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辰科工力量
//作者 | 陳辰
最近,沃森生物出售子公司澤潤生物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如果只看這一起「白菜價」的轉讓動議,或許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但如果把澤潤和它的前東家惠生集團、沃森等聯繫在一起,就會發現一段鮮為人知的資本迷局,進而可一窺他們的「底色」。
早在1998年世界油價震蕩時,國家為增強國內產業競爭力及提高社會經濟效益,對石油行業實施了史上規模最大的重組:
以黃河為界分別成立中石油和中石化。
華邦嵩
當時華邦嵩、華邦山兄弟剛成立的惠生工程,搭上了中石油發展煉化業務的快車,自2003年起先後獲得中石油在蘭州、大慶、吉林和遼陽等地的多個石化工程項目訂單。
然而,伴隨著中石油「向南」進擊,西南地區的局勢也很快發生變化。
2007年,中石油遼陽石化經理慄東生收到一紙調令,擔任四川石化總經理。而背後的發令者,正是時任中石油總經理蔣潔敏。
於是,兩位老「搭檔」重逢,並再次擦出火花。2009年2月19日,華邦嵩與慄東生籤下一筆大單:
在投資總規模達380億元的四川石化彭州項目中,惠生工程共獲得六套裝置的總承包。
至於華邦嵩是如何拿下巨額訂單的,業內外曾一時眾說紛紜。但在味淡聲稀時,劇情卻正式反轉。
多年後,「長安街知事」爆出:慄東生是「石油幫」核心人物蔣潔敏的心腹。「幾百個億的項目中,他只是上面安排負責配合的人。」
此外,他的落馬被指「與四川石化部分工程存在巨額利益輸送有關」。而這背後有周某的影子。
2013年9月1日,國資委原主任、中石油原董事長蔣潔敏落馬。第二天,華邦嵩就被曝在接受調查而失聯。
最終,華邦嵩被以行賄罪判有期徒刑3年,而慄東生因犯受賄罪獲刑13年。有趣的是,他們籤約的新聞至今還掛在惠生集團官網。
2009年2月19日,華邦嵩與慄東生籤下合作大單。圖/惠生集團官網
同樣意味深長的是,2016年底刑滿後,華邦嵩「浪子回頭金不換」,拍拍屁股又繼續坐回惠生集團董事長的位置。
就像山西媒老闆曾熱衷投資影視,或中東土豪積極入局半導體一樣,華邦嵩也沒有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在油服行業之外,他還花大價錢投資過另一個行業——疫苗。
2003年,惠生工程與江蘇新華化工機械共出資1000萬元,成立上海惠生生物。華邦嵩拉來中生集團武漢生物製品研究所科研處長吳克,做的第一個產品就是滅活A肝疫苗。
為了讓從零開始的惠生生物快速走上軌道,吳克又找到了一個背景強大的合作夥伴:沃森生物。
此後,2004年9月,惠生生物花費2000萬元,購入沃森已獲得臨床批件的「精製A肝滅活疫苗」。這創造出當時國內疫苗轉讓的高價「神話」。
緊接著,惠生生物和沃森逐步開展了更深入的合作。2007年8月,雙方共同開發「精製A肝滅活疫苗」穩定性實驗論文,發表在《中國生物製品學雜誌》 的月刊上。
直到三年後的2010年2月,這款疫苗正式獲批上市。自此,已更名為澤潤生物的惠生生物,開啟了一場魔幻的圖騰命運。
與此同時,登陸資本市場的沃森勾勒起「大生物製藥」計劃藍圖,並通過一系列運作,向澤潤等一眾藥企發起了連環進擊。
01
建構
結合歷史進程來看,沃森生物不算是一家純靠併購崛起的疫苗研發企業。相反,它的骨子裡曾有科學研發的正統基因。
