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積雪草
本文系視界範原創
一則讓人痛心無力的新聞。
9月17日,湖北武漢,江夏一中一名九年級男生在學校被其母親當眾扇耳光後跳樓自殺,雖已儘快送醫,但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死亡。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九年級學生張某銳在教室與另兩名同學玩撲克牌被抓,班主任隨即請三名學生家長到校配合管教。
據監控視頻顯示,男生張某銳在教學樓樓道被母親教訓,期間挨了兩耳光。
母親到來後,不由分說,上來就是狠狠一個耳光。
男生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母親說了什麼後,他便不擋了。
比母親高出半頭的他,難過的低著頭,耷拉著腦袋,緊接著迎來母親的第二個耳光。
男生沒站穩,險些摔倒,但氣勢洶洶的母親還是沒解氣,又是掐脖子又是戳額頭,一邊掐一邊戳一邊似乎罵著什麼。
後來經過的老師看不下去了,去勸說,她才停止了暴戾的動作。
母親走後,他沉默了兩分鐘,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年僅14歲的生命。
視頻看得人想窒息。
他在默立的兩分鐘裡,在生命倒計時的120秒裡,他在想些什麼?
丟臉、難過、憤怒、還是絕望?
他靜止的兩分鐘,是我看過最長最絕望的沉默。
這時候,如果有要好的同學安慰他兩句或者哪怕是有個小夥伴拉他去上個廁所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但沒有,一切都在他縱身一跳時結束了。
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鮮活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是什麼讓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連疼都不怕?
那一定是他萬念俱滅的絕望。
沒有什麼留戀的東西,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痛苦,而死亡才能終止這種痛。
其實,孩子這種以極端的賭氣式的報復,也是在向父母宣告著:你們不就是給了我命嗎,不要了,還給你們。
而歷史上血淋淋的悲劇卻接二連三的上映。
2019年4月17日晚間十點左右,上海盧浦大橋,17歲少年跳橋自殺。
男孩的母親稱,因為兒子在學校和同學發生了矛盾,於是她當時就在車裡對兒子進行批評,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兒子居然直接打開車門衝出去跳橋。
橋很高,水很深,但男孩沒有絲毫遲疑,一躍而下。
緊追其後的母親,差了一秒沒有抓住孩子,徒留坐在地上捶胸頓足般痛哭。
3秒停車,5秒奔跑,在決定赴死的那一刻,他沒有一秒猶豫。
他跳的那麼決絕,那麼果斷,沒有一秒的猶豫和遲疑,沒有人知道在這秒秒之間,男孩經歷了怎樣的絕望。
而每到這時,就有人指責選擇自殺的孩子——太衝動、太脆弱。
有網友回應:
「說孩子衝動的,只是看到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深不見底的絕望不可能只有一朝一夕,這當媽的之前肯定也沒好好尊重過孩子。」「如果男孩母親平時能夠照顧好男孩的自尊,男孩也不至於承受力這麼脆弱。」「所有真正抗壓、自信、成功的孩子,都是在愛和正確的教育中長大的。」「母子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一脈相承,孩子是父母的鏡子。」
身教重於言傳,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孩子的很多行為習慣是通過模仿父母的行為學習的。
父母都沒有尊重愛護過孩子,孩子又怎麼能學會珍愛自己?
父母都不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緒,給孩子樹立自我負責的榜樣,又怎怪得孩子衝動脆弱?
