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回看1986年,一個小矮胖子在簇擁下揮舞球衣,一遍遍帶著所有人高唱Argentina,那是我見過足球最有魅力的樣子。」我沒有真正看過馬拉度納踢球,但深夜在朋友圈看到如此語句的時候,不禁還是溼了眼眶。
作為一名標準的「中生代」球迷,我是從父親口中第一次知道馬拉度納的名字,在那個電視裡宣揚國足首次徵戰世界盃、大街小巷都充斥著巴西球衣的年代,孩子們都對羅納爾多頂禮膜拜,唯有中年人執拗地講述著關於球王的傳說——對於我的父輩們來說,馬拉度納是他們的青春,阿根廷則無可辯駁地佔據著初戀的位置。
父親的這種情懷,是我從一名「冠軍粉」蛻變為「老球迷」後才能夠深切體會的。羅納爾多算不上我的偶像,但在他選擇情人節退役的時刻,我還是有一種失戀的感覺,而在「足壇只有一個羅納爾多」的言論成為厚古薄今的經典例子時,我突然開始明白父親當初的心境——對美好的記憶心存留戀,是人的本能。何況,馬拉度納的故事完美定義著足球。
提到馬拉度納的時候,1986年世界盃是繞不開的話題,那時五大聯賽尚未進入中國,世界盃就是男人們的盛宴。當一個矮小卻壯實的身影盤踞於球場之間,用力拔千鈞的藝術呈現著極致的個人英雄主義,當上帝之手和連過五人的劇情在5分鐘之內發生,你無法阻止擁有俠客夢的男人們為球王傾心。
時至今日,馬拉度納34年前在阿茲特克球場連過五人攻破英格蘭城門的進球仍在屏幕中被一遍遍回放,這個被稱作「世紀進球」的永恆之作,早已成為新一代球員加冕超級球星的標杆,哪怕沒有看過馬拉度納踢球的年輕球迷,也可以通過高速的奔馳、靈巧的擺脫和果決的射門感受足球最單純的魅力。
事實上,世紀進球只是馬拉度納在1986年世界盃上高光表現的冰山一角,那屆杯賽,球王總共打進5粒進球,送出5次助攻,幾乎以一己之力護佑阿根廷登上世界之巔,四年之後,他又帶著潘帕斯雄鷹遺憾折戟於決賽。迭戈就像一匹遙不可及的奔騰駿馬,他身後的追趕者千千萬萬,卻再沒有人能夠複製他的壯舉。
梅西橫空出世的時候確實讓人眼前一亮,同樣是左腳球員,同樣身材不高,同樣技術出眾,同樣防不勝防,甚至將「世紀進球」的壯舉都複製了一遍,梅西仿佛就是馬拉度納的天選接班人,還得到了一代球王的欽點。但隨著時間流逝,人們突然發現,球王之所以偉大,就在於他的傳說不可複製。
在這個絕代雙驕霸屏的時代,梅西和C羅不斷刷新著各種數據,堪稱前無古人的存在,但相比於三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的足球,一些東西卻漸漸消失了。球隊變得具有整體性,球星變得更加全面,比賽節奏也有了質變,關於個人英雄主義、球星百家爭鳴的氣質卻仿佛漸行漸遠。
2014年,梅西和阿根廷一同打進世界盃決賽,最終倒在了德國腳下;2018年,阿根廷和葡萄牙同一天被淘汰,我才突然明白父輩為何如此崇拜馬拉度納——足壇僅此一人,能夠單槍匹馬帶著一支球隊奪得世界盃冠軍,何況,漂泊亞平寧的歲月裡,老馬還扛著那不勒斯從一支保級隊蛻變為意甲冠軍,並且捧起了歐洲聯盟杯。
馬拉度納是那不勒斯這座城市的英雄,這一點毋庸置疑,或許正是這一點,讓他有別於超級巨星,從而穩穩坐住球王的寶座。巔峰期的馬拉度納,可以以一己之力改變任何一支球隊,不管那支球隊是兵強馬壯還是積弱不堪。這樣的球星,自然滿足了球迷對徵服者最完美的想像。
人非聖賢,豈能無過。球場上的馬拉度納無法阻擋,球場外的他卻始終製造著負面消息。1991年,他因為吸毒被禁賽,禁賽期間還對球迷記者有過激舉動;1994年,他世界盃尿檢成陽性,從此走下神壇;1997年,在又一次曝出吸毒醜聞之後,他徹底結束了自己的職業生涯,留下功過任人評說。
於是,便有了《天下足球》那經典的臺詞:「這是一個天使和魔鬼賦予一身的人,從少年到現在。無論在哪裡,馬拉度納都意味著天才和勝利,也意味著狂放不羈和惹事生非。討厭馬拉度納的人可能會有一萬個理由,但是愛他的只需要一個理由。」是的,光陰可以讓人變得寬容,留到最後的,似乎只有球迷們對球王的愛。
他是阿根廷青年人走出的少年,16歲就穿上國家隊的戰袍。
他是博卡青年閃耀的天才,只需匆匆駐足就能收穫糖果盒的擁戴。
他是那不勒斯的城市圖騰,三十年後傳說依舊環繞著義大利南海岸。
他還是塞維亞和紐維爾老男孩的天涯過客,僅此一瞥便足以沉醉時光。
當然,我們最不該忘記的,是他對阿根廷、對足球的意義。他是釋放潘帕斯雄鷹狂野性格的國家英雄,更是將足球這項運動的原始激情詮釋到極致的永恆球王。也許很多球迷沒感受過馬拉度納的風採,但傳奇的故事會伴隨父輩的講述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再見了迭戈,願天堂也有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