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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近日，市民劉先生淘到一張民國鎮江的老包裝紙，與以往比較樸素的老包裝紙不同的是，這張包裝紙顏色出挑，印刷考究。劉先生找到記者，共同探究了這張另類包裝紙背後的故事。
玫紅燙金對開包裝紙
這張包裝紙長68釐米，寬50釐米（圖1），這樣的尺寸在包裝紙中算得上巨大。因為已經類似於對開大小，差不多相當於一張標準的年畫了。從紙質上看，也比一般民國紅色喜帖的紙張要厚實一些，一看就知道是大商號的包裝紙。而顏色非常正，是很受女同胞喜歡的十分奪人眼球的玫紅色，這在包裝紙上也十分罕見。再看上面的印刷字體和圖案，竟然全部採用的是燙金工藝，其歷經近百年時光的考驗，仍然清晰可辨，沒有半點金粉掉落的跡象，不能不說保存得真好！
印刷內容印在包裝紙的左邊（圖2）。抬頭是用正楷書寫的店號名稱，「泰康，綢緞呢絨洋貨抄莊」；中間是商標圖案，一隻生就雙翼的駿馬腳踏祥雲，正馳騁天地間，右上方標註著「飛馬商標」，馬頭所示的左上方還有一枚地球儀圖案，裡面有四個篆字，可惜記者只識得第一個「鴻」字；下方則是地址和電話，共分三行，均為正楷字體，「鎮江銀山門大街，板壁巷西首，電話第二百二十二號」。
銀山門位於大西路西端，泛指大西路、伯先路、迎江路相交處一帶的地域，而板壁巷東至三元巷，西至賈家巷，是呈東西走向的一條不算太長的巷子，現在這條巷子位於大西路存仁堂的對面。這裡在民國年間，是我市比較繁華和熱鬧的商業地帶。劉先生認為，這張包裝紙之所以用難得一見的玫紅色，主要是這種顏色深受當年的太太小姐們喜愛，帶有一種「雍容華貴」的味道。
「泰康」門頭極盡誇張
從這張品位不俗的包裝紙上可以推論「泰康」是大店，實際情況也是如此，它確實是當年鎮江數得上的綢緞大商號。
在光緒年間，鎮江規模較大開設較早的綢緞商號有裕記、裕康祥，繼起的有泰康、鴻康，較後的為大成，都做門市兼批發生意。相對來說，裕康祥的實力雄厚，業務量最大，當年的員工達到40人左右，年營業額則有數十萬兩，但是好景不長，不到幾年的時間其規模便逐步縮水。裕記則是三股四份，由於股東意見時常不一，約在民國十二三年間歇業。而鴻康相對實力較弱，大成與協和洋貨店為唐姓入股，經營能力強。相對來說，泰康在其中的經營路線和銷售策略最為穩健。
清末民初以來的鎮江綢布行業，起初有綢緞業和棉布業之分，前者的銷售對象是富貴人家，後者的買賣對象是平民百姓。由於銷售對象的差異，在各自店號的裝潢風格上自然也呈現出鮮明的差別。一般而言，綢緞莊的門臉裝潢要比棉布莊搶眼。比如裕康祥的門面，其迎面升高，充作三層樓，洋式雕花門面，耗資三四千大洋。
這其中數「泰康」的門頭最為誇張：當年，泰康將兩進平房翻建成樓房，在迎街面陽臺下和店門上端中間，設置了一座插翅騰空的「飛鳥」，象徵該店「飛黃騰達」，並全部安裝了彩色燈泡，一到夜晚五光十色，據悉耗資萬元。其商號的招牌由名家書寫，懸於門額上端，門外兩側懸掛「綾羅綢緞」、「紡綢摹本」、「花縐呢絨」和「嗶吱洋布」四面吊牌，店堂內懸掛內容為「信實通商」、「真不二價」、「童叟無欺」、「貨真價實」的四面牌子。這些牌子，多用上等木料製作，請名家書寫，烏光漆、貼金字，十分講究。
綢緞莊的富人生意經
民國時期，鎮江綢緞莊因為主要做的是富人生意，所以有一套獨特的生意經——專門應對富人的「待客之道」。
禮貌待客當然是其中必備的技能，每當有顧客進門，店夥計都會笑臉相迎，讓座奉茶、敬煙，熱情主動地介紹提供各類貨品，任憑挑選，曲意奉承，不嫌麻煩，千方百計力圖做成生意。如果讓客戶空手而歸，店夥計必將受到經理的查問，甚至是斥責。
在綢緞莊取貨和結帳時間也有一套專門的規矩。店家對於權勢和殷實富戶以及駐鎮莊客（如木行、糖號、江廣油麻等業），則用摺子分別送上門，用戶憑摺取料，「三節」（端午、中秋、春節）結帳時，又採用九五折甚至九折結算，以示優惠，這就是對大客戶的所謂「門戶生意」。像這樣官僚、富戶的買賣，每來一次都不是買一兩樣，或幾尺綢緞，一買就買很多，而且不給現錢，都記帳上，到「三節」再結算付款，一般的綢緞布店做不了這樣的生意。一是它們的商品少，不齊全，二是它們的資本少，賒不起。只有像「泰康」這樣有實力的大店號，才做得起這樣的買賣。