雅斯貝爾斯《什麼是教育》》一書中寫道:「教育的本質意味著,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上海17歲男孩跳橋事件曝光後,知乎上流傳著一段話:
「孩子哪怕受全世界欺壓,只要還能在父母這裡得到心理救援,那就不會自殺。」
父母本是孩子最後的港灣,但偏偏有時候卻是孩子一生的遺憾。
不知道大家是否看過卡夫卡的《判決》,講的也是一個兒子,被家長氣得跳河自殺的故事。
文章的描述,簡直就是現實的再現:
「他跳出大門,穿過車行道,奔向河水。他已經抓牢了欄杆,就像一個飢餓的人,牢牢地抓住了食物。他飛身撐在欄杆上……透過欄杆的間隙,看準了一輛公共汽車,汽車的噪音,將很容易掩蓋他的落水聲。」「他鬆開手落了下去。這時,橋上的車輛正川流不息。」
卡夫卡筆下的這個兒子,原本只是跟父親分享點開心的事:自己快訂婚了,又跟老友重新取得了聯繫了。
結果,卻遭到父親的打壓和奚落:
「你真有一個朋友嗎?」「你訂婚,還不是是因為管不住下半身!」
在父親嘴裡,他這個兒子,鄙俗不堪,毫無所長。
最終,死亡終結了這一切。
死亡,對一部分人來說,是無法再感受花花世界的遺憾;而對另一部分人來說,是不必再受折磨的解脫。
你知道摧毀一個孩子有多簡單嗎?
點讚最多是知乎作者纖雀的一篇文章,原文是:
貶損他,不遺餘力的貶損他。
吃飯掉粒米,就用筷子打著他的手關節罵:吃飯都不會,豬都比你強。
走路摔一跤,就用小棍拍著他的小腿肚罵:走路都能摔跤,你還能幹什麼?
哪怕是做得好,也要用不屑的語氣對他說:又醜又笨,也就這件事能做的好,還不是什么正經事。
垃圾,把他當成垃圾桶,內裡撒滿憤怒。
今天丟了錢,他又剛好寫錯一個字,那就拽住他的領子罵,狠狠的罵,脾氣上來可能還會打。莫名其妙地打,把他當成私有物品一樣的打,直到發盡所有的火為止。
今天在外受了氣,就把他叫到身邊,數落他。你最喜歡他戰戰兢兢不敢靠近、卻又在你的聲聲威嚴下不得不擠著腳靠近你的樣子。在外忍辱負重,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感受到絕對威嚴。
事後,可能會覺得自己太兇了,那就給他五毛錢買塊糖。
小孩子嘛,好打發得很。
無視他,視若空氣的無視他。
今天,他拿著試卷,一路跑回家,常年哭喪的小臉上難得展出笑容。他告訴你,他考了一百分。你只需要輕輕看他一眼,甚至看都不用看,假裝聽不見就可以從內心最關鍵的地方擊垮他。
在他心有不甘,鍥而不捨地圍在身邊告訴你這個好消息時,再不耐煩地說上一句:你煩不煩啊,不就是考了100嗎?這麼愛顯?
如同在多米諾骨牌中抽走了承接銜接關鍵的那一張,心底裡荒漠轟然消散,化為三千弱水。羽毛都浮不起的水面上,再禁不起因你而生的任何悲喜。從此他再也不想對你分享任何事情了。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殘忍的。
最殘忍的是,你告訴他,你愛他,並且深深地愛著他。
貶低他是為了,鍛鍊他臉皮厚,有更強的心裡承受能力。
把他當垃圾桶,是因為他是你最親的人,因為親近所以在他身上灑滿「垃圾」。
無視他是為了,讓他自謙,而不是為了點小事產生驕傲自滿。
「我怎麼會不愛你?不愛你我會把你養大?」「我怎麼會毀了你?你這麼多年上學我花了多少錢?」「我怎麼會傷害你?你身上一血一肉都是我的。」「白眼狼。」「白養你了。」「你太脆弱了。」「你太不懂事。」「你不孝。」「書都讀進狗肚子裡去了。」
他寧願你痛痛快快地承認你不愛他,都不願意接受被傷害了這麼多次後,聽到原因是因為愛。
他開始懷疑愛,開始懷疑自我。他安慰自己,你傷害他,是因為你對教育的無知,無知不是罪。
他愛你,又不敢靠近你,他會給你打錢,但不敢回那個「家」。
你罵他白眼狼,他不認,可有時候又會懷疑著「認」。
他會瘋,會死,會哭泣著失去搭建所有親密關係的能力。
或者,成為下一個你。
這就是毀滅。
這就是隕落。
沒有血腥的殺戮一直在片土地中上演,如同滾滾車輪,圍著一個圓,無聲無息地碾壓下去,推著一代代人進入循環噩夢。