1997年,隨著市場化改革在醫藥領域持續推進,昆明生物所舉辦了「計劃經濟」下的最後一次全國疫苗訂貨大會。
早期的昆明生物研究所
此後,「七大生物所」打破原本按片區供貨的嚴格行政管制框架,開始跨區域銷售。與此同時,新的疫苗廠家不斷湧現。
在各家紛爭、魚龍混雜的行業環境下,時任昆明生物所銷售部主任李雲春早已成為「苗販子」,並開始暗下決心自己幹。
「那時國產疫苗工藝落後,質量標準低,我們隱約感覺行業面臨重大發展機會。」
2001年,李雲春持股的潤生藥業、陳爾佳持股的伯沃特生物,以及雲南盟生藥業,共同成立沃森生物的前身沃森有限。
陳爾佳與李雲春是前同事,曾任昆明生物所助理研究員、團委書記。但其因不滿研究所的體制問題,於1999年憤然離職創業。
沃森成立初期,曾有比較「高調」的夢想:為大企業搞醫藥研發服務,但在運作資金上卻捉襟見肘。於是,陳爾佳親去借了高利貸。
「我親自去的,借了50萬。」
然而,沃森的轉機很快來臨。當時上市不久的雲大科技試圖入局疫苗行業,並積極示好李雲春和陳爾佳。
2002年,雲大科技收購了沃森有限45%股權以及大連漢信100%股權,並且委派李雲春和陳爾佳參與大連漢信的管理工作。
在雲大科技的加持下,昆明生物所陸續有員工加盟沃森,其中包括基因工程試生產研究室主任劉紅巖,及已退休的老所長郭仁等。
另外,成都生物所的研發骨幹黃鎮也加盟沃森擔任技術總監。此前,他曾在成都所負責Hib疫苗(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和23價肺炎球菌多糖疫苗的研發。
雖然團隊建構在逐步完善,但在資本滲透下,沃森的「底色」似乎在發生改變。
2003年,沃森決定將投入大、周期長的滅活A肝疫苗賣給惠生生物,同時轉向主攻Hib等一系列細菌性新型結合疫苗,由黃鎮主管。
而為探索產業化發展新平臺,2004年4月,雲大科技和昆明生物所合資成立昆明上成,另一方小股東是劉俊輝家族控制的四川漢遜。
不巧的是,雲大科技當時面臨兩大股東天津經開和中國和平爭奪控股權,之後迅速陷入自身難保的境地。
於是,僅僅兩個月後,雲大科技就宣布整體退出疫苗產業,並將持有的沃森和昆明上成相關權益轉讓給李雲春、陳爾佳,以及劉俊輝。
自2005年起,沃森還分別引入玉溪地產、紅塔創投和長安創投等機構投資。其中,玉溪地產對沃森的「助攻」作用尤其明顯。
但在引入眾多投資人同時,沃森也開始面臨實控人缺位、資本不斷「上位」等隱憂。
另一方面,沃森與玉溪地產、昆明生物所、昆明上成等一直存在「神秘默契」。這也被質疑其中存在大量利益輸送或灰色地帶。
不過,生於疫苗、起於疫苗,沃森似乎註定是「天之驕子」,神秘「助攻」一直沒有停下。
2008年,面對錯綜複雜的歷史和現實問題,時任昆明生物所領導李琦涵等力主疫苗技術不能丟,並推動昆明所收回昆明上成股權。
因此,昆明生物所收回劉俊輝手中的股權後,又用兩項權益置換沃森在昆明上成的全部權益:
以成本價提供600萬支A肝疫苗予以銷售;以1000萬轉讓128畝已投入試生產的玉溪疫苗生產基地。
至此,沃森有限的建構及起家也告一段落。
不難發現,在沃森成立早期的每個關鍵時期,都會有耐人尋味的「助推者」出現。而這些「助推者」,大大地加快了其生長周期。
02
進擊
在「國家隊」研發班底及一眾機構投資加持下,沃森的IPO受到投資者爭相追捧。
2010年11月12日,沃森生物在深交所科創板掛牌當天,募集資金23.75億元,超募逾18億,市值最高超過150億元。
李雲春(左)
然而,時間剛好過去半年,沃森就「辜負」了投資者的熱情。
