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大家好,又是憋屈的一天,因為還不能痛快地出門,山人就陪大家解解悶。
最初山人研究野生的動物走私的時候,沒想到存在這麼龐大的問題,所以之前寫的《武漢華南市場?你看到的野味90%來自這裡》比較籠統。隨著深入的研究發現野生動物問題涉及面很廣,不但有國內問題更有國際問題,於是決定寫成系列文章比較合適。
既涉及到盜獵、販賣走私、加工、銷售等完整鏈條,又涉及到文化、經濟、法律層面的問題。最重要的是讓咱們看到了一幅全景圖,開闊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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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少說,接著上一篇《每年吃掉2000噸蛇10萬條鱷魚的是啥物種》聊聊野生動物跨國走私的問題。
還是先從境外走私版圖說起,境外野生動物走私分跨國的和跨洲的介紹。時間界限從2012年為界,分兩部分介紹比較合適。
早在2012前《DEEP中國科學探險》調查發現,中國的野生動物吃得差不多了,人們更傾向於從緬甸、柬埔寨、寮國和越南走私,進入我國的廣西和雲南,然後流入大城市。
境內十幾個省份,甚至北京和上海市場上也有來自越南非法貿易的野生動物,但大部分流入經濟發達的粵港澳地區。
東南亞是非法野生動物貿易的一個集中展示區。在中國坐標中,廣東省是一個最大的消費周轉市場;而在亞洲甚至世界的坐標中,中國又是野生動物的一個終極消費周轉市場;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動物資源進口國之一。
據估計野生動物年走私額約500億美元,僅中越、中緬邊境每天有2至30噸的野生動物活體運入國內,其中龜鱉類佔貿易總量的60%以上,爬行動物約佔總貿易量的88%。僅就穿山甲來說,每天的走私量保守估計是數百斤。
中緬邊境和中越邊境為啥是流入重災區?首先這些地方邊境線長,走私線路較多,多以界河、山巒為界,幾乎沒有天然屏障。這裡既是貿易走廊,也是走私最為活躍的地方。
口岸眾多走私便利
山人查閱了一下,靠近我國邊境的城鎮眾多,如越南的芒街、河內、同登等地;緬甸的磨憨、邁扎央、木姐、小勐拉、密支那等地。
這些地方與邊境口岸城市臨近且邊貿繁榮,邊貿裡混雜著走私。境內的廣西東興、寧明、憑祥、大新、龍州等地,雲南的勐臘、瑞麗、告姐、打洛等地與之相應。
部分地方兩國隔河相望,河寬不過幾十米。如東興和越南芒街以北崙河為界,兩國邊民來往密切,北崙河兩岸隨處可見小碼頭,這也導致東興走私的特點是「點多線長,隨處可上貨」,防不勝防。
還有的地方通過山路往來,最短的只有三分鐘步行路程。更有些地方是三不管的小型 「金三角」村寨。
把這些地方連連線,一張複雜的貿易網就出來了,可謂是條條大路通羅馬,而野生動物走私就是從這張網裡滲透進來的。
物種豐富且貨源供應穩定
越南是世界上物種最豐富的國家之一,越南的物種豐富程度極高。加上印度、印尼、馬來西亞、泰國、緬甸、柬埔寨、寮國貨源的支撐,從種類上和數量上都是非常可觀的。
亞洲象、中華穿山甲、蘇門答臘犀、爪哇犀、印度犀、暹羅鱷、孟加拉虎、蘇門答臘虎、印支虎、巨蜥等地方特色物種非常豐富。
2012年以前多是就地捕捉,就地走私入境,如今有些物種恐怕當地也看不到了,人類對野生動物的貪婪可見一斑。
真是野生動物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
地區特殊且治理困難
東南亞地緣特殊,治理困難。兩個比較有代表性的方:中緬邊境地區緬邦四區和印緬邊境的曼尼普爾邦。
緬甸邦區撣邦第一特區果敢,撣邦第二特區佤邦,撣邦第三特區克欽幫,撣邦第四特區小勐拉。每個特區都有自己獨立的軍隊和政府。
