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的陸續復工、放映政策的不斷調整和放寬,令大眾的觀影熱情不斷高漲。除了再映「老片」喚起美好的觀影記憶之外,為數不多的原創新片更是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其中就包括主打「小而不同」「極致國風氣質」的國產動畫電影《妙先生》。
《妙先生》因水墨、武俠、民樂等呈現獨特東方美學韻味的元素,以及以倫理學經典的「電車難題」為基礎的核心思想,從宣傳階段就備受關注。但出人意料的是,電影上映後,口碑呈現兩極化,豆瓣上的評分一路走低。肯定它的人認為,這部電影是一部警示寓言,啟發人們思考在這個險惡的世界裡我們到底為什麼還要守護善良。批評者卻認為,電影在看似複雜的世界觀升級過程中,偏離了深挖人性慾望的願意,落入俗套,而更大的問題是劇本的「空心症」,敘事上的模糊與混亂讓觀影體驗大打折扣,即便是為人稱道的水墨畫風也拯救不了故事本身的缺憾。
「十年飲冰,熱血未冷」,對於尚處在從低齡到全齡、開拓成長階段的國產動漫來說,選擇成人向的創作本身就需要勇氣,此前獲得票房和口碑雙成功的《西遊記之大聖歸來》和《哪吒之魔童降世》都是「傳統神話人物+3D動畫形式」的結合,類似《大護法》《大世界》《羅小黑戰記》《妙先生》這樣的全新創作還是少數,如何打磨出真正的好劇本,中國動畫人需要更多的積累和思考。
隨著影院陸續復工,電影重新回到了人們的日常生活和休閒娛樂的選項裡,已上映的影片種類雖呈現出多樣化的趨勢,但仍以老片復映和國外電影為主,國內原創新片僅有《第一次的離別》《妙先生》《無辜囚徒》《抵達之謎》等幾部。作為本年度最被寄予期望的兩部國產原創動畫電影,《姜子牙》目前定檔國慶檔期,觀眾自然把觀影熱情轉移到《妙先生》上。
雖同為成人動畫,相比2017年大熱國漫《大護法》的晦澀隱喻,《妙先生》的劇情並不複雜,甚至說可以「讓每一位觀眾都看懂」。
《妙先生》的世界觀的確突破了常規電影的認知。故事開篇便塑造了一個「殺好人救壞人」的方法論。「妙先生」不是一個人,它類似於萬物之源,為了懲罰人類過度膨脹的欲望,創造了彼岸花。能激起人們貪慾的彼岸花只生長在心地純良的好人身上,這種金色的彼岸花能使周圍人被惡念所蒙蔽,從而貪婪墮落、餓殍遍地,只有殺死彼岸花的宿主,才能拯救整個村莊的人。
影片很有意思地以「三」為敘述量級,關鍵道具有三——彼岸花、火蟬蛻、冰紈玉,他們之中有著循環制衡的關係;尋找彼岸花的主要故事有三——孝子、蕭篤、雲香;主要對抗人物有三——丁果、殷鳳、笑人,他們分別代表了三種拯救世界的觀點,丁果相信「人性本惡,善者犧牲」,讓宿主自願選擇犧牲,殷鳳相信「人性本善」,所以不讓宿主做出選擇,在不知情的情況中死於劍下,笑人充滿了對世界的怨念,想釋放更多的彼岸花讓壞人自相殘殺,從而留下好人,也就是「犧牲大部分人拯救小部分人」。這樣的世界觀的建立讓人們不禁想起那個著名的「電車難題」:犧牲誰?為何犧牲?善良本就是一種犧牲,那麼善良到底值不值得堅守?這些有關人性善惡的思考令《妙先生》的深度高於別的電影一籌,更顯高級的哲學趣味。
《妙先生》的背後是彩條屋的支持,這個先後推出過《大護法》《大魚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昨日青空》等一大批叫好又叫座的電影的公司,在籌備《妙先生》的過程中也是不遺餘力地予以支持,製片人易巧和劉敏力捧新人導演李凌霄,希望為人性糾結的影片帶來一絲年輕人的朝氣與衝勁。的確,《妙先生》在場景渲染上呈現出一種唯美、浪漫、亮麗的效果:千佛窟的古老神秘、彼岸花開的鮮紅悽美、各種奇珍異獸所居住的天然環境……就連破舊貧窮的小鎮也只是在房屋布景上做了修改,並沒有因此改用灰暗壓抑的色調。
充足的影片準備,暑假檔的黃金排片時間,加上《大護法》時積累下來的觀眾緣,主打「小而妙」的《妙先生》本應該擁有不輸於《大護法》的人氣,但影片上映以來,豆瓣評分和影片口碑卻持續走低,在觀眾反饋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彙是「說教」「失望」「劇情差」等等。