2011年5月17日,沃森宣布停止PIKA 鼻黏膜免疫流行性感冒裂解疫苗、人工單鏈寡核苷酸增效狂犬疫苗及麻腮風疫苗研發。
這意味著沃森上市募股的三項目全部流產。
雖然沃森股價隨後腰斬、一度跌停,媒體痛批其「涉嫌虛造募資項目」,但沃森對此不聞不問,並且拒絕回應。
而雲南省證監局稽查處的回應也很詭異,「不清楚、不了解」。於是,沃森便繼續「奇蹟」般留在創業板上。
進入2012年,疫苗行業競爭已愈發激烈,而沃森主要僅有兩支疫苗產品「打江山」,即Hib和A、C群腦膜炎球菌多糖結合疫苗。
「不畏浮雲遮望眼」,李雲春強調,沃森已不滿足於僅靠內涵式的增長方式,同時要進行外延方式發展。
「我們有這樣的能力。」
鑑於國內市場環境以及IPO超募等情況,李雲春等管理層,推動沃森制定了「大生物製藥」計劃:
以自研疫苗為發展為主軸,通過併購發展「新型疫苗+血液製品+單抗」三大產品管線。
與此同時,沃森還要搭建「研發—生產—銷售—流通」的完全產業鏈。
隨著這項計劃的逐步落地,沃森的進擊故事似乎才真正開始。
但在自研疫苗上,沃森首先祭出的「大招」是:2012年3月,宣布停止已研發八年的9價肺炎球菌多糖結合疫苗,申報被稱為「全球疫苗之王」的13價肺炎疫苗臨床研究。
毫無疑問,這次「棄9改13」的做法依然在市場引起了爭議。因為除了研發難度,13價疫苗還面臨國家是否採購等系列門檻。
然而,在公司發展策略上,陳爾佳表示,「在沃森,關於科技活動所有的資源配置和行為方式,都必須指向唯一的目標——保證企業在市場上成功。」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可以理解為,沃森要堅定走「貿工技」的路子。於是,後來沃森撤回在研疫苗項目,便依然屢見不鮮。
比如2013年9月,沃森就宣布撤回「吸附無細胞百白破、重組B型肝炎、b型流感嗜血桿菌聯合疫苗」藥品註冊。
另一方面,在公司的研發指導思想上,沃森管理層一再強調是「集成創新」,而非追求原創性。
可對任何行業來說,大舉併購似乎都是實現「集成創新」最簡單、有效的方式。而沃森深得其中「精髓」。
2012年底,基於以往合作基礎,沃森作價2.65億元,順利收購惠生集團全資的澤潤生物50.69%股權。
但沃森看中的並非澤潤的滅活A肝疫苗,後來甚至申請註銷了澤潤的A肝疫苗批准文號。
顯然,沃森收購澤潤是為了HPV疫苗而來。因為澤潤已經在研製的HPV疫苗,複合其「新型疫苗」管線戰略。
2009年7月22日,澤潤的「用畢赤酵母表達系統製備抗人乳頭瘤病毒18型感染的疫苗的方法」,拿到了國家發明專利。
這項專利的發明人中就有吳克。可在沃森收購澤潤前,吳克已經離開了,並在2011年3月創立了上海博沃生物。
隨後,澤潤又挖來巨頭默沙東的研發部副主任史力,全力開發HPV疫苗。而史力的來頭不小,曾是默沙東HPV疫苗Gardasil 的技術發明人之一。
澤潤生物總裁、沃森生物副總裁史力
但一方面,惠生集團後期對澤潤的控制力度顯得並不夠強;另一方面,華邦嵩也深知「不要將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
於是,華邦嵩又出資1000萬美元,力邀美國安進公司工藝開發科學總監周新華回國,組建了上海欣潤藥業。
後來,欣潤藥業正式更名為嘉和生物,主要從事單克隆抗體藥物的開發,在研品種裡有4個生物類似藥對標國際一線產品。
時至2013年10月,華邦嵩被帶走調查一個月時,便同意了沃森以2.91億元收購嘉和生物的63.57%股權。這使得沃森在單抗藥物領域也有了重要籌碼。
