重的自行車,再往家趕。到家時往往已是半夜時分,一家人忙把車螯從自行車上卸下,倒在地上進行分揀。挑出稍大一些的,可賣高一些的價錢。男的稍稍喘口氣,然後搬著木板、凳子去市場佔攤位。一切忙完,已是後半夜,大家才睡下。天剛蒙蒙亮,一家人就又忙著將車螯運到市場,準備做早市。一個早市做下來,也只能賺上幾塊錢的差價,這比起生產隊裡上工每天八個工分要強得多。雖然辛苦一些,但能維持生計,大家總是樂此不疲。
販車螯的門檻很快被附近一些生產隊的社員知道了,大家也紛紛效仿。一時間,本地市場上賣車螯的人多了,生意不好做了。隊裡的一個叫明侯的社員一次走親戚到南通,飯桌上打聽到南通小石橋市場車螯銷量大銷路好,而且價錢比本地市場要高一些。回到隊裡,他把這消息一發布,壯漢們樂不可支,躍躍欲試。從我們那兒到南通城有一個百多裡路,可壯漢們說,多跑些路程沒關係,睡一覺力氣又來了。定下章程立馬行動。他們傍晚出發去大洋港拿了貨,然後沿著通呂公路直奔南通。自行車後座載有三四百斤車螯,前輕後重,常常壓得將車頭翹了起來,他們便在車前的三角架上掛上一小袋車螯,壓壓車頭。夏天的夜晚,他們穿著背心,頸掛毛巾,喊著號子,用力地踩踏著,一路向西奔去。去南通的路上,有幾座較高的橋,三四百斤的車頭,壯漢們使出渾身力氣有時也上不去。於是,大家停下來,從後面助把力,把一輛一輛車推過橋。夏季的天氣說變就變。有時半路遇上雷陣雨,他們來不及躲避,個個淋得像落湯雞。雨稍停,他們擰乾背心上的水,穿上它繼續前行。
到南通小石橋市場,已是後半夜了。一身疲憊的他們蹲在居民的屋簷下,吃著帶去的路飯(多是麥飯加鹹瓜),然後背靠著牆打個盹。天蒙蒙亮,他們就忙著擺攤做早市。果然不錯,南通人對車螯比較喜歡,冬瓜車螯湯是夏令的一道美味。沒等到散市,車螯就銷售一空。他們手數著票子,計算著又賺到幾塊元,臉上綻露了笑容,一身疲憊頓時消失,嘴裡哼起小調,踩著自行車又往回趕。雖然路程遠一些,可賺頭要比當地市場好。此後,他們乾脆放棄本地市場銷售,專跑南通小石橋。那個年代,小販被看作是不負正業的「資本主義苗頭」,生產隊和政府部門都要管。隊裡還好說,隊長比較開明,圈在家裡餓死不如出去找條生路。只要每人稍繳些「積累」好有個說法,就開眼閉眼。市場管理就不那麼好對付了。市場管理人員常來驅趕,甚至扣壓他們的貨。他們就學著與市管人員「打遊擊」。發現來管了,就將車螯袋藏在別人攤位底下,或臨時寄放在附近居民家,避一避風頭;管理人員走了就拿再出來銷售。時間長了,他們與市管人員混熟了,市管人員也就開眼閉眼,默許他們經營了。
畢竟長途販運是個體力活,跑一趟南通也不容易。當時,通呂運河上每天有南通至呂四對開的輪船,隊裡的壯漢們又動起腦筋:如藉助輪船運輸,不僅可省去勞頓之苦,而且運輸量也可增加一些。於是,他們進行嘗試,先從大洋港購得車螯用自行車運到輪船碼頭,待輪船到了,就將車螯連同自行車一起裝上船。等輪船開到南通後,再用自行車將車螯運送到小石橋市場。這樣雖然花費了一些船費,但畢竟省力多了,在船上可休息好幾個小時。後來,他們一次多購些車螯,分幾次運上船,下船後又分幾次運到市場,數量多賺的錢自然就多了。這樣的販運一直持續到八十年代初的改革開放。
作者: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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