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簫默緊緊地拉著牽連兩人的紅綢,凝華在皖辛的攙扶下虔誠地完成所有禮儀。不過花千骨很清楚地看到在拜高堂時皖辛嘴角的抽動,凝華那丫頭隔著蓋頭看不到表情,但那蓋頭顫的幾顫就很是說明問題了,哎,這混亂的關係啊! 雖是在天界,但這大婚的禮節還是依照凡間的規矩,是故行過禮後凝華就被喜娘送進了銷魂殿洞房,而笙簫默縱使魂兒早就飛到了銷魂殿,也不得不留在長留殿應付賓客。 喜宴開始,就不像剛才那般拘謹了。笙簫默為人散漫慣了,一眾仙人輪著番兒地灌他的酒,妄想他能因醉酒而錯過洞房花燭夜,這樣可就有熱鬧看了!
摩嚴看不下去,起身離席去替他擋酒,白子畫笑著搖了搖頭,「他又哪裡會醉,師兄真是多心了。」「那麼多久灌下去,不會醉才怪呢!」花千骨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視線盯著殿下被人群包圍的一抹紅色,突然想到,師傅穿紅色該是什麼樣子呢?好像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師傅就始終是一襲白衣的。想罷,花千骨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白子畫,誰知,白子畫也正持著酒杯笑看著她,說:「小骨,玩夠了嗎?」花千骨手一顫,強自鎮定地扭過頭不去看他,心裡卻已是驚濤駭浪如連山。白子畫輕輕搖了搖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繼續說道:「玩夠了,就回家吧。」轉頭,恰好闖入他寵溺的雙眸,花千骨咽了口口水,師傅這個笑跟當年瑤池會上初見時一模一樣,如果可以,她情願拋去一切,只永生永世地沉浸在那溫存之中,哪怕溺斃。可是……她與師傅之間總是隔著另一個東西——責任。逃不掉、推不脫,就像一副枷鎖,讓他們不能自己。花千骨艱難地扯出一絲微笑,逼著自己不再去看他,拿起筷子伸向一桌子動都未動的玉食珍饈,藉此掩飾自己的情緒。可誰知一筷子魚肉還沒遞進嘴裡,一股子濃烈的腥味迎面撲來,入鼻的瞬間就覺得胃裡一片翻江倒海,她忙一把推開椅子,幾步衝到牆角,扶著牆就是一陣乾嘔。對於花千骨如此反應,白子畫不解,但仍是擔心的走過去,輕撫著她的背希望她能好受些。花千骨的狀況白子畫不懂,有人卻是心中一驚。皖辛代表神界在殿下應付一眾賓客,視線卻時時不離殿上花千骨、白子畫二人。此時看到花千骨不住地乾嘔,心中暗道不好,匆匆推開身邊的仙人,縱身飛上高臺,搶在白子畫去探花千骨脈相之前接過了她無力地身子。「司律神女這事何意?」白子畫的眼神冰冷。
「我神界之事就不勞煩尊上操心了,上神身體不適,皖辛先行告退。」皖辛毫不畏懼,也冷冷地回瞪著他,攙起花千骨就往殿後繞去。白子畫抬手攔住她的去路,凌人之氣肅然。皖辛低頭看看已經暈過去的花千骨,冷淡地說:「尊上若真為上神好就請稍安勿躁。何為『責任』,想來尊上應該比皖辛清楚的多!」看著攔在面前的胳膊無力地垂下,皖辛扶住花千骨從殿後離去,只是在與白子畫擦身而過的瞬間聽到他近乎囈語的話:「我只要她好好的……」堯光神殿的仙婢們都知道,上神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一個人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見,可她們實在是想不明白,凝華神女大喜的好日子,上神又哪門子心情不好了呢?況且,這次吩咐誰也不許打擾的不是上神,而是皖辛神女。那日皖辛防著眾人注意,將花千骨帶回了神殿,親自將她的脈象仔細診過幾次之後,才不得不承認——花千骨有孕了,而且已經三個月了。花千骨醒來聽到這個消息怔愣了半天,那時她與師傅如膠似漆時,師傅考慮到她身體剛剛恢復不宜操勞過甚,一直不主張要孩子,而她想到好不容易能與師傅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了,也不想馬上要孩子破壞二人世界,反正他們有生生世世嘛!孩子,她有孩子了,這是她與師傅共同的骨肉、共同的血脈!花千骨傻笑著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一臉地滿足。皖辛將溫熱的安胎藥遞了過來,看著花千骨歡快地一飲而盡,嘆了口氣說:「上神,這件事還是不好向外界宣揚,畢竟人言可畏。」