自此,在一年時間內,澤潤生物和嘉和生物,便從滿身石油氣味的「惠生系」過渡到了「沃森系」。而沃森的「大生物製藥」戰略藍圖,也得以初步完善。
03
迷局
為了進一步鞏固及加強「大生物製藥」平臺,沃森生物日夜兼程、馬不停蹄,收購了越來越多的醫藥企業及渠道批發商。
不過,在這些收購案背後,常常伴隨著錯綜複雜的資本迷局。簡單說,就是有人「捷足先登」,然後沃森超高溢價收購。
比如2012年9月,新疆石河子隆臣投資以510萬收購山東實傑51%的股權,301萬收購寧波普諾51%的股權。
兩個月後,隆臣投資又出資264萬拿到福建聖泰藥業51%的股權。
但神奇的是,2013年6月,沃森發布公告稱,擬以合計最高不超過4.08億元,收購隆臣投資持有的上述三家公司51%股權。
一個月後,沃森又發布公告稱,追加約3.6億元收購各公司剩餘股權。
可以計算出,隆臣投資實控人蘇李紅,通過「精確打擊」、提前布局,將1000多萬股權賣出了4億的價格。
無獨有偶,沃森當時最大一起收購案同樣迷霧重重,讓人匪夷所思。
2012年1月至8月,四川方向藥業、石家莊瑞聚全醫藥、成都鎮泰投資和上海煌基商貿四家公司,以總計2000萬元的價格收購了河北大安製藥100%股權。
緊接著,沃森即收購了大安製藥55%股權。
然後,同樣是在2013年6月,沃森再宣布收購大安製藥35%的股權。而沃森獲得其90%股權時,兩筆收購的代價是8.66億元。
成都倍特藥業董事長蘇忠海
如果扣除大安製藥前期向沃森及上述幾家公司的總計7400萬元借款,四家做局公司的實控人蘇忠海(現成都倍特藥業董事長)獲利超7億元。
另外,有趣的是,蘇李紅是煌基商貿的股東,而且與蘇忠海都是四川人。而大安製藥已連虧四年,當時更無任何營業性收入。
對於這兩起收購價格太高、涉嫌「利益輸送」的外界質疑,李雲春只是淡然表示:
「收購價格是比較合理的」。傳統疫苗市場容量有限,且市場競爭不斷加劇。公司不得不求變,外延擴張進行產業布局。
基於此,沃森被迫繼續大肆收購。
2012年至2014年,沃森在單抗藥物、醫藥批發、血液製品領域,以總計5.56億元分別收購了上海豐茂51%股權、重慶倍寧全部股權和廣東衛倫21%股權。
但是,由於上海豐茂號稱有6個「單抗大品種」,沃森在投資過程中認為技術有假,並以詐騙為由報警。此後,上海豐茂甚至有人涉案被捕。
可這絲毫不影響沃森自己的「騷操作」。
2015年,它將寧波普諾、山東實傑、聖泰藥業和重慶倍寧四家醫藥銷售企業,整合到山東實傑中,然後打包上了新三板。
至此,沃森的「大生物製藥」計劃布局基本完成。但不幸的是,「黑天鵝」卻很快來臨。
2016年,震驚全國的山東非法經營疫苗案發生。經調查,共計有9家藥品批發企業涉嫌虛構疫苗銷售渠道,其中山東實傑赫然在列。
後經審判,山東實傑被直接吊銷GSP證書、營業執照並退市。但最終其又被賣給了李雲春控制的德潤天清和玉溪沃雲,價格是7億元。
在李雲春翻雲覆雨、「左手倒右手」背後,山東實傑得以繼續存活的基礎是:沃森旗下為數不多能產生盈利的公司。
受山東非法疫苗事件影響,沃森當年的營收出現斷崖式下跌:從前一年的10.06億元驟降至5.91億元。雖然這時已幾無併購,但沃森的扣非淨利潤仍為-1.46億。
在沃森危難之際,雲南省國資委旗下工投集團腳踩祥雲前來「救場」。
2016年9月,工投以近12.4億元受讓玉溪地產,以及李雲春、劉俊輝、黃鎮三位自然人股東的近1.23億股股份,然後以8%總股本成為沃森第一大股東。
當時沃森三位自然人股東合計套現近8億元,其中李雲春套現4.07億元,劉俊輝套現3.47億元,而黃鎮套現0.5億元。
