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駕著一隻紅船,從一百年前的嘉興南湖開始擺渡。這隻紅船是我的,也是華夏的。長江黃河的所有渡口,東海南海的所有碼頭都是我的。
我的身份證,搏擊長空的雄鷹收藏過,雪山草地的孤鴻收藏過,鮮血染紅的湘江收藏過,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收藏過。
山河破碎,殘陽滴血。我的工錢都是負整數,我習慣於用生命和鮮血擺渡無家可歸者。
2
一個陰雲密布的秋天, 我在南昌的護城河上擺渡。河中巨獸張開血盆巨口,想一口吞噬我的小船,岸上的重機槍向我噴射火舌。我的小船百孔千瘡,搖搖欲墜。
我死而復生,生而復死,在生死輪迴中吟唱古詩:「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船抵岸的霎那間,船上的人們化身天兵天將,衝進城裡,扯下城頭上的青天白日旗。
我於血雨腥風中擺渡,眼流淚,心流血。此時,擺渡靈魂比擺渡泰山還要艱難。
我在荒原獨步,夜幕降臨,前路鬼哭狼嚎,草叢白骨擁擠。我用頭顱與石頭碰撞,撞出思想火花,只為擦亮這漆黑的夜。
3
血書裡有馬列的言,胸腔裡有火山的種,足跡裡有春天的韻。
井岡山是美人的紅痣。我於苦寒中摘幾朵梅花插在美人的發間,襯託那顆像五角星的紅痣。
靈魂拷問田地,田地拷問農民,農民拷問神靈。讓我抱著美人入睡,在夢中找回丘比特之箭,將靈魂附在箭頭上靜待春暖花開。
我射中了無家可歸的人,失去千年的田地回到這些人的手中。我射中了寒冬裡的禿嶺,禿嶺上頓時梅花怒放,香醉整個冬天。
我找回的箭誕生幸福,也誕生禍水。城門上的頭顱訴說千裡之外洩露的電波,井岡山的炮火焚燒青春歲月。槍桿子裡面有太多的生命吶喊,血染的土地上英魂集結。
4
擺渡湘江,是我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江血色是我留給祖國最長的血書。我集木棉花上的朝露於杯裡,迎著如血殘陽飲下一杯杯惆悵。觸及傷心處,好男無淚肝也裂。
入夜的夢儘是烈士的重託。遵義會議孕育希望曙光,我的船隻上增添一批最得力舵手。
胸口裡閃現寒冰,也閃現爐火。眼睛裡閃現血絲,也閃現光亮。腦海裡閃現迷茫,也閃現睿智。四渡赤水河讓所有的圍追堵截者水中撈月。在長徵路上高唱《長徵》,歌聲鑿開康莊大道。
對此,川滇黔陝的曉風殘月可以作證,烏江天險與雪山草地可以作證,比金銀珠寶貴重的民心可以作證。
5
入侵者的三光政策慘絕人寰。我同逃亡的綿羊交換彼此的痛苦。我同沸水中的豆萁對話處世之難。我同「攘外必先安內」者談殺父之仇,講奪妻之恨,議日寇之猛。
我既擺渡他人,也擺渡自己。彼此在西安的餐桌上扼住喉嚨裡的咆哮,攜手高舉抗日大旗,擺渡民族船隻。
八年烽火,千萬英雄,寫一支衛國讚歌。我駕著團結巨艦,乘風破浪,從勝利駛向勝利。
6
和平的日子來得遲,退得早。晝夜輪換,黑白交替。正義召喚庫存的刀槍,召喚南山的駿馬,召喚血性兒郎。三大戰役,共領風騷。千裡長江,萬船競渡。
我把心摁在火鳳凰的魂魄上,印製一枚共和國勳章。
忘不了天安門的莊嚴宣告,那富含主人味道的聲音像春雨洗刷百年恥辱,像仙丹滋補四萬萬同胞。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為了長久和平,我們不得不橫渡鴨綠江。
敵機制霸白晝,我與戰友們只能化身「夜貓」,用生命將敵人的高科技產品變為廢鐵。天為被,地為床,雪為食。長津湖的亡魂臥雪阻敵的姿態風化了敵軍的鋼鐵洪流。上甘嶺將絞肉機稱謂深深的刻在歷史的隧道上,敵軍千萬噸的炮彈在我們那堅強如鋼的意志面前顯得不堪一擊。長眠異鄉的年輕生命,訴說和平曙光來之不易。
7
連續三年特大自然災害與別有用心的核壟斷動搖不了我擺渡自強的心。
我擺渡每一位朋友,擺渡每一顆為人民服務的心,擺渡每一條疲憊不堪的魚。
先後爆炸的原子彈、氫彈奏響騰飛樂章。大慶油田是祖國的動脈血管,流出的是石油,留下的是智慧,是鮮血,是精神。十年動亂中,我仍不忘擺渡。我把地球衛星渡上預定軌道,我把雷鋒精神渡到人生的每一個十字路口。
8
閉關鎖國苦人久矣。我把改革開放的船隻渡到北國南疆,渡到大洋彼岸。我垂詢過天山雪花,垂詢過江南煙雨,垂詢過高官布衣。
我要對我的擺渡史作一些檢討。過去的我,腰杆不硬,底氣不足,政治思想偏激,沒能讓坐船者一帆風順,沒能讓流浪的香港、澳門和臺灣及時回歸。如今,改革開放大見成效,我正揚帆啟航,準備迎回在外流浪的兒女。
我的渡船迎接了香港、澳門,迎接了北京奧運會的八方賓客。渡船上有脫貧攻堅的場面,也有防疫成功的畫廊。
我的渡船纖塵不染,拒絕貪官汙吏混水摸魚,歡迎文人武士運籌帷幄。我只渡晶瑩剔透的初心,不渡自私自利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