「我知道,未婚先育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皖辛你就受累,這十個月多擔待些吧!」花千骨好沉浸在將為人母的喜悅中,絲毫不顧忌什麼醜聞不醜聞,順口答道。「嗯,十個月……上神,我記得您上次說起歷石山的事情時就說還有十個月的時間,那豈不是……」皖辛猛然想起上次花千骨魂不守舍時說的話,不無擔心地問道。「啊!是啊!」花千骨一拍額頭就要蹦起來,又突然想起腹中已有了孩子,立馬老老實實地由著皖辛攙起來,半靠在床榻上,以手扶額嘆氣道:「上次我已算準歷石山的封印足可以撐足十個月,到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想辦法。哎,誰想到……」「上神,要不我去再多加幾層封印?」「沒用的,皖辛你不知道,渠梨與我……算了。」花千骨又嘆了一口氣。「那怎辦啊?」其實還有一個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打掉孩子。可皖辛知道花千骨是拼了性命也定會保下這個孩子的,況且就算是她,也不想花千骨再難過傷心。「哎……」花千骨往後仰了一仰,換了個舒展的姿勢,長長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有說。自那日起,花千骨就開始閉門養胎,為了保守秘密,也為了安全,她的一切飲食起居全由皖辛負責。這可苦了她了,既要忙活六界諸事,又要全心全意地照顧花千骨,整日忙的合不上眼。花千骨過意不去,提出將凝華從長留調回來幫她分擔一些,也被她拒絕了:人家小兩口正恩恩愛愛呢,還是不要去打擾的好。而外界自打知道堯光上神抱恙地消息,便成群結隊地上門探望,卻全部被皖辛留下的仙婢擋了回去,理由自然是:上神抱恙,需要靜養,不便見客。雖然見不到面,但顧念到花千骨六界之主的崇高地位,該來的、不該來的都拿著各色補品往神殿門口轉了一圈,就連摩嚴都帶著落十一上門探望,當然,自然也吃了閉門羹。六界之內有頭有臉的都來了,唯獨白子畫沒來。白子畫沒來,卻派了一個憨厚樸實的小仙童抱著一隻沉甸甸的木盒子拜上門來。那仙童委實是憨厚過頭了,那日來正好碰上皖辛回來,面對著面前容貌絕色卻一臉冷漠的神女姐姐,小仙童紅著臉吱唔了半天才想起白子畫吩咐的臺詞,「這、這……這是……尊上、尊上命、命小童送給……送給上神的……」皖辛伸手接過盒子,「知道了,回去跟白子畫說,上神收下了。」小仙童臉紅的更厲害了,一個勁兒地點頭,磕磕巴巴地請辭,在得到皖辛的同意後,一溜煙便跑下了神殿。皖辛走進神殿,花千骨正躺在榻上假寐,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立馬睜開了眼睛,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問道:「又有誰來了啊?」
「白子畫。」花千骨的哈欠打了一半就咽了回去,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手裡的木盒。皖辛被她的表情逗笑,「不是白子畫親自來的,是派了個小仙童送了這麼個盒子來。」花千骨接過皖辛遞來的木盒,摩挲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打開,甫一看到盒內的東西便愣住了——那是一把劍。一把劍身薄如蟬翼,剔透如琉璃翡翠,流光溢彩的寶劍。像極了斷念。可它不是。劍柄處篆刻的兩個龍飛鳳舞的字昭示著它的名字:執念。花千骨看著那熟悉的字跡,慢慢低下頭,吻了上去。有淚水順著劍身滑落,散發著五色光芒的寶劍發出悠長的劍鳴,在她的手心裡輕輕抖動,似乎是老友重逢般親切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