與現在的打折促銷一般，綢緞莊也會按照各時令節點印製一些套色印刷的精美禮券。上面印有店號的地址電話和廣告性的文字，禮券的面值一般也分為幾檔，從十元至四五十元不等。送禮人即以此券贈予受禮人，受禮人憑券購買自己合意喜愛的衣料，並且憑券結帳。如果在店裡遇到現金購買衣物的女客，店家一般還會送一點零頭鞋料，或者是小孩的衣料，以博取女客的歡心。
當然，綢緞莊對待包裝的態度一直是鄭重其事的。除了印刷套紅上好的包裝紙，店家如果遇到有辦喜事的，還會更加貼心一些：他們會用紅綠絨線在衣料上紮成蝴蝶結，寓意成雙成套，並用「喜」字禮盒精心包裝，就像我們現在的婚嫁用品的包裝那樣貴氣。
「泰康」兼售洋貨匹頭
記者注意到，「泰康」的店號叫「泰康綢緞呢絨洋貨抄莊」，其中還有「洋貨」兩字，這指的是當年外國的紡織品。從分類而言，洋貨一般不屬於綢緞莊或是棉布業的經營範疇，但這並不妨礙有些大店也經營此類商品。同理，鎮埠的洋貨業，也大多兼售綢布，專營洋貨者並不多。
民國時期，鎮江市面上的「洋貨匹頭」商品有國際上享有盛譽的英國紡織品，如泰西緞、18磅挺布（優質細布）或14磅挺布、漂白竹布等，還有黑白洋紗，其質細牢固，如雙鷹、單鷹羽綢，男子適合做單衫，女子適合做罩褂，價格還比國產仿製品要便宜。再如洋紗質細如紡綢，當年也頗為暢銷。還有一種稱之為「洋布」，「洋布」是對「土布」而言，當時中國各地紡織出的棉布都是木機人工，厚、面窄，稱為「土布」。歐美包括東洋日本的棉布，是機器紡織，薄、面寬，稱為「洋布」。
在洋貨銷售的鼎盛時期，鎮江碼頭上甚至出現了專門搬運此類進口貨物的「腳班」。而且洋貨一般包裝講究，用羽紗皮包裝匹頭，中襯白鐵皮，外用油槽木箱，包裝牢固，不漏水，也不散脫。有一段時期，日產紡織品滲入市場，其仿冒西貨，價格便宜，但質量遠不及正宗西貨。
雖然泰康綢緞呢絨洋貨抄莊是家大店號，到這個店鋪的多是有錢有勢的大顧客，但是對一般的市民或鄉村農民進店，他們也會熱情接待。夥計、學徒迎上去，主動打招呼，請坐看貨品。買與不買，顧客走時也都送至店門。這些普通市民和鄉村農民進店，一般都購買店內較低檔的紡織品，且買得少，價錢低。
地產絲綢也頗有名氣
鎮江絲織業歷史悠久，自唐宋以來便不斷有綾、羅、綢、緞作為貢品。絲綢品種很多，名稱歷代有異，太平天國後統稱「江綢」。江綢生產和貿易，在清代鎮江的經濟結構中佔有重要地位。江綢是代表鎮江地方特色的絲織產品。江綢業在清乾隆末年至民國三十年代以前大體經歷了興起、發展、鼎盛、維持幾個階段。尤其是太平天國後，國內市場對絲綢產品的需求日益旺盛。民國二十五年出版的《江蘇省會輯要》第六章《實業》第四項為江綢業，內中稱「陶聚茂、陳恆順、毛鳳記、蔡協記為著名之四大綢號」。
辛亥革命後，高檔服裝面料需求減少。特別是日本侵佔朝鮮後，提高了對中國出口到朝鮮絲綢的稅率，按貨值徵收100%的稅收，使綢商無法外銷。加上日本「人造絲」和西洋呢絨向國內傾銷，再有蘇南綢貨花樣翻新，使得鎮江江綢產量銳減，織工人數及開機臺數只有鼎盛時期的十分之一。面對江綢市場的劇變，鎮江大綢號開始興辦鐵機織綢廠，但是其競爭能力均不及蘇杭等地大廠。
記者發現，圍繞著「江綢」，當年鎮埠市場上有三個關鍵詞：一是綢緞莊，這個屬於零售業；一是綢莊，這個是加工業；一是絲經業，這個是原料業。三者都與絲綢相關，且三者之間還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上世紀二十年代初，江綢仍為鎮江商業出品之大宗，平日由各綢號將絲經等原料發交機戶領織，而酌予以工資，所織之貨有江綢、官紗、縑絲等多種，行銷於山東各省，但銷售大不如前。當時鎮江的絲經業，多在西城門內，與各綢號隱然有聯絡之勢，惟所收之絲本地產極少，多為嘉興湖州等地貨……
客觀地說，這些鎮江地產絲綢或多或少地進入了當時的各家綢緞莊，這其中可能也包括「泰康」；不過，「泰康」令現代人最感興趣的，可能是它隱藏在特立獨行的高調行事風格下的穩健做派。（竺捷）
攝影 竺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