在2017年全年,工投通過大宗交易等方式,繼續增持沃森約7600萬股,持股比例提高至12.99%。其中,李雲春再次套現3.58億元。
而在沃森逐漸走出「黑天鵝」影響、股價持續攀升的2018年,雲南工投總計減持約9200萬股,交易合計淨收益5.53億元。
在沃森的資本迷局中,或許還有很多難以釐清的故事。但沃森處在關乎人們生命健康的位置,本不應該迷失方向或成為冷峻的「提款機」。
04
斷臂
從資本運作角度來看,雖然沃森在收併購、產品研發等方面投入頗多,但扣非淨利潤大幅走低難掩轉型的失利。
比如2014年,沃森的扣非淨利潤達-4.44億元。除了幾家醫藥批發公司的高毛利拉高總營收之外,沃森的淨利潤完全不能抵消收購所帶來的虧損。
但為了支撐併購「步伐」,沃森轉手賣掉了大安製藥46%股權,換回6.35億收益。可其中包含與交易對象博暉創新的對賭協議,為公司後來的業績「滑鐵盧」埋下暗雷。
而在2015年慘澹的是,沃森以「主要子公司及對公司淨利潤影響達10%以上的參股公司情況」為標準,所羅列的企業清一色負淨利,虧損金額從幾百萬到幾億元不等。
於是,沃森在「大生物製藥」轉型上有些許動搖,並將優化營收板塊提上日程。
在當年的年報中,「疫苗+血液製品+單抗」的戰略提法,開始變為「疫苗+單抗+血液製品」。同時,主營業務分類再無血液製品。
這一變化帶來最直接的結果是:2016年,伴隨著在業績震蕩,沃森將旗下兩家血液製品公司——大安製藥31.65%股權、廣東衛倫21%股權,出讓給了博暉創新。
可到了2017年,大安製藥沒有完成對賭協議中血漿採集量的最低承諾,於是沃森不得不將手中剩餘的大安製藥股權賠給了博暉創新,同時錄得5.3億元的全年虧損。
經過幾年時間的市場和監管規則「洗禮」,沃森曾經的「大生物製藥」宏大願景,靠譜選手僅剩澤潤及嘉和生物。
而在開啟戰略管線收縮時,沃森也曾在單抗藥物領域十分執著:加速對嘉和生物的布局融資、研發投入,以及增資控股等。
比如2015年,為保證嘉和生物的單抗研究,沃森引入陽光保險、陽光融匯與玉溪潤泰為其增資9億元,其中5億元當年便已到帳。
第二年,沃森繼續為嘉和生物定增募資5.8億,其中2.5億元用於治療性單抗藥物產業化項目,1.7億元用於研發費用,佔總研發投入近一半。
此外,由於股權有所稀釋,沃森通過購股、增資等系列操作,在2017年底時依然對價格生物保持了68.47%股權。
經過沃森近五年的投入支持和孵化培育,嘉和生物的發展勢頭也十分迅速,獲得臨床試驗批件的產品,從1個發展成9個。
同時,其三大品種貝伐珠單抗類似藥、曲妥珠單抗類似藥、英夫利昔單抗類似藥,都進入了三期臨床,距離產品上市收穫在即。
上海嘉和生物醫藥研發中心
但是,時間來到2018年6月,局勢開始發生180度的大轉彎。
沃森終究扛不住單抗藥物研發的巨大財務支出壓力,宣布將嘉和生物46.45%股權轉讓給HH CT,獲得11.7億元的投資收益。
對於轉讓原因,沃森給出的兩點理由是:
第一,國內單克隆抗體成為熱點,但行業內競爭加劇,對公司未來的經營業績和現金流提出了較大的挑戰。
第二,公司是為了更專注對13價肺炎疫苗和HPV疫苗的研發。
但是,這仍讓許多投資者依然納悶。其中一位投資者就在深交所互動易上向沃森生物質問:
「好好的一個嘉和生物,為什麼突然要放棄控股權??」
根據沃森的回覆,賣掉嘉和生物是因為缺錢了。不過,或許讓沃森管理層意想不到的是,嘉和生物今年10月成功登陸港交所,IPO市值高達160億港元。
由此,沃森錯失近70億投資收益。不難發現,幾年時間過去,沃森在投資策略上依然有「成人之美」。
