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實說,我真是不喜歡桑伯格這個小姑娘。
這倒不是說我反對環境保護。我就是從看新聞的第一眼,就特別單純、特別樸素地不喜歡這個小姑娘。
主要是因為她的某些姿態和表情,讓我聯想起了紅小兵。支持她的人說那是「真誠的表情,灼熱的目光」,但我看了以後,總腦補她手裡拎著一根銅頭皮帶的樣子。
很多中國人不喜歡這個小姑娘,可能都跟這種聯想有關。
外國人沒有經過那段歷史,可能不太容易引發這種聯想。但至少對我來說,她確實容易讓人聯想起那個形象:
揮著紅寶書,懟天懟地,批判別人不夠革命的紅小兵。
你們這些修正主義分子以及牛鬼蛇神,滿腦子沒有革命都是錢!你們幹的一切都是錯的!誰給你們的狗膽!
當然,這很可能是一種刻板偏見。所以我又去查了關於這個小姑娘的信息,看我是否誤會人家了。
查完了以後,我覺得有些地方是誤會人家了。比如她沒有我第一印象中那麼糟糕,並不總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桑伯格說話也並不總是那麼咄咄逼人,有的時候她溫和有禮,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但我還是不喜歡她。
02
先簡單說說桑伯格這個人。
她出生在2003年。媽媽是個歌唱家,爸爸是個演員,生活比較優越。8歲的時候,她第一次聽說有氣候問題,知道人類二氧化碳排放導致了溫度上升和環境危機。從那以後,她對環境問題越來越擔心,但還沒有把它當成生活的重心。
在11歲的時候,桑伯格發病了。
桑伯格患有阿斯伯格綜合症(某種形式的自閉症),還有強迫症和選擇性緘默症。她忽然不肯吃飯,不肯說話,天天昏昏欲睡。
對一個家庭來說,這當然是天都要塌下來。在桑伯格父母的精心照顧下,她漸漸走出了危機,大致恢復了健康。
但是這次患病對桑伯格帶來巨大變化。
這就像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悟道、耶穌在荒漠中受到魔鬼誘惑,從那之後,她整個人都有點脫胎換骨的感覺。
桑伯格要求全家都吃素,因為吃肉不但不道德,而且不利於環境保護。
她有時候還要求都把家裡的燈全都關掉,因為那會消耗能源。
桑伯格的爸爸有次只是看了一眼豪華轎車,她就大發脾氣,覺得正是爸爸的這種消費主義破壞了環境。
她要求家人不再坐飛機,而是改用其他交通工具,因為坐飛機的碳排放量更高。桑伯格媽媽是有名的歌唱家,經常要到海外演唱。在女兒的要求下,她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不再坐飛機。這件事在瑞典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2018年,桑伯格開始舉行「氣候罷課」活動。
一開始並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只能一個人罷課。
但是幾個月以後,事情發生了變化。瑞典正好趕上了兩百年多年來最熱的一個夏天。氣候變化成了熱門話題。當時的媒體也注意到了桑伯格,開始大篇幅報導她。於是,桑伯格成了公眾人物,開始有了巨大的影響力。
她的罷課也變得比較溫和,只在每周的周五這一天罷課,所以她的學業並沒受到太大影響。
2019年,她參加了聯合國的氣候行動峰會。
她乘坐一艘零排放的帆船橫渡大西洋。這趟行程用了15天,船上的條件非常艱苦,沒有廚房,沒有衛生間,也沒有淋浴。桑格伯遭了十五天的罪。
這次橫渡大西洋有很大的象徵意義。當年甘地為了抗議英國收鹽稅,步行走到海邊,取了一些鹽,然後賣掉。這件事在當時對英國造成很大衝擊。桑伯格的行為就有點像當年的甘地。
但是這事的細節經不起推敲。
比如為了組織這次「零排放」的很多大西洋,好幾個人專門到紐約來做安排,來回坐的都是飛機。桑伯格要是肯老老實實坐飛機到紐約,導致的碳排放量肯定要少很多。
9月23日,桑伯格發表了著名的「how dare you」演講,並給予川普一記「死亡凝視」。
川普在推特上說:「她一看就是個非常快樂的年輕姑娘!正期待著美好的未來。真好!」
很多人認為這是嘲諷。
桑伯格把自己的籤名改成「一個期待美好未來的快樂姑娘」。她用這種手法表示自己不在乎。
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事兒。但大致來說,桑格伯的故事就是這些。
03
了解到這些故事以後,我有沒有喜歡起這個小姑娘呢?
