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美國菜,你想到的是什麼?
漢堡?三明治?烤火雞?甜甜圈?還是那些後廚被墨西哥人和東亞人掌控的奇怪菜餚?
左中棠雞在視覺上很符合多數西方人對中餐的想像
其實,見怪不怪。要知道,在美國人的眼裡,「中餐第一菜」可是多數中國人都未聽聞過的「左中棠雞」。
這個國家的美食文化與英國一樣,被詬病了不知道多少年,連帶著所有說英語的國家,一提到美食便就開始面露尷尬。
反觀美國的腐敗窮鄰居墨西哥,在大家眼裡,食物看來都要比美國豐富許多。
說到底,還是那些碩大的漢堡和碩大的美國胖子太過出名,而幾乎所有的美國影視作品中,快餐店和街頭流動攤位又永遠是發生故事的地方,以至於讓全世界都沉浸在對美國菜的懵懂中。
細想一下,一個大國,國力雄厚,豈會沒有打動人的美食?
首先,我們得先分析一下歷史。
與其說美國菜不好,不如說美國菜沒有歷史來得更貼切。
最早的美國原住民是印第安人,由於原始、落後,只能整日為填飽肚子而操心。他們雖然成功地培育了土豆、玉米、南瓜、番茄等世界性食材,但是在生活方式上毫無可言之處,與同時期的整個人類社會相比,一直只能算九流貨色。突然有一天,狗日的白人來了,連殺帶趕,印第安人可能曾經有過的名菜,也就失傳了。
新大陸的開拓,解鎖了美國的特殊屬性:它沒有經歷過封建社會,而是由奴隸制社會直接跳級進入了資本主義社會。
路易十六和慈禧
分別是東西方追求極致美食的代表人物
沒有經歷過封建社會說明了什麼?說明了美國這片土地上從來就沒有出現過王室——從來沒有出現過養尊處優、對生活高要求的統治階級。
歷史進程的空白,令美國在「吃」方面缺少了最刁的人,與亞歐大陸那些個歷史悠久的封建國家(當然,英國是特例)相比,自然就落了下風。
最早殖民到美國來的西方人,對美食也並不執著。這些人本身就是英國的清教徒,在千辛萬苦渡過風浪險惡的北大西洋後,更是磨去了很多對生活的要求,一心要在這裡艱苦創業。勤儉持家的本性,也令好幾代後輩都沒有燃起對美食的欲望。
直到來自世界各國的移民者開始增多(美國於1965年放寬移民政策),以及國家變得超級有錢,一直埋藏在美國人心底的美食種子才開始萌發。
美國人的主體是歐洲人的後裔,這些人的祖輩來自各個國家,其中不乏幾個美食強國:法國、義大利、西班牙、德國以及一些中歐的國家。現在我們所看見的美國菜,都或多或少地帶有著這些國家菜餚的血統。可以說,美國菜在本質上是混血的。
這類墨西哥風味的菜餚,在美國很常見
如今的美國菜分為幾個大類:
東部的紐約菜、新英格蘭菜帶有法國、英國和愛爾蘭血統;
中西部的芝加哥菜和賓州菜有德國、荷蘭和北歐的血統;
南部的路易斯安那菜有法國、西班牙和一些非洲血統;
靠近墨西哥的德州菜則明顯有墨西哥菜的影子;
西部的加州因為亞裔移民比較多,所以菜餚的亞洲元素很多,而靠近漁場的沿海地區,又以豐富的太平洋海鮮自居;
遠在太平洋上的夏威夷,那裡的菜則兼具了太平洋島嶼美食和東南亞菜、日本菜、葡萄牙菜的血統。
事實上,第三產業高度發達的美國,在美食方面,並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麼糟糕。
牛排是一道很有歐洲血統的菜餚,也是最早出現在美國的正餐大菜之一,現在一致認為,牛排是英國人帶到美國來的。
