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
摘要：2020年的戰爭大片非《灰獵犬號》莫屬，老周期待已久，但看了之後，雖然場景震撼，情節緊湊，但感覺還是一部神劇，和真實的大西洋反潛護航戰距離太大了。
圖1：《灰獵犬號》片名
2020年度的戰爭大片《灰獵犬號》，是由美國國寶級的電影人，湯姆·漢克斯擔任製片人、編劇和主演，老湯曾經是經典戰爭影片《拯救大兵瑞恩》的主演、以及HBO史詩級二戰電視劇《兄弟連》和《血戰太平洋》的編劇、導演，絕對拍攝戰爭片的大咖，而且又是大西洋護航反潛戰的選題，自然令老周滿懷期待。
原定於2019年4月5日上映，後來提檔到2019年2月8日，不知怎麼又一下改到2020年5月8日，但是今年蔓延全球的疫情，讓這部影片備受打擊，3月放出一段2分45秒的預告片，同時又宣布上映延期到6月12日。最後一直到7月10日才在Apple TV+上線播映。
老周當然趕緊去看了，這部影片由於高科技的加持，戰場場面震撼，情節緊湊，相關海軍專業知識也很到位，就是人物形象稍顯單薄，除了不斷有細節表現男一號喬治·克勞斯中校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就沒什麼特別印象深刻的性格特點了。不過按照一般娛樂片的標準來看，基本可以打四顆星。
圖2：克勞斯中校是個虔誠的基督徒
但是從軍迷尤其還是戰史控的角度來看，就有些失望了。也難怪，這部影片的劇本改編自C·S·福利斯特1943年寫的二戰海戰小說《牧羊人》（The Good Shepherd），這部原著小說宣稱是非虛擬小說，影片製作方也據此宣稱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但實際上只不過是小說的靈感來源於真實事件而已，這和《兄弟連》的原著小說完全按照真實歷史是天差地別的。
這就讓老周來一一盤點和真實的歷史到底差在哪裡？
首先是護航船隊，老湯飾演的男主不但是「灰獵犬」號驅逐艦的艦長，同時也兼任護航船隊司令，指揮整個護航船隊的全部四艘護航艦艇。
護航船隊制度是英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開始實施的，由於在護航戰中效果顯著，所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也同樣沿用。簡單來說，就是將四十艘左右的運輸船集中起來組成一個船隊，排成陣型統一行動。這不是隨便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有充分科學依據的。因為單艘船和一個船隊，在茫茫大海上被潛艇發現的概率是一樣的，所以組成船隊就比單艘船航行要安全多了，同時潛艇攜帶的魚雷、炮彈和燃料是有限的，遇到一個船隊，最多只能攻擊其中一部分船隻，而不可能攻擊所有船隻。而且組成船隊，還可以大大減少護航船隻的數量，通常一個四十艘運輸船的船隊，只配備三到四艘護航艦。如果是單艘船隻航行，那至少要一對一護航，就最多要四十艘護航艦！
圖3：護航船隊是行之有效的反潛措施
每支護航船隊都有一個編號，片中是HX-25護航船隊，在二戰時，護航船隊編號的兩個英文字母是用來表示始發地和目的地，HX指的就是加拿大哈利法克斯到英國的快速船隊，歷史上還真有一支HX-25船隊，計劃25艘船組成，實際由21艘運輸船組成，1940年3月5日從哈利法克斯出發，3月5日-6日由美國和加拿大的護航艦艇負責護航，7日遇到了正前往英國的英國海軍戰列艦「君權」號，就由「君權」號臨時充當了一天的「保鏢」。3月8-17日在十天裡，整個船隊就只有一艘武裝商船「拉科尼亞」號負責護航，好在一路吉星高照，沒有遇到德軍潛艇，3月18日負責而接應的英國海軍的護航艦和船隊，保護船隊隊於3月20日順理到達利物浦。和影片裡的情況完全不同，整個船隊毫髮無損。
當然，1940年德軍潛艇還沒有完全發力，因為在1939年9月1日戰爭爆發時，德國海軍總共才只有57艘潛艇，數量之少簡直令人難以相信，所以1940年潛艇數量還是遠遠不夠，所以這時的大西洋航線還不是非常危險。到了1942年，德軍潛艇數量已經超過了300艘，而英國護航艦艇數量的增長卻遠遠跟不上德軍潛艇，此消彼長之下，1942年就成了德軍潛艇在北大西洋上最為猖獗的年度，在整個二戰期間，德軍潛艇最高單月戰績就是在1942年11月取得的——擊沉同盟國運輸船119艘，總噸位74.3萬噸。一個月74.3萬噸，什麼概念？一分鐘就有17.12噸的運輸船噸位被送入海底！而影片設定的時間是1942年2月，也是「海狼」肆虐的時候。