總體上,在拋下血液製品、單抗藥物管線之後,沃森的「大生物製藥」計劃已經支離破碎,僅剩下疫苗領域的潤澤。但是,沃森後來又計劃把這顆「獨苗」賣了。
05
爭議
回過頭來,沃森不得不重新聚焦疫苗主業。而在前期研發積累和後期投入加大的情況下,沃森在疫苗領域的基本面開始好轉:
2017年上市吸附無細胞百白破聯合疫苗;2018年上市23價肺炎球菌多糖疫苗。
尤其是今年5月,沃森上市了13價肺炎球菌多糖結合疫苗。這使沃森成為全球第二家獲得13價肺炎結合疫苗上市許可的企業,打破了美國輝瑞公司長久以來的壟斷。
值得一提的是,2019年財年,沃森自主疫苗產品收入10.94億元,同比增長32.53%,已佔整體收入的97.59%。
其中,前三大的疫苗品種主要為Hib疫苗、23價肺炎疫苗和ACYW135多糖疫苗,營收佔比分別為24.6%、46.4%和9.4%。
圖/沃森生物官網
目前,在沃森的上市產品矩陣中,共有七個疫苗品種(八個品規)。
另外,澤潤的2價HPV已進入生產申報階段,獲批後即可上市;9價HPV已處於一期臨床試驗末期。
基於此,市場正翹首以盼澤潤的2價HPV疫苗獲批上市,為沃森創造新的有力增長。但是這一期望差點落空。
12月4日晚間,沃森發布公告稱,擬向淄博韻澤、永修觀由轉讓所持有的子公司上海澤潤32.6%的股權,轉讓價格為11.4億元。
按這個價格來類比,目前市值800億、同樣做2價HPV苗的萬泰生物,應當只值35億。
此前,5月18日,萬泰的2價HPV疫苗馨可寧正式上市。這是第一支國產2價HPV疫苗。
或許少有人知道,這支疫苗與農夫山泉創始人鍾睒睒有極大關聯。他曾在2001年掙到幾桶金時,出資收購了萬泰95%股份。
與此同時,鍾睒睒資助了廈門大學教授夏寧邵開發HPV疫苗。最終,經過18年時間的艱苦攻關,夏教授才得償所願。
夏寧邵(中)與科研團隊成員 圖/廈門大學
如今,澤潤的2價HPV疫苗上市在即,不僅將成為國內第二家能提供此疫苗的企業,而且距離實現規模效益只差「臨門一腳」。
因此,沃森出售澤潤股權的消息立刻在投資者群體中炸開了鍋,部分投資者甚至表現出震怒。
12月5日,沃森一眾高管召開了電話會議,對投資人回應相關事件。雙方在問答環節言辭一度激烈,投資者連續發問:
「這個議案在中國資本市場通過是不是一個恥辱」,「是不是存在利益輸送」,「這是對中小投資者的羞辱」,「相不相信有因果報應?」
在沃森高管中,李雲春的回應也很刺激:「你可以質疑我們的管理水平差,但你不能質疑我們的人品。」
至於出售原因,沃森高管表示,這是給澤潤打開一個獨立發展的空間;如果繼續推動2價和9價HPV疫苗研究和產業化,沃森還需投入10-15億元,面臨很大壓力。
另外,沃森主要資源給了mRNA路線,已有三條路線聚焦新冠疫苗的研發。資源有限,就沒有太顧及澤潤的發展。
不過,mRNA疫苗從申請臨床的時間、能否獲得臨床試驗批件、臨床試驗能否成功、能否獲得藥品註冊批件,都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
顯然,投資者並不想在可見的預期下,為這種不確定性買單。
在被各方質疑的同時,監管層的問詢函、關注函也紛紛傳來。最終,12月7日,迫於輿論壓力的沃森發布公告,改口稱取消澤潤股權出售動議。
但在市場情緒震蕩下,沃森當日收盤報36.53元每股,跌幅達20%。有媒體統計,其百餘只基金帳面縮水近10億,12萬股東人均虧超11萬。
上市近十年來,沃森在資本市場的操作,常常伴隨著撲朔迷離或異於常規。或許很難有人看懂,或許看懂的人已獲益頗豐。
只是,沃森若再在資本市場「任性」下去,還有幾次機會最終能自我保全?
