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爾
也不知道誰說的,大俗即大雅
最愛看銅釘兒的朋友圈,正兒八經的「凡爾賽文學」,他說我給他起綽號,我笑他孤陋寡聞,「凡爾賽文學」是網絡熱詞,銅釘兒說:「我中文系白讀了,還有這門學科呢?我只知道凡爾納。」我趕緊去百度凡爾納何方神仙,敢情是《海底兩萬裡》的作者,我服了,人家銅釘兒這才是生活廣闊精神遼闊。他立刻幽了一默「如有冒犯,純屬凡爾賽文學」,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的,這不很懂嗎?
可我是真稀罕他的「凡爾賽文學」,飯作料,瞅著胃都舒服。
前幾天他發張鐵絲衣架圖片,上世紀80年代的那種,鐵絲黑紅,也不知道從哪兒淘換來的,慘兮兮。這位先生配文:我就是衣架,渾身上下鏽跡斑斑,但是,我時尚,什麼衣服都能穿,怎麼穿都好看。
這顯然是誇自己個兒高,版型好,衣服架子。但誇出來怎麼讓人一點都不嫉妒。銅釘兒的確潮人,不潮不上街。記得去年冬他去雲南,發的「數九寒天,真羨慕你們啊,在北方穿著襖,我在版納露著腰」,簡直是拉仇恨,笑話我們穿得臃腫,他穿得玲瓏玩得瀟灑。
我突然覺得「凡爾賽文學」有種得了便宜賣乖的味兒,明明很享受,偏偏要說得苦楚。上次銅釘兒吃火鍋,要哭:「羊寶寶太可憐了,怎麼那麼殘忍宰羊寶寶呢,不許宰羊寶寶,我寧願吃涮菜,可我老婆不幹,他們吃我看著,有點不合適,那好吧,我盛情難卻,終於吃撐了。」
事實上他吃涮肉可講究呢,鍋必須是銅鍋,銅得紫銅,紫銅殺菌。肉得手切,不凍的,吃完盤子不見血水的好羊肉。總之,生活很精緻,語言很矯情。
其實,這是人家的一種生活態度,低調中帶著優雅,樸素中帶著奢華,無論真假,反正看著提神,畢竟精神狀態好也能增加抵抗力。
比起有的「凡爾賽文學」穿梭在各種星球,各種別墅區,天上飛機飛來飛去的沒把的流星雲山霧罩的虛幻,銅釘兒的「凡」味有點含蓄。
「晚上鑽進被窩,想想白天的紛擾,爺就不想工作了,蒙頭睡到幾點算幾點。可早晨起來,爺又像孫子一樣爬起來,臉都沒時間洗,先擦我那上百萬的車,鋥亮,當鏡子照,告訴自己,雖然耗油,但是不遛遛它,我腿就粗了。」
哎,有豪車的幸福我不懂,但他那上百萬的車除以五個軲轆(加備胎),就是車價,二十來萬吧。
這樣的人在朋友圈裡,感覺生活特美好。用低調的文字炫最高調的耀,有點吹,但是牛皮怎麼吹反正也不是我們家的,我就是看著樂和樂和。
我同事曉白也典型的「凡」味兒。
那天她說她家樓上兩口子打架,樓要塌了,她第一時間就是想逃生,讓我在樓下接她,我都到樓下好半天了,這人還沒下來呢,一會兒她朋友圈發:「我愁死了,我最近白頭髮就是這麼愁的,逃生得帶金銀首飾,都怪我老公以前買得太多了,包裝不下,裝下了又拎不動,我什麼時候能長到一百斤呀!」
讓我這一百三的聽了苦笑。「再不下來就我走啦。」揚長而去。其實我看到她家樓上的人家挎著胳膊出去了,危險係數早就為零了,她只不過是發個朋友圈炫耀下,陶醉在「金銀珠寶」的把玩裡。
曉白還會發,「家裡有對愛幹活的父子倆也挺讓人膈應的,老公刷碗兒子擦地,我躺在沙發上刷手機,沙發太軟,脖子都酸了。哎,我去換換他們,居然在自己家迷路了。我家其實真不大,從客廳到廚房,步行十分鐘。」
「是爬嗎?」我咯咯笑著問。曉白拋過來數個白眼,笑話我太沒文學品位了。我趕緊強推洗碗機、擦地機,另外贈送個導航。她說一切智能的時代,人工的才難能可貴,至少省了電費。有福呀!
我真挺喜歡看朋友們的「凡爾賽文學」,當故事看,至少這些故事作者咱熟,怎麼寫我都能笑出聲來。
但要讓我寫「凡爾賽文學」,先抑後揚,先貶後褒有點難,這一靠天分二靠後天的見識,我都沒有。有天我攬了個小活兒,忙乎了半天太投入了,水壺燒漏了,稿費不夠壺錢,於是朋友圈寫「遙山趕鳥兒,家裡少個大公雞」。
我朋友圈的「凡爾賽文學」作家們,非說我這就是「凡」,都想上了我家的公雞,要小雞燉蘑菇,要吃辣子雞塊,雞腸子都有下家了,還有的想做雞毛毽,平時的高雅勁,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都是俗了。也不知道誰說的,大俗即大雅。也許吧。不過,看他們這樣,我也挺樂呵的,「凡爾賽文學」,接地氣兒,才能活得長久,老跟仙女似的,雲彩眼裡懸空飄著,也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