我心問口,口問心,只能說一句:不喜歡。
當然了,喜歡不喜歡只是我的個人好惡,關鍵是我認為她的很多言論完全是錯的。
全球變暖這個說法倒沒錯。環境也確實需要保護。
現在網上也有一些爭議。很多人說壓根就沒這回事。
變暖什麼變暖?氣候是個複雜系統,那點二氧化碳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工業化帶來的其他效應還會降溫呢!地球氣溫本來就忽高忽低,用現在的數據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很可能人類馬上面臨一個小冰河時代呢!
怎麼說呢。對這些說法,我無法反駁,但也無法相信。
氣候確實是個非常複雜的問題,就算是專業科學家也很難徹底弄明白。我們這些普通人沒有多少能力做判斷。在這一點上,桑伯格確實說得很對。她說我們應該多聽聽科學家的話。
根據我的了解,目前科學家的主流看法,還是認為人類活動推動了全球變暖,而全球變暖非常危險。那我就相信他們的話。
當然,他們也可能是錯的,但那就不是我能判斷的事情了。
而且,我也知道歷史上確實有很多文明死於環境崩潰;我也知道一個文明在崩潰前是沒有崩潰的,所以以前很多危機被證明是子虛烏有,並不意味這次危機一定也是子虛烏有;我也知道推動環境保護需要一個科斯產權環境。
所以我既不反對環境保護,也不反對巴黎協定。
但是,我支持環保,並不代表我支持桑格伯。
因為在我看來,她有些話就是徹頭徹尾的胡說八道。
04
在那個「how dare you」演講中,桑伯格雙眉倒豎地說:
「我們正處於大規模滅絕的開始,你們能談論的只有金錢和永恆經濟增長的神話?你們怎麼敢這樣!你們已經用空洞的言語,偷走了我的夢想和童年。」
請問這不是胡說八道又是啥?
桑伯格是一個瑞典小姑娘。誰偷走她的夢想和童年了?
一定要說有的話,那也是疾病或者是性格,而絕不是某個政客,或者某個資本集團。
事實上,正是「金錢和永恆經濟增長」,保衛了桑伯格的童年。
正是「金錢和永恆經濟增長」,桑伯格讓這樣一個患有多種疾病的孩子,也有機會追求自己的夢想。
有位叫羅斯林的瑞典作家寫了一本書,叫《事實》。他描述了自己的家族生活。羅斯林的母親出生在1921年。那個時候瑞典人生活水平是什麼樣子呢?可以說是赤貧。總體來說跟現在的尚比亞差不多。
作者的四位祖父母都不會讀書,也不會寫信。祖母一輩子都要靠雙手來洗全家的衣物。直到晚年,她才第一次用了自來水。到了1950年代,瑞典還到處都是開放的下水道,不時有孩子掉進下水道淹死。
在作者四歲的時候,家裡第一次用上了洗衣機,那是一個隆重的節日,奶奶也趕來觀看這一盛典。有了洗衣機以後,作者的母親才有時間帶他去圖書館,給他講書裡面的故事。
羅斯林成為家庭內第一個上大學的人。三十歲那年,他被診斷出癌症,免費得到治療,生存了下來。
是什麼力量幫助瑞典人擺脫赤貧,讓羅斯林活了下來?就是該死的金錢和不斷的經濟增長。作者對這一切充滿了感激。感激發電站,感激鋼鐵廠,感激生產化學品的工廠,感激工業化。
雖然這個過程中產生了大量的碳排放。
如果沒有工業化,沒有該死的金錢,沒有經濟增長,一個疾病纏身的瑞典小姑娘又有什麼機會站在紐約,痛斥大人偷走了她的童年?
被偷走童年的不是桑伯格,而是沒有經歷工業化、沒有經歷經濟增長國家的小朋友,是那些碳排放接近於零的小朋友。
瑞典人一代又一代地努力奮鬥,追求金錢,追求經濟增長,最後他們創造出了奇蹟,改善了生活,給孩子提供了更好的環境。
可是孩子卻對他們豎起了中指,說:
你們偷走了我的童年!你們對不起我!
這不讓人寒心麼?
05
當然,以往的生產模式需要改進,我們要更好地保護環境,我們也要落實巴黎協定,可難道這就給了桑伯格胡說八道的權利嗎?