而印緬邊境的丘拉克漢普爾,從犀牛角到穿山鱗片,從壁虎到武器和彈藥,沒有你找不到的東西。
一名當地官員說,「從丘拉克漢普爾走私的野生動物,一般經過緬甸運往中國,這些走私活動一般由武裝集團控制。」
經濟落差大也是誘因
國與國間的經濟差異形成了巨額利潤。有一個例子很能說明問題,2007年以來寮國邊民、商販進行邊境貿易。交易過程中寮國邊民發現野生動物最容易到中國換錢。於是他們就靠捕獲的野生動物換中國的錢,再買回中國的廉價商品和生活用品。
涉及地域廣、治理難度大、巨額利差、武裝集團參與其中,使得走私野生動物成了頑疾。難怪人們說走私野生動物是僅次於走私毒品、軍火的第三大走私對象。
根據已經暴露的走私路線,山人總結了一下,大家可以感受一下這些主流途徑。
越南線:
從越南的涼山到中國的廣西憑祥,公路、鐵路、山路通道較多。
從泰國、寮國、緬甸中轉越南的河內、同登流入廣西弄堯。
從越南的同登、河內、海防轉運到越南芒街,再到廣西東興。
緬甸線:
從緬甸磨憨到雲南勐拉。
從緬甸邁扎央小鎮到雲南瑞麗。
從緬甸撣邦北部的木姐到瑞麗的告姐。
從緬甸的勐拉到雲南的打洛。
從緬甸密支那到雲南境內。
從印度、孟加拉中轉緬甸,流入雲南境內。
海上線路:
從印尼、馬來西亞中轉泰國邊境,再由越南、緬甸進入中國。
從越南下龍灣直接運往廣東湛江。
從馬來西亞、印尼偷渡進入廣東珠海和港澳地區。
從馬來西亞中轉臺灣,再運到福建。
眼都看花了吧!這些僅僅是調查者們探明的路線,還有好多不為人知的路線。它們縱橫交錯在一起,就連走私者自己都很難說清楚貨物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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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12左右,有調查者們發現東南亞野生動物資源開始枯竭,黑市上的野生動物和製品有不少來自更遙遠的地方。
當時就有人預言:一個國際性的野生動物非法貿易網絡開始形成。2019年一份《穿山甲報告:走私至滅絕Trafficked to Extinction》的調查報告,證實了當時的猜測。
更遙遠的野生動物走私來自非洲。
越南人對犀角的痴迷
國人熱衷的穿山甲,越南人喜歡的犀角,還有象牙等製品。經濟價值被無限誇大,價格飛升,人們開始迫切需要替代品和新的產地。走私者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非洲。
雖然1993年中國禁止用犀牛角製藥。促使1994至2009年間,盜獵幾乎消失,非洲犀牛種群數量不斷恢復。
但是從2008年,南非盜獵情況再次抬頭。為啥?越南人來了,本地的爪哇犀牛已經滅絕了,需要大量的替代品。一時間,大量犀牛狩獵品被從南非運往越南,一個新興的市場誕生了。
這個市場的誕生直接導致了2011年南非有448頭犀牛被盜獵,2014年增至最高紀錄1215頭,雖然此後盜獵數量又略有下降,但2017年依然有1012頭因此喪命。
亞洲對犀牛角的主要需求是入藥和投資品。在越南每年新增15萬的癌症患者,因為缺少放射性藥物,很多人未能得到治療而死亡,人們開始瘋狂迷信犀牛角能治療癌症。
2017年8月1日,越南胡志明市新山國際機場海關查獲8根近4千克。
2017年9月24日,3名越南男子在泰國曼谷素萬那普國際機場被捕。繳獲 15 塊切割過的犀角,重約 7.4 千克。
2018年2月27日,新加坡警方抓獲一名29歲的越南籍男子,查獲8塊犀角,重2.98千克。
2018年7月24日,南寧海關查獲從越南走私入境的犀角5.6千克,犀牛皮製品121塊,抓獲四名中國籍男子。
2018年8月13日,南寧海關抓獲一名越南籍男子,查獲犀角一塊重298.2克。
2018年8月22日,馬拉西亞吉隆坡海關查獲運往越南的50根犀角,重116千克……
從這些案件中可以看出越南人民對犀角的痴迷程度已接近瘋狂。
國人更喜歡消費穿山甲
