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蝙蝠俠70年前首次登場以來,這個系列已經誕生了9部電影、3部電視連續劇、數百本漫畫書和圖畫小說,從卡通科幻到社會劇,無所不包。
正如雷·丹尼爾斯在《蝙蝠俠通史》(暫譯,Batman: The Complete History)一書中記載的那樣,披風鬥士的故事的確非常有可塑性。
蝙蝠俠這一角色最初由漫畫藝術家鮑勃·凱恩創造,起初,他只是一個冷酷的治安會會員,有時會將罪犯當場處決,但到了20世紀50年代,他卻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父親」角色。他的家庭不僅包括神奇小子羅賓,還有蝙蝠女俠、蝙蝠少女、蝙蝠狗和小巧玲瓏的蝙蝠精。
鮑勃·凱恩
多年來,蝙蝠俠系列一次又一次地向著無頭無腦的方向發展,全靠年輕的藝術家和作者定期修正,才得以讓他恢復憤怒邪惡的外表。最近的一次淨化儀式是克里斯多福·諾蘭的《蝙蝠俠:俠影之謎》。
《蝙蝠俠:俠影之謎》
諾蘭曾執導了多部心理向黑色影片,例如《記憶碎片》和《失眠症》等。他向華納兄弟兜售了這麼一個想法:故事內容相對直接,深度探討蝙蝠俠在一次搶劫中成為孤兒的經歷。
這部電影飽受商業需求的限制,因此無法在這個概念上發揮出任何真正有趣的故事。然而,通過反覆談起這位超級英雄的悲慘過去,影片精準地指出了蝙蝠俠系列長盛不衰的原因:它來源於眾多美國人對這個現代城市的恐懼。
《蝙蝠俠》的誕生故事可以追溯到1939年11月,當時凱恩和故事作者比爾·芬格用它作為一部名為《蝙蝠俠對抗末日飛船戰爭》的故事的序言。年輕的布魯斯·韋恩和他的父母在看完電影回家的路上遭遇搶劫,他的父母雙雙遇害。韋恩發誓要用他的餘生與犯罪鬥爭,15年後,他準備開始了。
但他還需要一套合適的裝束。「罪犯是一個迷信又懦弱的群體」,他解釋道,「所以我的偽裝一定要讓他們感到刻骨的恐懼。我要成為黑夜的造物,身著黑衣,令人懼怕。」似乎是在回應他的想法,一隻蝙蝠飛進了他的窗戶,下一秒,他那鋸齒狀的黑色披風已經在他身後翻騰,而他,正盤踞在屋頂的邊緣。
蝙蝠俠並不是一個索福克勒斯式的人物,但索福克勒斯的理念給予了蝙蝠俠足夠的內在生命力,使他與他的前輩(超人、佐羅、魅影奇俠)區別開來。
同時,他出現在一個年代的末期,彼時城市中的犯罪、禁令和大蕭條似乎正在吞噬文明社會。起初蝙蝠俠的故事是以紐約為背景的,但芬格把它改成了更具有普遍性的哥譚市。
摩天大樓和陰暗的屋頂成了蝙蝠俠歷險的原始背景,在這個世界中,暴徒肆無忌憚,小丑和企鵝人這樣的主謀是名人犯罪的邏輯延伸,正如約翰·迪林傑,或是邦尼和克萊德。隨著編劇們的創意逐漸枯竭,蝙蝠俠和羅賓開始聯手超人與來自外太空的惡棍作戰,但其實在早期的黑色故事中,他們的敵人往往是掌控這座城市的、叼著雪茄的罪犯頭目。
大多數喊著「重塑蝙蝠俠」口號的活動都放大了哥譚是一個當代人間地獄的感覺。其中最具戲劇性的一次重塑始於1968年,此時凱恩剛退休不久,尼克森還沒贏得總統大選。
在這部具有裡程碑意義的漫畫故事《綽綽有餘》(暫譯,One Bullet Too Many)中,羅賓被趕去上大學,蝙蝠洞被木板封了起來,布魯斯·韋恩用韋恩莊園換了一套頂層公寓。
在對忠誠管家的獨白中他說道,「我們要搬出這個郊區避難所,住進蔓延城市的中心地帶,把他們從這裡趕出去,養活那些清白的人。」作為這個新階段的一部分,韋恩開始了一個旨在幫助暴力犯罪受害者的計劃。
他的臺詞像是從斯皮羅·阿格紐(譯者註:美國政治家,曾任美國第39屆副總統)的演說稿中摘錄出來的一樣:「我們為真正的正義遭受了巨大的苦難——所謂『個人權利』、『無罪推定』……都是為了照顧被控告的人。但那些無辜的受害者呢?」
更為黑暗的城市景觀赫然出現在漫畫藝術家弗蘭克·米勒的蝙蝠俠漫畫中,他進一步塑造了這個罪惡的城市。他的一系列作品《蝙蝠俠:黑暗騎士歸來》(1986),《蝙蝠俠:第一年》(1987)以及《蝙蝠俠:第二年》(1987)非常受歡迎,它們後來又以圖書的形式重新出版,並促進了圖畫小說這一類型的出現。
《蝙蝠俠:第一年》給了米勒一個更新蝙蝠俠誕生故事的機會,這個故事現在發生在充斥著癮君子、妓女和流浪漢的哥譚。警察局局長中飽私囊,他手下的警探們和他們抓的罪犯同樣殘忍且惹人厭。