牛排在美國歷經發展後,也形成了精緻的紐約牛排和豪放的南部牛排這兩個派系,完成了本土化進程。但是在那些高檔的美國餐廳裡,牛排菜餚中依舊可以看到歐陸美食的影子。
這道低溫和牛火焰燒,使用的和牛肥瘦分布均勻,肌肉纖維細膩,經過低溫慢烤。與之搭配的,除了一些配菜和醬汁外,還有一塊鵝肝,這就令我們想到了一道英國名菜威靈頓牛肉。後者在英國已經存在了很多年,一些人還認為,這道菜是經過法式烹飪改良過的。
威靈頓牛肉就是將牛肉和鵝肝搭配在一起,在酥皮中烤熟的一種高級餡餅,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做出正宗的外形與口味了。
即便在上海這樣的城市,敢於將這道菜寫上餐牌的,也不超過五家餐廳。其中有一家做得最正宗的,今年年頭還歇業了。
不過單純地將牛排與鵝肝一起烹飪,很多廚師還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要在配菜和醬汁上多花點功夫,就比如前面這道菜,搭配的是日本冬季紫薯、紅蔥頭、瑞典黑鹽金箔,最後淋了煙燻黑啤肉醬。
另外一道菜是培根和牛卷及黑金龍蝦意式水餃,這是對牛肉菜餚的另類詮釋。
牛肉本身就帶有鮮味,但是烹飪的過程中需要鹽來釋放鮮味,於是,包裹在外面的培根卷就肩負起了這個任務。
但是我們注意到,菜餚的另外一個組成部分,是用墨魚汁麵皮包的龍蝦意餃,這是一道很傳統的義大利菜餚,給整道菜注入了義大利血統。
從更深的層次來看這道菜,我們便一定會提到美國名菜「Surf and Turf」——同樣也是牛肉和龍蝦的組合。
這個單詞是1962年被發明出來的,在西雅圖世博會上,位於世博會標誌性建築「太空針」(Space Needle)上的Sky City餐廳推出了一道組合式菜餚,將菜單上最貴的海鮮和最貴的牛排組合在一起,希望能多噱點遊客來花錢,起名「Surf and Turf」,一下子就給了人們很深的印象。
其實,這道菜在西雅圖世博會之前就已經有了,主要是普及在美國的東北各州和加拿大地區,出現在一些牛排館裡。菜餚最基礎的組成就是牛排和龍蝦尾,所以在美國著名的連鎖餐館Steak and Ale裡,它又被很直白地叫做「Steak and Tail」。
有趣的是,這道由美國人發明的菜,最後又被傳回了美國菜的故鄉歐洲。而歐洲人,似乎對這種土豪的吃法頗為讚許,絲毫不在意它的發明者,是在廚房裡被大家鄙視的老美。
這道菜不但好吃、痛快,而且在烹飪上也有一定的要求:要同時把煎得剛剛好的牛排和正好煮完的海鮮一起裝盤端上來,還得考慮到諸多配菜的火候,沒有足夠的經驗,可不是輕易敢做的。所以,即便這道菜餚很受歡迎,但是敢將它長期放在菜單上的餐廳,卻不是很多。
這道菜也來到了其它大洲,澳洲人給它起名為「Reef and Beef」,而中國人則稱其為「海陸大餐」。
海鮮也是美國菜的組成部分——對於一個東西兩岸靠海的國家來說,海鮮是從來不缺的。
生活在美國海岸城市、又喜歡吃海鮮,那是非常幸福的。如今的西餐廳裡,都喜歡用大份的海鮮拼盤來招徠客人,而在美國的一些地方,這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
這份美國最常見的海鮮大餐豪氣十足:除了有生蠔、魚子醬和波士頓龍蝦這三大件外,還有藍口貝、蛤蜊、海鰲蝦、紅蝦和三文魚塔塔等,讓人垂涎三尺。
