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生日的時候,賈母拿出來二十兩銀子,交給王熙鳳,讓她給薛寶釵好好辦一個生日,要有酒有戲。
王熙鳳笑道:「一個老祖宗給孩子們過生日,不拘怎樣,誰還敢爭?又辦什麼酒戲?既高興要熱鬧,就說不得自己花上幾兩,巴巴地找出這黴爛了的二十兩銀子來做東道,這意思還叫我賠上,果然拿不出來也就罷了,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壓塌了箱子裡,只是勒掯我們,舉眼看看,誰不是兒女?難道將來只有寶兄弟頂了你老人家上五臺山不成……」
王熙鳳這段話,半真半假,有玩笑也有實情。最起碼,賈母那些「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壓塌了箱子底」,這話就沒錯。
賈母出身高貴,是一門雙侯的史家姑娘,她嫁到了一門雙公的賈家,從「金陵四大家族」的鼎盛時期走來,在賈府當家多年,無論是她的嫁妝,還是她成為賈府女主人後的積蓄,都是一筆不菲的財物。她老人家隨便拿出點什麼來都足以震驚這些孫輩。
薛寶琴初來乍到,賈母立刻就送了她一家鳧靨裘,金翠輝煌,連薛寶釵都不認識,究竟是什麼東西。數日之後,賈母又送給賈寶玉一件雀金呢,連王夫人看了,都說「可惜了的」,千叮嚀萬囑咐,讓賈寶玉「別糟蹋了」這件衣服。
賈母生日的時候,從七月上旬,陸續就有人來送壽禮,從皇上命禮部欽賜的金玉如意,彩緞、金玉環、現銀等之外,還有賈元春送的金壽星一尊,沉香拐一隻,伽楠珠一串,福壽香、金錠、銀錠、彩緞等等,餘者那些世交之家,也都有非常豐盛的禮物,直到賈母看壽禮都看煩了,讓王熙鳳收起來,等改日悶了再瞧。
這還只是賈母的一個生日收到的禮物,其他節日,春節,也必定都有禮物進入賈母的房內。而且,老太太活了八十歲,年年如此,這筆財富不可估量。劉姥姥二進榮國府的時候,在賈母房裡看到的那些比自己家的房子還高的大柜子,裡面無疑就是賈母這一輩子的積蓄。
也正是因為賈母有一筆不菲的財物,她的那些兒孫們,一個一個都把主意打到了老太太頭上。賈赦一心要娶鴛鴦,也不過是因為這個丫頭掌握著老太太的所有財物,把鴛鴦娶到了自己房裡,就等於掌握了賈母的「寶庫」。
賈母很有錢,但賈府卻非常窮。賈母八旬之慶過後沒幾天,賈璉就找到了鴛鴦,和她商議:「這幾日因老太太過千秋,把所有的幾千兩銀子都使了,幾處房租、地稅,通在九月才得呢,這會子竟接不上,明兒還要送南安府裡的禮,還要預備娘娘的重陽節禮,還有幾家紅白大禮,至少還得二三千兩銀子……說不得姐姐擔個不是,把老太太暫且查不著的金銀兩樣傢伙,偷著運出一箱子,暫押千數兩銀子,騰挪過去……」
其實,這不是賈府第一次典當了。為了賈母的生日,王夫人典當了後樓上的幾箱子銅錫傢伙,王熙鳳典當了一個金自鳴鐘,當宮中的太監來賈府「借錢」的時候,王熙鳳典當了自己的兩個金項圈,後來邢夫人要找賈璉「借」二百兩銀子,王熙鳳又典當了自己的一個金項圈。
賈母房裡的金銀財寶「壓塌了箱子底」,當家人王熙鳳和賈璉一直都在靠典當過日子,賈母真的不知道嗎?肯定不可能。既然知道,這位老太太為什麼不肯拿出錢來,卻任由孫子、孫媳婦作難呢?有兩個原因。
第一,賈母的這些兒孫們,都太不爭氣了,讓老太太很傷心。算起來,賈母也是兒孫滿堂,但是,在賈母的這些兒孫們中間,又有誰是讓賈母滿意的?賈赦只知道「天天和小老婆喝酒」,賈璉把「什麼髒的臭的,都拉到自己屋裡」。賈母再有錢,一旦開了這個頭兒,就沒有止境了,就算她把自己所有的財物都拿出去,也不夠這些兒孫們花多久的。
第二,賈母確實也有偏心的原因,想給賈寶玉多留些東西。王熙鳳曾經說過,將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一娶一嫁」,可以用不著官中的銀子,老太太自有銀子拿出來。這無疑就是賈母的積蓄部分了。對於這個孫子和外孫女,賈母確實有偏心的成分,準備將自己的積蓄,多留些給賈寶玉和林黛玉。
所以,賈母並沒有拿出錢給王熙鳳,而且任由他們典當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