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落幕,觀眾歸去,招牌燈熄滅,賽狗場關閉。歷經80多年風霜的賽狗活動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閘籠一開,6隻格力犬如箭般躥出,在環形跑道上飛快奔馳,追逐著前面兔子形狀的誘餌。狗嘴上套著鋼絲編織的口套,身上系著不同編號的彩布。兔形誘餌保持著均速,始終在前方急速移動,吊著狗狗胃口。賽狗們圓瞪雙眼、前肢著地、後肢抬起、迅捷如飛。奔到彎道時,紛紛擠向彎道最內側處,速度絲毫不減。
放眼看臺,只有大約30個觀眾,幾乎全是年過60的銀髮伯伯。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賽場的狗。那些距離賽道較遠的觀眾,則一直緊盯著面前的顯示幕。職業賭狗人士大多已退休,傾情於賭狗來稍慰寂寥。觀眾席還有零零星星幾個遊客,特地來感受澳門的賽狗文化。
格力犬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靈緹」。這種狗的體型呈流線型,四肢修長得彷佛被PS(修圖軟體)拉長過一樣。它們很擅長奔跑,最高時速可達70公裡,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狗,也是賽狗場上唯一正規的賽狗。
以前我一直以為,跑那麼快的狗一定很兇猛,甚至有可能會咬人。後來有個澳大利亞朋友家裡養了一隻格力犬,名叫「草莓」。看到「草莓」我才知道,離開了賽道,格力犬一點都不好動,甚至有點懶洋洋的,性格也非常溫和。難以想像,那隻對著我撒嬌的「草莓」如果在賽場上會如何奔馳。
格力犬
不到半分鐘,一場賽事已經結束。未許,電子牌出現賽果。一個伯伯皺著眉,嘴裡念念有詞。我輕輕走近他身旁,一句「就差那麼一點點」鑽入我的耳朵。
勝出的狗只會被「紅袍加身」,訓練員會被頒授獎杯和獎金。贏了的觀眾興奮地湧向兌獎處,其他人匆匆進行下一場賽事的賭注。
賽狗場旁的沙圈裡,穿制服的訓練師正牽著另一批狗狗,逐一為他們稱體重,核對和登記資料,為下一輪賽事作準備。
空蕩蕩的投注大廳裡,只有兩個投注窗口開著,一個接受澳門元,一個接受港幣。一個星期有4~5晚為賽狗日,晚8點開跑,每晚10多場賽事,每場相隔15分鐘。年滿18歲人士只要繳付10澳門元就可以進場觀賽。玻璃櫃檯後,幾個工作人員在打盹。天花板上轉動的吊扇發出吱吱聲響,牆上的混凝土有點開裂,表層已經剝落……
過去很多年,逸園賽狗場都是亞洲唯一一家經營賽狗的博彩場所,曾是澳門歷史上最輝煌的風雲場所,更被《時代雜誌》網站選為25項「遊客不容錯過的亞洲體驗」之一。
1931年,賽狗活動進駐澳門。但因為當時營運成本較高,加上那個年代賽狗在澳門還沒有普及化,微薄的投注收益令賽狗場幾度停業。直到60年代初,澳門的賽狗業重煥生機。
1963年賽場重開,名為「澳門逸園賽狗場」,數十年來一直舉行著格力犬競賽。根據賽場的歷史記載,當年「澳門所有人都為此而瘋狂」,投注的人都排起了長隊。「每個週末,從香港到澳門的渡輪上都擠滿了渴望觀看盛會的賽狗愛好者。」
澳門逸園賽狗場
然而,隨著澳門博彩業的快速發展,賽狗的全盛時期只有60年代至80年代末的短短20年風光。澳門回歸後城市急速發展,賽狗業迅速凋零。
一批批遊客坐著新式酒店的免費接駁巴士,在艾菲爾鐵塔的複製品前自拍,在仿效歐洲國家景觀的大型商場購物,這似乎都比賽狗的誘惑要大得多。賽狗漸漸被視為澳門老年人消磨時光的娛樂。
正因如此,多年來,賽狗的收入一直處於停滯狀態,對澳門博彩稅收的貢獻更微乎其微。近10年來,澳門青州及筷子基「人口多、配套少」的問題越趨嚴重,搬遷狗場以興建配套設施的呼聲越來越高。
另一方面,愛護動物團體批評賽狗是虐畜行為,據說很多年幼的狗如果只被評為沒法贏得比賽,就會以安樂死結束生命。隨著人們對於動物權益的意識日益提高,這項比賽更遭到越來越多愛狗人士反對。
於是,澳門特區政府最終決定,將在今年7月21日收回澳門逸園賽狗會土地,之後改建成學校。
上月30日晚,逸園賽狗場座無虛席,仿佛回到了從前的風光日子。這是賽狗場最後一場賽事,很多民眾專程前往觀賽。領犬員如常帶領賽狗走上賽場,格力犬依舊賣力奔跑。
「如果問我,澳門哪個地方對我有最大的意義?我會選這裡。這是我和太太初相識的地方……」
「我們家在這裡附近住了20年,見證著這個地區的變遷。這一刻,百般滋味在心頭。」
「30年前,爸爸媽媽帶我坐船從香港來澳門看賽狗,那時我才10歲。如今我的孩子12歲了。真沒想到,第一次帶兒子來看賽狗,竟已是最後一天的賽事。」
「這裡有我們太多兒時回憶了。今晚我不投注,只想好好欣賞,留住這刻的美好回憶……」
一夜落幕,觀眾歸去,招牌燈熄滅,賽狗場關閉。歷經80多年風霜的賽狗活動正式退出歷史舞臺。格力犬在賽場勞碌一生,為主人而戰,為追逐兔形誘餌而生。這一刻,它們可以稍作休息了,但等待著它們的卻是未來的未知之數。遷離狗場,600多隻賽狗也要另覓出路。
翻閱賽狗比賽的格力犬名字:綻放美麗、氣勢如虹、幸運巨星、拼搏精神、大時代、奇妙旅程…… 它們曾見證澳門的歷史,也是澳門人的集體回憶,祝福這些賽場上的健將,未來依舊能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