在美國,有幾個以海鮮出名的城市,其中一個是西雅圖。這個城市,因為一部電影《西雅圖夜未眠》而出名,但是當地人為之驕傲的,應該是自己的城市被稱為「海鮮天堂」。鄰近幾大漁場,加上又是外來海鮮的集散中心,西雅圖人的日子過得實在是爽,就像躺在海灘邊坐等海鮮爬上岸一樣。
這道西雅圖海潮取的也是這個場景:藍蟹燴飯淋了藏紅花霞多麗汁,做成沙灘的感覺,上面是「送上門來」的小蛤蜊、藍口貝、深海鮮貝和日本海膽。玩出的花樣是:配上耳機讓你聆聽海浪的聲音——根據研究,這樣真的可以提升海鮮30%的鮮度。
位於美國加州納帕谷的The French Laundry
在世界頂級餐廳中,屬於膜拜級別
不過食材再好,也要有足夠的想像力才能做出好菜,這方面,已經慢慢地成為美國菜的一大優勢。
因為願意在美食上投資,美國人的烹飪教育和烹飪研發早已經不輸於歐洲,一些高新的烹飪設備充斥著美國餐廳的廚房,更多的年輕人開始投身廚師這個行業。
而世界各地的知名大廚們,也都已經在美國開設了自己的餐廳,爭奇鬥豔,米其林餐廳的數量十分可觀;電視裡,各類烹飪節目五花八門,美食家、名廚、影視明星們紛紛出鏡做評委,老百姓們躍躍欲試;在美國的書店裡,明星大廚們撰寫的菜譜更是成了熱賣的書籍。
隨著全民烹飪水平上上升,美國的高檔餐廳,也充分展開了想像力,把菜餚的品質推向了極致。
讓人意想不到的分子料理是必備的節目。
這道南瓜研究筆記,就是解構了南瓜這種美國本土食材,拼配出了三種吃法:
一是日本小南瓜與青蘋果燴飯,裝在整隻小南瓜裡;二是南瓜卡布奇諾,也就是帶著濃鬱蘋果奶沫的南瓜湯;三是南瓜花天婦羅。一瓜三吃,充斥著瓜香和奶香,以及蘋果帶來的清香,完全顛覆了南瓜在傳統印象中土裡土氣的形象。
火焰迷迭香鹿裡脊也並非常見的菜餚。鹿肉是歐洲內陸國家的傳統肉食,口感幼嫩,帶著野性的鮮香,與兔肉、鴿子肉一樣,都是野味的代表。
這道用低溫烹飪的鹿裡脊,裝點了金箔黑松露、日本紫薯薯片、帕馬森芝士珊瑚脆、焦糖土豆千層酥和黑松露泡沫蘸醬。上菜的時候,再燃起一束迷迭香放在旁邊,瞬間就將森林的氣息帶到了餐桌上。
看來,美國人對野味的追求還是很有熱情的,所以在美國,有很多人都把打獵當成了一項愛好。
從打獵這個行為上,也生發出了一道菜餚:獵人們都是打到什麼獵物,就吃什麼東西;而大廚們每天去市場購買食材,就像打獵一樣尋找最中意的東西,帶回餐廳做成當天晚上的特色肉食,詼諧地稱為「Hunter's Feast」。
這道菜的做法是酥皮燉肉,用紅醬或者白醬燉肉,各種肉食每天隨機出現,上面蓋一塊酥皮保溫,可以用來蘸肉汁,並且令菜餚有一絲神秘感。出現概率最高的肉食,還是以野味為主,比如慢燉鹿肉、油封兔肉等,搭配各種野菌。
看到這裡,你一定已經對美國菜大有改觀了吧,所以不要再認為只有漢堡才是美國的特色美食。
不過,當你仍舊抱著這種想法,卻遇上了一個任性的美國大廚時,他會用實際行動來讓你大跌眼鏡,同時也維護一下漢堡的尊嚴。
看看這個特製的漢堡,使用了和牛肉、煎鵝肝、伊比利亞火腿培根、魚子醬、藏紅花、松露芝麻蛋卷、牛油果、真空壓縮的番茄凍和西洋菜——你們不是一直嘲笑美國菜只有漢堡嗎?那就請你感受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美式漢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