06
推手
在沃森成立早期,背後的主導資本力量具有較強的地域及國資屬性。
但近年來,隨著國內市場經濟及醫藥、風投等行業發展,一些專業化、市場化的資本集團,開始介入沃森的併購案。
比如在澤潤嘉和生物的股權轉讓背後,有兩個身影頻繁出現,即高瓴、泰格系資本。
在沃森放棄嘉和生物股權事件中,先是陽光人壽和東海證券將持有的股份,轉給了康恩貝和福建國資背景的華興康平。
僅僅幾天後,沃森也向康恩貝賣出8.6455%的股權。然後泰格醫藥繼續出手,用旗下兩個併購基金向嘉和生物增資3.7億元。
因此,在主動及被動條件下,沃森對嘉和生物的持股比例不斷被稀釋。
直到2018年6月,沃森宣布交出嘉和生物的控股權,新主人是HH CT。而HH CT的實控方,就是高瓴資本。
後來,HH CT還向華興康平等機構繼續收購嘉和生物的股權,最終實現控股50.04%。
與此同時,康恩貝被稀釋到持股25.34%,沃森的佔股比例降到13.59%,泰格系投資基金則持股9.84%。
值得一提的是,首先,層層穿透股權後,可以發現李雲春是HH CT唯一股東JHBP(CY)的董事。
李雲春
其次,高瓴自從2014年介入生物醫藥行業投資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如今正迎來豐收季。
比如今年6月29日,高瓴投資的三家醫藥公司海吉亞、康基醫療、甘李藥業,分別實現在港股、A股上市。
目前,高瓴在生物醫藥、醫療器械和服務、醫藥零售等領域累計投資了160多家企業,其中中國企業100多家。總投資金額逾1200億元,投資企業總市值超過2.5萬億元。
如果說在嘉和生物收購案中,是高瓴資本直接出手,泰格系基金從旁協助。
那麼在澤潤的收購案中,高瓴雖有入股,但並未送出關鍵一刀,換成泰格衝鋒在前。
其實早在2019年底,高瓴和泰格就已經悄悄進入了澤潤生物。
當時高瓴和泰格旗下的投資基金通過增資、可轉債換股的方式,持有了澤潤11.05%的股份。其中,高瓴佔股8.95%。
而拆解沃森最近為澤潤錨定的兩個接盤方。其中,淄博韻澤註冊於2020年11月19日,幾乎是直奔收購而來。
天眼查數據顯示,西安泰明持有淄博韻澤99.9%股權,而上市公司泰格醫藥母公司杭州泰格,持有西安泰明15.8103%股權。
具體而言,西安泰明是一家包括泰格醫藥、太平洋人壽、博時資本、東方證券、上海國資委、蘇州高科技園區,以及長三角多個省市國有資本的投資機構。
沃森公布的淄博韻澤、永修觀由基本情況及出資情況
此外,潤澤另一個接盤方永修觀由成立於2019年6月,杭州泰格持有其32.06%股權。
值得注意,11月3日,惠生集團出讓其持有的6.4814%澤潤股權,受讓對象也主要是泰格系基金,出讓估值基礎為34.86億元。
對於出讓澤潤股權的目的,根據官方說法,是為了有更多精力投入與蘇州艾博生物的合作,共同開發新型冠狀病毒mRNA疫苗等。
根據相關資料,蘇州艾博是由科學家英博創立的企業。而英博曾在美國Moderna公司有過十幾年的研發經歷。
巧合的是,天眼查數據顯示:蘇州艾博的股東裡也有泰格系主導的西安泰明,持股比例為9.3483%。
可見,在沃森轉讓澤潤股權的動議中,西安泰明背後站著的是泰格系資本,而泰格系背後隱隱浮現的則是高瓴資本。
而無論是被調侃把沃森當「提款機」的李春雲,還是認購競爭對手定增的大股東劉俊輝,明面上均不在所謂的利益輸送鏈條之中。
不過,暗地裡沃森與泰格、高瓴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怎麼看都像是一場精心布置的局。如果沒有撥開雲霧,局外人或難以一窺究竟。而這也是資本神奇的地方。
07
尾聲