桑伯格說:「人們正在遭受痛苦,人們正在死去」。
這不是胡說是什麼?這幾十年裡,幾乎在全世界各地,人均壽命都有了巨大的提高。哪怕在非洲,人們也有了更長的壽命。
事實上,如果桑伯格的理想成真,可能反而會有更多的人遭受痛苦,更多的人會死去。
因為她對經濟增長的理解完全是錯的。
公平點說,桑格伯並沒有要求貧困國家也馬上減少碳排放量。她認為富裕國家應該率先減少消費,減少碳排放量,不要追求不斷經濟增長。很多類似桑伯格的環保人士,還提出了富裕國家的「零增長」說法。
可現在是全球化經濟。貧困國家發展起來往往就是靠對富裕國家的大量出口,靠富裕國家的大量投資。我們中國當年就是靠的這種模式。
富裕國家的消費需求可以說是世界經濟的發動機。如果富裕國家消費萎縮,停止了增長,貧困國家根本無法倖免。它們的經濟會隨之停滯,大量貧困國家的兒童會因此而死亡。
如果美國和歐盟的經濟增長率變為零,那我們生活的世界,一定會變得蕭條和絕望。
首當其衝的,就是貧窮國家的窮人。
因為桑伯格窮得起,而真正的窮人窮不起。
有人說,她只是一個小姑娘呀,何必對她吹毛求疵。可是她現在不是一個簡單的小姑娘。她是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公眾人物。有人為她的荒唐言論鼓掌的時候,當然就需要有人反駁她。
她確實引發了大家對環境問題的關注。我承認這一點。
但是因此我們就得支持她麼?這是很糟糕的想法。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在這個基礎上,才能談到什麼主義不主義。
什麼理想都不是胡說八道的豁免證。
不是說你覺得自己是環保主義者,反對你的人就都是寡廉鮮恥的破壞環境分子。
就像國內有些女權主義者,她們好像一旦覺得自己女權主義了,就天然地正確。反對自己的人就不言而喻變成了大男子主義沙豬。
這都是幻覺。
06
桑伯格和父母的關係也讓人吃驚。
我在前面說了,桑伯格反對坐飛機,母親就放棄了自己在國外的事業;桑伯格反對吃肉,父母就變成了素食主義者。
桑伯格描述了這個過程:
桑格伯的媽媽用一種崇拜的口氣提到女兒:哦,她能用肉眼看到排到空中的碳….
桑伯格的父母是真的被女兒說服了?還是被女兒那次發病嚇著了,所以事事順著她?這種事情外人確實很難猜度。
不過我看了對桑伯格的一次採訪,當時她爸爸也在場,那個場景也許能說明一些問題。
桑伯格和她的爸爸
桑伯格的爸爸是個演員,在桑伯格出生以後,他放棄了自己的職業。
爸爸:我的妻子比我有名的多,而且她經常要去海外工作。所以當孩子一出生,我基本上就是個——
(桑格伯插嘴:家庭主婦)
爸爸:是的,家庭主婦。
主持人:在您女兒絕食的危機中,您如何撫養女兒以面對這個世界的?
爸爸:我的妻子去日本辦音樂會。您知道,這很重要,她不得不去環遊世界。等她回家以後,格雷塔給她算了一筆帳,算她這次出門花了多少噸二氧化碳。她基本上就是這樣面對我們的。所以我們後來就意識到了,我們必須做出改變。您知道,我們必須停止這些事情。她讓自己變得更快樂,而且她改變了很多。所以,是的。
主持人:她如何改變您的生活方式?
爸爸:嗯,情況變了。我妻子放棄了歌劇事業。我必須去吃素。我應該是個素食主義者,所以我必須吃素。我確實想念奶酪,我承認。但這不是我的意思,我是說……
主持人:什麼?
爸爸:沒什麼。
主持人:您說到了奶酪…..
爸爸:沒什麼。這完全沒什麼。我的意思是說,你知道,我們面臨著可怕的災難,而我以前沒有意識到…..
主持人:那麼格雷塔,你怎麼改變父母的?
桑格塔:我說什麼,他們會真的去傾聽。有人傾聽的感覺真好。
我不知道你看了這些對話有什麼感覺。但我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場景。
一個語無倫次的爸爸,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充滿了內疚。一個鎮定自若的女兒,充滿自信地安排父母的生活。
她的自信是哪兒來的呢?
在這次採訪裡,桑格塔說了這麼一句話:我不喜歡撒謊。我看事物只有黑色和白色。
看事物只有黑色和白色,也許這就是她力量的來源。
07
有人說桑格塔的母親事業陷入了瓶頸,所以才策劃了這件事,靠女兒作秀來賺錢。我一點兒都不相信這種說法。
但說實話,如果真是那樣,我反而會覺得那樣的家庭更正常一些。
至少比採訪中呈現的這個家庭更正常。
為什麼我不喜歡這個小姑娘?
看到這樣的採訪,我真的喜歡不起來。
她讓我有一種驚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