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刀舞青瓷,龍泉養清氣
——記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徐朝興
01
我們清晨從深圳出發駕車千餘公裡終於在深夜抵達麗水時,略微下著小雨,又是早春,單薄和偏遠的城市生出些許寂寞。在酒店對面隨便選了一家小店吃飯,沒想到店家的鮮魚鍋讓我們吃出了滿滿的幸福感。吃飽了就有力氣思考,到此拜訪是因為水之麗?還是因為龍之泉?哥窯、弟窯又是個什麼親戚關係?「天青色等煙雨」就是青瓷帶給我們的境界和情緒?明天拜訪大師我該和他聊些什麼呢?
第二天才知道過多的思考都是多餘。徐朝興大師的作品、頭銜真的不需要在此提及,和他聊天,也不需要做任何無謂的思考,因為見到他,就已經被折服。
02
跳刀與火焰共舞造青瓷
跳刀自古是一門武林絕技,千米之外傷人無數,可見跳刀的靈活與精準。陶瓷界的跳刀手法源於中國早期原始陶瓷技藝中的紋飾刻劃,徐朝興大師把它發展成為陶瓷的一種藝術元素,使用起來輕鬆、隨和,就如同他的笑容一樣,親切而又縝密。
他為我們演示跳刀絕技。一個大大的拉坯已經成型,在他的工作間緩緩轉動,似乎在等待它的主人好急速飛舞。果然,徐朝興大師拿起刻刀貼近這個圓盤的剎那間,就聽見千萬隻蜜蜂迅速起航,飛往四面八方,可能處處都是花的海洋。飛出去的泥坯已經看不清軌跡,不斷在原坯四周飛閃,只看到一道道光線,不間斷的放射在空氣中。
刀呢?看不清刀在哪裡。手呢?看不清大師的手在哪裡。視線全被飛起的泥花搶盡風頭。等圓盤毛坯慢慢停下來,以為可以看看刀在哪?以為可以看看手在哪?錯!我們的視線已經被圓盤的變化牢牢吸引,只有驚呼的瞬間才明白,泥坯的圓盤已經脫胎換骨。
徐朝興大師像玩魔術一般將一個泥坯變成了藝術品,即便還是泥料,也已經有不可思議的手刻紋理遍布周身,這是一種密碼,可以打開藝術殿堂的大門。
青瓷色調的形成,主要是胎釉中含有一定量的氧化鐵,在熊熊火焰中還原所致,徐朝興大師的跳刀與火焰共舞,造青瓷!
03
扳手腕年輕人都可能是他的手下敗將
我們一進入他家的院子就看到一個大大的客廳,各種漂亮的青瓷沒有任何規律的散落在桌上,他回身從背景牆上略作選擇取了茶招呼我們喝。說這是學生給他的茶膏,自己一個人時沒有泡功夫茶,茶膏既不用繁瑣的衝泡又功效十足。(茶葉與茶膏的比例是100:1,100公斤茶葉大約才能熬製1公斤的茶膏)。
當我還在感嘆茶膏的貴氣時,當我還在猜測背景牆格上的各種杯子哪一種是青瓷哪一種更罕見時,被大師拿出的一套茶杯深深吸引。沒錯,是一套茶杯,一人一套!
不是茶杯加杯墊,也不是茶託加高足杯,而是渾然一體,杯託和杯子離開了任何一方都可能價值盡失。我無法用語言描述它的美,只覺得杯墊高出了一絲一毫就好像將我們從紅塵出抽離而出,享片刻清淨。那一刻我明白,茶杯是有氣場的,第一次看到氣場十足的龍泉青瓷,有蓮花的影青,在茶水中若隱若現。
當徐朝興大師說到常年自己拉坯,和年輕人扳手腕時,我踴躍提出和他扳手腕,結果可想而知:我慘敗,說徐大師完勝更貼切一點。我笑問大師為什麼面色紅潤皮膚細膩,是否不曬太陽呢?畢竟大師是1943年生人。他說,「曬太陽,怎麼不曬太陽,每天要鍛鍊啊,你看」。他邊說已經走到窗臺邊,輕輕抬腿,腳已經放在了一米多高的窗稜上,還可以壓腿到貼前胸,每天堅持。我也試試,齜牙咧嘴地投降。
說到每天堅持,我想起他說的一句話:「其實我也沒做什麼特別的,就是一直在做這個,是時代造就了我!」
他在書房現場給我們寫字,在他手裡轉刀為筆,化瓷為紙,一人一副讓我們自己挑。看到兩個人同時拿到了「茶道」,他馬上對做出退讓的人說:「沒事,沒事,我再給你寫一個,於是寫了一個漂亮的「靜」字。
「茶道」一直掛在我朋友的茶道空間裡,每次見到,就想起徐朝興大師有氣場的茶杯,想起與火共舞的跳刀之美。
04
三代人的努力共同培育青瓷貴族氣質
我們臨出門碰到徐朝興大師的兒子徐凌,很想和他聊聊,沒想到他委婉拒絕了,陪我們站在院子的樹下聊了一會,接到他兒子的電話,才知道他兒子也在讀美院。我們說,將來徐大師的孫子也會是青瓷傳承人吧?徐凌說,看他自己的選擇吧!雖然他的每一句話都是拒絕,每一句話都在和青瓷刻意保持禮貌的距離,但是從他柔和的態度和三代人之間各自的選擇,我們感受到青瓷帶給他們的影響,估計此生割捨不掉。
很多人說,中國很難找到貴族,因為三代才能培養出貴氣,要過百年的氤氳。現在,徐朝興大師已經為青瓷工作了62年,超過一個甲子,徐凌和他的太太也在認真經營「造青」。
造青
每次看徐凌拍的光與影的圖片,就知道「美」已經在他們家生根發芽。徐朝興大師的孫子未來是否會選擇龍泉青瓷,我們不得而知,但龍泉青瓷的貴族氣息,我們在拜訪的過程中已經能夠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