引發轟動的電視新聞報導只會讓現實雪上加霜。警隊中唯一誠實的人只有詹姆斯·戈登中尉,他與蝙蝠俠的秘密聯絡將想要消滅幽靈人物的自己以及身邊的警察們置於危險境地。
弗蘭克·米勒
然而這些改變卻沒有出現在電影銀幕上。那時的電影愛好者們總是把蝙蝠俠和六十年代電視節目裡誇張的聲效聯繫在一起,直到華納公司邀請了蒂姆·波頓執導蝙蝠俠1989年的大銀幕回歸。
波頓在此之前是一位動畫師,因擅於製造驚悚氛圍而聲名在外。他完全摒棄了電視節目裡的那一套,選擇從鮑勃·凱恩最早的漫畫書中尋找靈感,這也使得蝙蝠俠的童年創傷經歷首次成為了銀幕故事的一部分。
《蝙蝠俠》(1989)
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殺害了他父母的兇手(也就是後來的小丑)向嚇壞了的布魯斯·韋恩發問,「你有沒有在蒼白的月光下和魔鬼共舞過?」正如許多影評人提到的,這個新蝙蝠俠(麥可·基頓 飾)穿著深黑色的戀物癖套裝,頭上還長著尖尖的角,看上去幾乎和他的小丑宿敵(傑克·尼科爾森 飾)同樣心理不正常。
波頓以及後來因為這部作品斬獲奧斯卡獎的美工師安東·福斯特共同構想了一個不一樣的哥譚市,在那裡,腐敗的似乎不是警局,而是計劃委員會。這樣的哥譚市,就像一個單色的建築森林,各種各樣的建築風格相互衝突。
《蝙蝠俠》(1989)
福斯特告訴作家亞當·皮拉尼:「哥譚市在很多方面都是基於紐約最糟糕的一面創造的,我們甚至把監獄的建築架構設計成了摩天大樓,還將路易斯·沙利文式的建築以及金字塔式的結構懸挑在了空中,加上法西斯主義,然後把它們結合到一起,組合成了巨大的通風結構,讓人覺得這是在地下。殘忍,太殘忍了。」電影上映兩年後,福斯特自殺了。
波頓在拍完《蝙蝠俠歸來》(1992)後選擇了退出,華納也將IP交給了喬·舒馬赫,後者的《永遠的蝙蝠俠》(1995)以及《蝙蝠俠與羅賓》(1997)又回歸了六十年代電視劇的糖果色陣營。華納為第五部電影提出了一些想法,包括蝙蝠俠超人歷險記還有真人版的《未來蝙蝠俠》系列。
《蝙蝠俠與羅賓》(1997)
弗蘭克·米勒和導演達倫·阿倫諾夫斯基(《夢之安魂曲》)還曾嘗試將《蝙蝠俠:第一年》改編成劇本,但是聯合一位黑色電影導演重新講述蝙蝠俠的誕生故事這一想法最終讓製片廠選擇了諾蘭。
不幸的是,《蝙蝠俠:俠影之謎》走上了大多數好萊塢動作片的老路:它的預算是1.8億美元——波頓的第一部電影耗資4000萬美元——但是諾蘭和《刀鋒戰士》的編劇大衛·S·高耶合作寫出來的劇本卻只是個速成品。
《蝙蝠俠:俠影之謎》
對於之前大肆宣傳的對蝙蝠俠受傷心靈的探索,其實諾蘭和高耶並未深挖;除了片頭韋恩掉進井裡又被蝙蝠攻擊之外,並無其他。
許多《蝙蝠俠:第一年》和1999年的圖畫小說《蝙蝠俠:漫長的萬聖節》裡的故事元素都沒再出現;諾蘭和高耶的主要貢獻在於被吹爆了的那一組鏡頭,鏡頭描述了韋恩(克裡斯蒂安·貝爾飾)來到喜馬拉雅山下的一個小鎮追隨連姆·尼森學習忍術。哥譚市的情節確實有些嚇人,但是恐懼這一主題本身以及它是如何對人們產生影響的,卻僅能通過一系列的格言警句得以展開。
和他的前輩一樣,諾蘭把哥譚市想像成了「紐約魔方」,這也和悲觀的現實主義美學保持了一致,城市景觀中充斥著裡約熱內盧那樣巨大的山坡棚戶區。一些外景拍攝於芝加哥,最令人難忘的當屬瓦克爾街地下車道那場不要命的飆車戲了。
本片的高潮,也就是大反派拉斯·阿勒古爾計劃汙染哥譚市的供水系統那一部分,沿著芝加哥河展開。這是911事件後的第一部蝙蝠俠電影,看到這個企圖毀滅整個城市的陰謀發生在我一個星期要穿過幾次的大橋上時,我的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
《蝙蝠俠:俠影之謎》
這讓我想起了傑夫·沙利特最近寫在《哈潑斯雜誌》中的一個故事,說科羅拉多斯普林斯市的一位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得知沙利特來自紐約後,回應他道「咔——嘣!」 拉斯·阿勒古爾也表達了同樣的情緒,他告訴蝙蝠俠:「沒人能拯救哥譚……淨化無法避免。」如果這是美國人對於城市和城市居民的普遍看法,最好儘快有人通知下蝙蝠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