父母的無知而不自知真的是罪。
熱播電視劇《以家人之名》中,人人都想要的「暖爸」李海潮,說了一段發人深省的話:
「有的時候,孩子犯的錯都是小錯,絕大多數的大錯,都是大人犯的。可是,大人還沒小孩勇敢,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
幾乎人人都羨慕李尖尖,想做李爸的女兒。但只有更多的人願意做李爸那樣樂於站在孩子的角度考慮問題、樂於反思自己的家長,才可能出現更多幸福的李尖尖。
而現實中呢,多的是「覺得自己沒錯的父母」,甚至也許後來父母意識到了自己的做法可能不妥,但礙於面子,一般不會向孩子道歉。
用他們的原話就是:
「他是我的孩子,做錯了,就該打該罰。就算管教的不對,對於一個孩子有什麼呢,大不了從物質上補償他,難不成還想讓老子向小子道歉啊。」
是的,作為大人的父母,要面子,要尊嚴,可是他們忘了,他們也是從孩子一步步走過來的。曾經也是孩子的大人,你們忘了嗎:作為孩子時,你們也是要面子和尊嚴的啊,甚至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都珍貴。
可是作為長大後的孩子,也就是所謂的大人不能仗著自己有身形、力量、權力、地位上的優勢,甚至以愛之名,欺侮孩子就不對了。
知乎作者Seasee Youl曾經分享過一個實例:
樓上的一對家長在打孩子,那個小孩子嘴巴都被打紅了,瑟瑟地站在那裡低著頭。
男家長在吼:老子每天忙死忙活,搞十幾個小時的事,辛辛苦苦賺點錢盒飯都捨不得吃好點,把錢省出來給你報班,你看看,你學了個什麼XX玩意兒,又只有三十幾分,你對得起我們嗎?
女家長抹著眼淚說:「小海,你答應爸爸媽媽,以後好好學習,爸媽砸鍋賣鐵都供你讀書,你爭點氣呀。」
那孩子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想說什麼的樣子,卻還是沉默的再次低下頭。
那男人一見這幕火氣更大了,又是兩巴掌打過去,罵道:「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老子就是見不得你這個樣。」
街坊鄰居連忙過去把孩子護住,他們的表現很神奇,紛紛對那孩子說:快給你爸媽表個態,以後一定好好學習……
我真覺得他們的邏輯我無法理解,明明打人的是家長,孩子是受害者,為什麼那孩子要給父母道歉表態?
那天晚上我上樓時又看到那孩子,拿著本數學書坐在椅子上發呆,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遞給他一袋餅乾,問:臉還疼不疼?
他搖了搖頭,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有沒有點窒息火大的感覺,萬幸的是那個叫小海的小孩沒有想不開。
想到了紀伯倫的那首很有名的詩:
「你的孩子,其實不是你的孩子,
他們是生命對於自身渴望而誕生的孩子。
他們通過你來到這世界,卻非因你而來,
他們在你身邊,卻並不屬於你。
你可以給予他們的是你的愛,卻不是你的想法,
因為他們自己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護的是他們的身體,卻不是他們的靈魂,
因為他們的靈魂屬於明天,屬於你做夢也無法達到的明天。
你可以拼盡全力,變得象他們一樣,
卻不要讓他們變得和你一樣,
因為生命不會後退,也不在過去停留。」
希望父母能夠明白:孩子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你的孩子。
是人都渴望被平等對待,孩子也一樣。
很多教育機構、教育家都倡導和孩子溝通,何為溝通呢,雙方平等交流才是溝通。
把孩子當成一個成年人對待,你會發現,也許你們能做「朋友」,更有可能做「知己」,畢竟你們流著一樣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