在前期宣傳中,「成人黑暗動畫」、「不思凡」、「《大護法》姐妹篇」皆是《妙先生》宣傳營銷的重點,然而觀影之後才發現,知名動漫人不思凡只是創作巧思的靈感來源,真正構建起影片的是一位新人導演——李凌霄。這讓《妙先生》在整體上與《大護法》有明顯的區分。不僅畫風變得明麗,故事地點也從單一的花生鎮變為幾個小鎮之間的故事。《大護法》令人感到現實的複雜,而《妙先生》更多的是給予觀眾善良的堅守和希望。
不可否認,一部分觀眾是衝著不思凡的黑暗向風格而選擇觀影,希望看到又一部帶有悲劇色彩的現實主義作品。然而在李凌霄的《妙先生》中,除了「殺好人,救壞人」的口號和部分賣身、貪婪的情節之外,整個故事處理得通俗簡單,並沒有引起觀眾想要「反覆回味、反覆推敲」的觀影感受。
除此之外,更大一部分觀眾對於影片的不滿意,在於劇本的薄弱,導致整部影片雖金句頻出,但流於說教。角色的臺詞應該以角色本身的認知和劇情的發展作為出發點,而不僅僅是將導演想說的話借角色之口簡單地陳述出來。「善良本就是一種犧牲,自願犧牲,或者被人犧牲」,「有些事比生死更重要」,「信仰不是神,它從來不會拯救誰,而是你選擇什麼樣的信仰來拯救自己」。這些話語單獨看固然富有哲理,但當觀眾沉浸於劇情中時會發現,這些大道理在講故事的時候並不適合頻繁出現,一來會讓觀眾忽然跳脫出劇情去思考金句本身內涵和與劇情的關係,從而導致觀影情緒中斷,二來正因為這種頻繁跳躍的思考,反而削弱了這些哲理的力量,不少觀眾都會因為金句信息量過多而在影片結束後記不住,或疲於一次次地思考其中深意,索性全部放棄,最終一個新奇的世界觀被劇本和臺詞所累,這樣的效果也是觀眾不願意看到的。
正因為《妙先生》想要表現的元素過多,導演李凌霄講故事的能力遭受考驗。整部影片在大體上的起承轉合較為規整,角色故事也有層層深入的構思,但若要細細琢磨每個人物的特色,卻顯得扁平化。對於一部成人向的電影來說,主角之間善與惡、好與壞的區分未免太過低幼和粗暴,通過一段段觀念輸出,主角只成為了劇情發展和結局導向的工具人,在犧牲時缺乏人性的糾結。反而蕭篤和雲香這兩個配角角色更有其複雜性。
蕭篤雖然愛賭、愛耍小聰明,但他是為了養活一群孩子們而努力謀生。雲香則映射了中國很大一部分女性的悲劇命運,善良隱忍的性格使她為了想像中的愛情和家庭和睦而被迫賣身,在得知真相後有過一瞬間的善惡轉化,但最終歸於善良。反觀丁果、殷鳳和笑人,他們的過往皆由閃回片段串聯起來,在90分鐘片長的時間裡顯得意猶未盡,這種交代方式不足以讓觀眾產生心理認同,反而只成為了正義和邪惡的一個標誌。尤其是一直冷眼旁觀的丁果為何最後在犧牲蕭篤時會表現出猶豫不決,這個為了轉折而轉折、為了溫情而溫情的情節設置沒能引發觀眾的情感共鳴。雖能理解導演此時的用心,但更希望這些理由是由劇情發展而自然帶出,並不是最後由觀眾們自己「腦補劇本」。
國漫除了每部作品特有的價值觀之外,主打的特色便是中國風。但中國風並不是光靠場景的華美和中國元素的填充就可以做到的。中國的文藝作品歷來有「留白」的傳統,這種獨特的審美情趣亦可以用於電影作品之中。《大護法》雖然臺詞和劇本也略為觀眾詬病,但其留給人想像、討論、揣摩的藝術空間卻很大,這種留白的手法增添了影片的意味。而到了《妙先生》這裡,導演急於向觀眾輸出,熱情有餘,留白不足,填鴨式的灌輸並不能滿足現在觀眾的觀影要求了。
總體來說,《妙先生》與李凌霄導演確實繼承了《大護法》的創新精神,向大眾展現了國漫的另一種可能,它有著浪漫的奇思妙想和製作精良的畫面聲效,妙先生最後對於人類還會引起新一輪彼岸花災難的論斷也適時地諷刺了現實。觀眾對於劇本的不滿並不是真正的厭棄,而是希望今後的成人向電影和國漫能在劇本上多下功夫,激發作者潛力,呈現出更好的原創作品。
新媒體編輯 李凌俊
圖片來源:電影海報、劇照
文學照亮生活
網站:wxb.whb.cn
郵發代號:3-22
原標題:《院線轉投網播的《妙先生》:熱情有餘,留白不足,期待劇本的更多創新》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