圖4：片中的護航船隊隊形
對照劇情，1942年北大西洋上一支由37艘運輸船組成的護航船隊遇到德軍潛艇截殺，歷史上最接近的就是1942年8月的SC-94護航船隊，SC船隊表示的是從加拿大哈利法克斯到英國的慢速船隊，速度慢航行的時間就長，危險性自然更大。為SC-94船隊護航的也不是美國海軍，而是加拿大海軍由1艘驅逐艦和5艘小型護衛艦組成的C1護航大隊，後來還得到了1艘英國驅逐艦和1艘波蘭驅逐艦的加強，和美國海軍八桿子都打不到。
SC-94護航船隊先後遭到德軍9艘潛艇的圍攻——標準的狼群攻擊戰術，在歷時四天四夜的海上搏殺中，盟軍的護航戰艦和岸基航空兵英國皇家空軍第120中隊的B-24「解放者」轟炸機全力抗擊，最終擊沉了德軍U-210、U-379和U-335號共3艘潛艇（影片中是擊沉了4艘德軍潛艇），但護航船隊有11艘運輸船被擊沉，損失總噸位53421噸（影片中損失了7艘運輸船和1艘驅逐艦），可以說戰況相當激烈，雙方勢均力敵，誰也沒佔到大便宜，這一戰也很真實反映了當時大西洋護航戰的特點。
圖5：德軍潛艇對同盟國海上運輸造成了巨大損失
接著我們來聊聊影片中的護航艦艇，第一艘自然就是片名的正主「灰獵犬」號，不過必須要說明的是，「灰獵犬」（Greyhound）並不是正式的艦名，而只是作戰中的無線電呼號，類似「長江」、「黃河」這樣的呼叫代號。這艘主角戰艦真正的艦名在原著裡是「基林」號（USS Keeling，舷號DD-548），不過很多人看到「基林」號，馬上就認為是二戰末期建成服役的基林級首艦「基林」號（USS Gearing，舷號DD-710），但是此「基林」號非彼「基林」號，按照小說裡的相關介紹，這艘「基林」號應該是1930年建成服役的馬漢級，例如在小說裡多次提到的「床墊彈簧」雷達，這是美國海軍官兵對SC型對空搜索雷達的暱稱，SC型雷達主要功能是對空搜索，如果用來搜索水面目標，像驅逐艦這樣大的目標的最大探測距離也只有三海裡（約5500米），更別說遠比驅逐艦小得多的潛艇了。
圖6：馬漢級驅逐艦
雖然馬漢級服役時間和影片設定的時間契合，要是1945年才服役的基林級肯定就對不上了，但馬漢級所有18艘驅逐艦裡，並沒有「基林」號這個艦名，也沒有DD-548這個舷號，而且18艘馬漢級去找也全部都是在太平洋戰場，並沒有在大西洋上和德軍潛艇交過手。
在片中則是將「灰獵犬」號設定為弗萊徹級，弗萊徹級首艦「弗萊徹」號（USS Fletcher，舷號DD-445），
1941年6月開工建造，1942年6月建成服役。這個和片中1942年2月的時間節點還是有點差距，不過弗萊徹級是二戰中美國海軍最著名的驅逐艦，隨著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參戰，加足馬力建造，在短短三年裡就建造了175艘，參加了戰爭中後期的所有重要海戰。而且不像馬漢級沒有一艘保存下來，弗萊徹級有三艘一直保留到今天，這可能也是劇組選擇弗萊徹級的原因，停泊在路易斯安娜州巴吞魯日市的「基德」號（USS Kidd，舷號DD-661）驅逐艦就被劇組選作了取景地。
圖7：弗萊徹驅逐艦
圖8：停泊在路易斯安娜州巴吞魯日市的「基德」號
船隊中另外三艘護航艦「鷹」號、「哈裡」號和「迪基」號都是來自大英國協國家的軍艦，和「灰獵犬」一樣，這三個名字也都是無線電呼號，而不是真正的艦名，但艦名已經無法考證，只好就以這些呼號來稱呼。
第二艘英國驅逐艦「鷹」是四艘護航艦艇艦中唯一艘被德國潛艇擊沉的，從外觀和H34的舷號來看，應該是波蘭海軍的驅逐艦「閃電」號（ORP B?yskawica）。「閃電」和姊妹艦「雷鳴」號（ORP Grom）波蘭在是二戰爆發前向英國訂購的2艘驅逐艦，在戰爭爆發時是波蘭海軍噸位最大的軍艦。當波蘭淪陷時，這兩艘驅逐艦和「暴風」號（ORP Storm）驅逐艦一起撤到了英國，隨後這三艘驅逐艦都加入了英國皇家海軍的作戰序列——H34就是「閃電」號在英國海軍中的舷號——繼續對德作戰。「閃電」號的雙聯裝102毫米炮塔、艦橋、煙囪等外形特徵都與片中的「鷹」號幾乎完全一致。
圖9：影片中的「鷹」號驅逐艦
圖10：「閃電」號驅逐艦