在喀麥隆首都雅溫德(Yaounde)以南的小鎮朱姆(Djoum),一個名叫曼戈(Mango)的女人經營著一家餐廳,出售包括穿山甲在內的野生動物。她經常與中國客戶打交道,並直言不諱:「這是非法的,但生意不錯」。如今,穿山甲在當地也比過去幾年更難見到。
在奈及利亞的海濱城市拉各斯(Lagos),中國商城及中國商人也隨處可見,一些中國人參與到穿山甲貿易中。
中國商人已經控制了這個市場,因為他們出價更高。中國商人為每隻穿山甲支付14-28美元,這在當地是不小的一筆數目。
在拉各斯的市場,也見到一位穿山甲女性中間商人,她公開銷售穿山甲。她說,穿山甲幾乎已經沒有庫存,許多直接被賣到中國人手裡。
目前野生動物走私不但跨國界還垮了洲際,而且國人扮演者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控制了市場趨勢。
更長的走私路線上多國走私者參與
2019年3月,兩名中國男人在尼泊爾被捕,他們經由剛果民主共和國出發,在伊斯坦堡過境,再到加德滿都,最終目的地是上海,他們攜帶了一共162公斤的穿山鱗片。尼泊爾人、孟加拉國人、中國人一起合謀了這起案件。尼泊爾專家擔心,隨著中尼兩國交通基礎設施改善,尼泊爾或許也會變成區域內的一個重要中轉站。
跨洲走私路線長,中轉點多,途徑的國家也多,參與人員更多。所以易於攜帶且價值高的物種走私大行其道。穿山甲、犀牛角、象牙居首位。
目前非洲野生動物走私暴露的路線如下:
從剛果出發途徑伊斯坦堡、加滿都中轉,再到上海。
從剛果出發途徑摩洛哥、卡達、香港、澳門中轉,進入珠海。
從喀麥隆經尼泊爾中轉,再進入境內。
從南非出發經越南、緬甸流入境內。
當然也有直接從非洲和尼泊爾入境的。
更有其它還沒有暴露的路線。
東南亞加上非洲這張大網有多大?最後都會併入國內的買賣系統。想要全面精準了解這張走私網根本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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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完路線咱在說說運輸問題。除了海陸空齊上陣貨櫃散貨外,個人運輸才是重頭戲,值得一品。
2018年11月,兩名廣西女子從剛果首都金夏沙返程,她們帶了四個箱子,從金夏沙出發,經摩洛哥卡薩布蘭卡、卡達多哈轉機抵港,計劃乘船經澳門去內地。在香港機場海關過境時,兩人被發現箱子藏有一百多公斤穿山甲鱗片,結果被判16個月監禁。
有沒有發現?和2019年3月,在尼泊爾被捕的兩名中國男人走私一樣。這麼遠的路程,沿途這麼多國家,都不知道人家怎麼倒換的官文,怎麼取得真經的,就好似咱們拉著箱子出差一樣簡單。
在東南亞地區更絕更狠,部分邊貿區不需要護照,每天你都可以在那裡找到走私者,那裡有一些房屋,走私者將物品從房屋扔過境,然後有人撿走。
從越南偷運而來的犀角和象牙,一般偷運者會選擇10-15歲的兒童,並支付他們一定的酬勞,實施走私。因為如果孩子一旦被查獲,處罰金額相對較少,也可以避免入獄。
還有些地方有四到五條不同進出境內的陸路,最短的只有三分鐘步行路程,每天都有人背著貨物,這個山區來回穿梭。
走私過來的鱷魚就是一人一條背過來的。且在山路另一頭,會有摩託車或小型車輛幫助運輸,而且價格非常便宜,一般只需要三元人民幣。
這些運輸方式簡單、粗暴、婦孺皆用。讓人想起滿身綁102部蘋果手機的女人。真是大肚婆過獨木橋-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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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一切都是利益的趨勢,無利不起早嘛,有了足夠的利潤就有人願意冒上絞刑架的風險,那麼利潤有多大呢?