無論如何,沃森都是國內醫藥行業發展的重要力量,對促進國民健康也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而與此同時,國民也需要它成為一家更陽光、健康的企業。
歷數過往,對於沃森一些迷離或不幸的事跡,資本市場善於忘記,國人或許也善於忘記。但網際網路有著恆久的記憶,並記載著那些是非與紛繁、陽光與灰暗。
從河北大安、山東實傑、福建聖泰、浙江普諾,到廣州諾誠、上海嘉和,再到最近的上海澤潤,幾乎每一個與沃森相關的收購案展開,背後都是資本騰挪的彪悍故事。
對於那些被資本裹挾的「問題」醫藥企業,想必不用指望它們能幫助企業戰略取得根本成功,由衷從國民健康角度去踐行發展理念,以及奉行匡扶濟世的醫道精神。
中國有句古話,「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目前,「科技向善」已成為國內科技企業一大發展風潮,而事關人們生命健康的企業更有必要去篤定這個方向。
誠然,收併購是醫藥企業獲取資源、市場和團隊的有效方式。但是,自力更生、艱苦攻堅、勇攀高峰才是最核心的根本。沃森的發展進程也深刻體現了這一樸素的道理。
毫無疑問,這條路會很難。比如在研發2價HPV疫苗上,夏寧邵教授花了18才過得成果。而史力團隊已研發十餘年才有所「眉目」。而這也說明,核心技術是買不來的。
近年來,國內HPV疫苗市場確實處於供不應求狀態。2016年,內地消費者盯上在港上市的稀缺9價HPV疫苗。於是,當年內地暴漲的「赴港疫苗團」人數超過旅行團人數。
而這種緊缺狀況一直持續到今天,也沒有多大改善。深圳市2020年10月的一輪申請中,二十多萬人競爭8000餘支疫苗。其中籤率號稱「史上最高」,但也才不到4%。
國內HPV疫苗研發進度 圖/沃森生物公告
國內消費者對2價、4價、9價或13價疫苗的「狂熱」,一度讓投資者趨之若鶩,讓部分疫苗企業、無往不利「無堅不摧」,更讓一些身處局中的人逐漸迷離,甚至道德淪喪。
中國曾有魯迅棄醫從文,如果現代醫護人員也有了此類想法,或許是一個時代的悲哀。紀伯倫的《先知》中說,「我們已經走得太遠,以至於忘記了為什麼出發」。
在起初創業時,「沃森」取名於詹姆斯·沃森,即DNA雙螺旋結構發現者、1962年諾貝爾獎獲得者,以此表示崇尚科學家創新鑽研之精神。
而沃森的英文名WALVAX,其實是一個更厚重的名字。李雲春解釋道,「WALVAX」的每個字母都代表一個單詞,W是we,A是all,L是love,VAX是「疫苗」的英文詞根,即we all love vax(我們都熱愛疫苗行業)。
可如今來看,李雲春等沃森管理層大抵已經沒有那麼熱愛疫苗行業了。陳爾佳甚至強調,「如果你想做很好的科學研究,我希望你到別的地方去而不是到沃森來。」
曾幾何時,在「We All Love Vaccine」的感召下,醫療領域的「國家隊」人才匯聚西南邊陲。但是,歷經世事變遷、滄海桑田以及各種資本迷局,他們的初心還在嗎?
馬克思有言:人們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並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也並不是在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既定條件下創造。
近年來,長生生物、君實生物、沃森生物... 等疫苗企業,已逐步被資本深層滲透乃至掌控。而在資本的極盡逐利下,這些企業危害公眾生命安全的事件也時有發生。
由此,一場行業革變及整治或已不可避免,而這應需要「有形的手」來強力推動。在未來,但願醫藥企業在中國不再複雜。因為人們追求健康,本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