「閃電」號在戰爭中表現還是相當出色的，挪威戰役中協助運輸挪威國庫的黃金，擊沉德軍驅逐艦Z-35號，後來參與了獵殺德軍「俾斯麥」號戰列艦的行動。在整個戰爭中戰績赫赫，總共擊沉德軍3艘潛艇，擊落德軍飛機4架。而且「閃電」號不但沒有被德軍潛艇擊沉，而且以博物館艦的形式在波蘭格丁尼亞港一直保存至今。
第三艘英國驅逐艦「哈裡」號在片中一直都沒有露面，都只是在無線電通信中出現，直到最後完成護航任務
和「灰獵犬」號、「迪基」號一起脫離船隊時，才得以一睹尊容：從艦艏形狀、雙聯120毫米主炮炮塔、艦橋外觀以及艦橋後部的測距儀，都與英國海軍的J級驅逐艦非常相似。J級驅逐艦沒有一艘保留下來，這或許就是為什麼「哈裡」號始終沒有出現全貌的原因，畢竟沒有保留下來的原型艦，要照樣製作一艘全比例模型確實太費錢了，何況只是配角，也就更沒這個必要了，最後露個小臉也夠可以了。
圖11：J級驅逐艦
第四艘「迪基」號是加拿大海軍的護衛艦，從外形看應該是英國的花級護衛艦無疑。這是二戰爆發後，面對德國潛艇對海上交通線的巨大威脅，苦於護航艦艇數量缺口巨大，於是英國海軍部決定建造一種能夠大量快速建造的護航艦艇，以應燃眉之急。以南方自豪型捕鯨船為基礎，加裝武備和探測設備，這就是花級護衛艦。英國利用英倫各地的中小造船廠緊急建造了130艘以上花級護衛艦，雖然花級護衛艦排水量不過1000噸上下，武備也並不強大，但依然成為英軍重要的反潛護航力量，在大西洋上發揮了很大作用。
圖12：「迪基」號護衛艦
戰爭結束後，英國將花級護衛艦拆除武備作為民用船隻出售，1950年代人民海軍初創時期，也曾從香港購得2艘.，然後加以改裝和重新武裝，成為開封級護衛艦。
圖13：花級護衛艦
最後說說反潛飛機。片中，「灰獵犬」號與德軍潛艇殊死搏殺的這段航程，就是在超出了岸基反潛飛機作戰半徑的大洋深處，在二戰中這段得不到空中掩護的空窗海域被稱為「黑窟」，聽著就令人不寒而慄的危險地帶。只要進入了岸基飛機的作戰半徑，那麼護航艦艇的壓力就可以大為減輕，因為飛機反潛是具有三維立體對二維平面的空間優勢，而且速度也比潛艇快，潛艇面對飛機，想逃逃不了，想打又打不到，完全處在被動挨打的劣勢。對潛艇來說，飛機簡直就天敵一般的存在，在戰爭中德軍潛艇總共損失781艘，其中375艘是被反潛飛機擊沉的，佔到了德軍潛艇損失總數的49.8%。
圖14：飛機是潛艇的天敵
為了給在「黑窟」中的護航船隊提供不間斷的空中掩護，英國一開始使用了「彈射飛機船」，這種「彈射飛機船」一般搭載三到四架飛機，到了德軍潛艇最猖獗的海域，就彈射起飛飛機，對德軍潛艇進行攻擊、壓制，但一旦燃料耗盡，就只能在海面迫降或乾脆棄機跳傘。雖然這樣代價很大，但效果還是有的。之後，英國又在「彈射飛機船」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建造了護航航母。
圖15：護航航母
護航航母以商船標準建造，排水量也就一萬噸左右，搭載飛機二十多架，可以全程伴隨護航船隊，從而填補了大西洋深處岸基飛機無法到達的「黑窟」。當越來越多的護航航母開始為護航船隊提供不間斷的空中掩護後，德軍潛艇的瘋狂勢頭也就被逐漸遏制了。
片中當然還沒有出現護航航母，只有岸基反潛飛機，影片開頭和結尾都有出現，前後呼應，而且也佐證了護航船隊是在穿越沒有空中掩護的50小時航程。
兩次出現的岸基反潛飛機都是美國的PBY「卡塔琳娜」水上飛機，這是一款續航力高達22小時的水上飛機，也是歷史上產量最大、用途最為廣泛，同時也最著名的水上飛機。不過，影片片頭片尾出現的都是「卡塔琳娜」，片頭因為是從加拿大出航，由美軍的「卡塔琳娜」來進行空中掩護，自然毫無問題。但片尾已經接近終點英國，應該是從英國出動的反擊反潛飛機，如果是英軍的「桑德蘭」或者「哈德遜」就更符合歷史真實了。
圖16：片中出現的反潛飛機
圖17：PBY「卡塔琳娜」水上飛機
所以，《灰獵犬號》從娛樂藝術電影的角度，抱著看看娛樂休閒的心態，還是可以的，但要是和真正的歷史進行對比，那差距就大了，主要也是湯姆·漢克斯之前的戰爭片還是很真實地還原了歷史，所以期望有點高，現在看了《灰獵犬號》，自然就有點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覺。
下篇老周再來聊聊片中的德軍潛艇，敬請期待。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