2012年左右在磨憨口岸蟒蛇肉35元/斤,走私到廣州食野者手裡800元/斤。在緬甸的邁扎央小鎮穿山甲片1200元/斤,走私到國內5000元/斤,甚至更高。
在菲律賓穿山甲肉在當地的售價為3-5美元/公斤,走私到越南85美元/公斤,走私到中國600美元/公斤。
在印尼偷獵者每公斤穿山甲肉可賺20美元左右,同樣的肉在其他地方可以賣到600美元/公斤,價格沿著供應鏈增長了30倍。
在奈及利亞本地穿山甲鱗片低至14-28美元/公斤,走私到越南180美元/公斤,在中國則可以1000美元/公斤的價格轉售。如果能混入有合法文件的穿山甲鱗片製品,價格可能高達1500美元/公斤。
犀角更是超過了黃金和毒品,南非6.6美金/克,走私到越南33-133美金/克,在中國境內則高達285美元/克。
這個利潤可觀吧!恐怕常人買不起更買不到吧。這哪是穿山甲?分明就是煉丹爐裡的神藥,難怪走私販們命都不要的挺而走到險,達官富賈們都把吃穿山甲當作炫耀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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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張大網每年走私多少野生動物根本無法統計,看看下面的報導您就明白了。
2010年,一位馬來西亞公民,從馬來西亞海域走私了10噸穿山甲物品到珠海,被查獲。
2011年至2019年之間,越南警察和海關沒收了超過43噸的穿山甲鱗片和超過24噸的凍體穿山甲。
自2014年以來,香港緝獲了數噸穿山甲。
在2018年,從馬來西亞出發,經臺灣運往中國大陸,裝有3800隻穿山甲。
2018年,奈及利亞海關總署沒收了6. 2噸的象牙和穿山甲鱗片。
2018年11月,兩名廣西女子在香港機場海關過境時,兩人被發現箱子藏有百多公斤穿山甲鱗片。
2019年1月至6月間,奈及利亞海關總署則緝獲了667公斤的象牙和穿山甲鱗片。
2019年2月,馬來西亞沙巴緝獲了30噸穿山甲及其製品。
2019年2月,馬來西亞的沙巴州,當地發現29.7噸剝去鱗片的穿山甲凍體和361公斤的穿山甲鱗片。
2019年3月,兩名中國男人在尼泊爾被捕,攜帶了一共162公斤的穿山鱗片。
2019年4月,新加坡當局截獲了12. 9噸穿山甲鱗片,相當於36000隻穿山甲。
2011年至2019年之間,越南警察和海關沒收了超過43噸的穿山甲鱗片和超過24噸的凍體穿山甲,其中大部分來自非洲國家。
2012年到2015年,偷獵、庫存盜竊、偽狩獵等非法貿易總計涉及8691根犀角,但在此期間實際查獲的僅為2111根。這表明,在那短短的三年中,有6580根,大約20噸的走私犀角流入非法市場。
儘管緝獲量一直在增加,但絕大多數走私活動仍未能被發現。國際刑警組織估計,實際上只有十分之一的走私穿山甲被截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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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篇寫完的時候就曾問過自己,我泱泱大國怎麼還有這樣的非法買賣網?著實為被販賣的野生動物們抱屈。國際篇寫到這裡,發現已經不是野生動物的問題了,儼然是個人類社會問題,更應該對人類社會進行思考。
看看那一組組走私數據吧,背後充斥著暴力、血腥和黑色交易。對比這次黑天鵝事件冰冷的數據,背後卻是鮮活的生命和一個個曾經溫馨的家庭。
再想想此前我們對日常那些非法勾當的放任吧,對比非常時期人們緊繃的神經。對不戴口罩人的管制,對返鄉人員的勸返,對事發地人員的排斥,是不是很諷刺?
借用宋小寶的那句話「各位長點心吧」。早一點對買賣野味和食用野味嚴防嚴管,就早一點杜絕了悲劇。
很多事情防患未然比補救更有效。
正常的生活本來就是可戴可不戴口罩的,小區本來就是通行自由的。該被管制的是藏在生活裡的黑勢力。
想一想,誰在冒著被槍斃的風險,為6.6美元/克的犀角,去殺害一頭犀牛?
又是誰冒著被判刑的風險,去非洲用行李箱走私穿山甲片?
墊資走私幾噸甚至幾十噸甲片的幕後操縱者又是誰?
消費的起2000元/克犀角的人,拿3000-4000元/公斤穿山甲辦饕餮盛宴的人,真的是野蠻人嗎?
顯然不是。
號:後山自在
簡介:聊聊侃侃,想想辦法,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