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說】
一言難盡的2020年快要到頭了，上觀新聞一年一度的「品區」時間也到了。
這一年的上海16個區，受到過衝擊，遭遇過挫折，也創造了不少奇蹟。這一年還為過去的五年劃上一個句號。「十三五」收尾了，「十四五」要來了，新的徵程開始了，每個區都有它的跑道，這個節骨眼上，每個區都在全力奔跑。
今年末的「品區」，我們品的是五年。往回看，是為了往前看。老規矩，一個區，一個關鍵詞，我們不怕一言難盡。
一
一個月前的奉賢新城建設推進大會上，奉賢區委書記莊木弟詳述了「十四五」期間對新城建設的期許和目標。
談到城市定位的問題，他反覆強調了兩個關鍵詞，無邊界、有節點。
「有節點」不難理解。傳統區域經濟學認為，透過區域核心都市的先行發展，必能帶動鄰近周遭城市與鄉村地區發展。顯然奉賢新城想做節點，甚至想在南上海以至長三角的更大範圍裡做這個節點。
而「無邊界」又作何解釋？奉賢想突破什麼邊界？連續多年秉承的「跨界以致無界」發展理念，又劍指何方？或許可以從歷史中找到一些呼應。
1994年整個市郊在全方位接受市區大工業的擴散和輻射，奉賢卻最早邁開步子搞「外聯」。先是建了一批方便外商投資的機構，又在市郊率先建成上海奉賢海關，並成立縣外商投資服務中心和上海外輪代理公司奉賢國際貨運公司。
1999年的投資招商會上，奉賢請來美、英、德、日、新加坡等2000多名國際客商，當場籤訂95個項目，不僅吸收外資金額創下奉賢歷史之最，也居當年市郊各區縣招商活動之首。2000年前後，奉賢已經在美、法等國和香港特區建立了20多個招商代理處。
5年前確立「東方美谷」的發展目標後，奉賢謀劃的第一步也不是走出上海、走出長三角，而是直接走向世界。
「十三五」期間，奉賢走到過法國、義大利、維也納、日本、韓國等，基本上拜訪了當地所有化妝品領域最具代表性的企業、協會。
走進法國化妝品谷，這個囊括了歐萊雅、迪奧、嬌蘭、紀梵希、香奈兒、愛馬仕在內的國際性行業協會，當時還沒有一家國際品牌企業入駐的東方美谷就敢拋出橄欖枝，和對方籤訂「雙谷聯動」的協議。走到紐約時代廣場，奉賢在當地唯一一塊由中國官方運營的戶外大屏上連做了1440次廣告。
奉賢還辦起了「國際化妝品大會」，每年請全世界最炙手可熱的化妝品企業老總參加，主動把東方美谷作為中國的一張化妝品產業名片，遞到世界的手上。
當然，這些動作背後不乏質疑聲。保守的觀點認為，如果沒有足夠拿得出手的產業依託，大張旗鼓走出去就是虛張聲勢。
但東方美谷就這樣一路吆喝著，把招商的觸角、發展的外延通向了外界。
現如今，東方美谷的朋友圈已經勢不可擋地擴大了：今年，資生堂在國內的第三個研發中心落戶奉賢了，緊隨其後的是歐萊雅。一家國際知名化妝品協會，前些年奉賢區領導帶隊遠赴重洋去商談合作時，對方還不為所動。然而今年，因飽受疫情影響，協會主動找到東方美谷，尋求儘快開展實質性合作。
在2015年奉賢提出東方美谷產業品牌後，相關產業鏈不斷完善，聚合效應更加凸顯。目前，整個東方美谷產業規模已超過500億元。
再看奉賢的區級財政收入：2015年84.89億元，在全市16個區裡排第14位；2019年154.99億元，排名上升至第10位。
第三屆國際化妝品大會現場，奉賢請來全球炙手可熱的化妝品企業。
二
曾經奉賢吃夠了各種「邊界」的虧。
上世紀90年代初，外商紛紛搶灘上海。近郊區縣中原本處於中遊水平的奉賢，一條黃浦江阻斷了外商投資帶動經濟快速發展的好姻緣。為此，1997年，奉賢自籌資金30多億元，建成奉浦大橋，公路密度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
遺憾的是，已錯過了改革開放外商投資的「第一波」，奉賢失去了一次經濟快速發展的機遇。1998年，全縣經濟總量與最高的區縣相差一半多。當時的縣委縣政府總結，失去一次機遇，就可能失去一個時代；把握一次機遇，就可能贏得一次跨越。
奉賢怎麼才能跨越？高起點規劃路橋工程、持續地修橋造路是必然的一步。
奉賢大約是全市最在意自己同市中心時間距離的地區之一。每造一條路、一座橋，區裡領導會親自坐上車走一走，以重新評估這一時間距離的變化。到1998年，人們過南浦大橋，走滬南公路和葉大公路到奉賢；或者上市區高架道路，經虹梅南路，過奉浦大橋到奉賢，已經可以比過去縮短一半時間。
直到最近5年，奉賢的交通更是實現跨越式發展。虹梅南路至金海路越江隧道、軌道交通5號線南延伸段、閔浦三橋相繼通車……半小時從奉賢至徐家匯不再是夢想。
但奉賢總還是想離市區更近些，在中心城區、機場高鐵站附近購置樓宇，為入駐企業提供一攬子服務，試圖不斷模糊這條城、郊之間的邊界線。
1999年，上海石化與華誼集團聯合組建公司合作，圍海造地建化工新城。新世紀以來，洋山深水港建設啟動，一部分物流產業向上海東南沿海地區轉移。奉賢順勢喊出「東西聯動，左右逢源」的口號。化「邊界」為「機遇」的努力，奉賢從來沒有停止過。
「左衝右突」的努力中，奉賢也一度遭遇產業發展的困境。隨著中小企業落地規模越來越大，較長一段時期，奉賢陷入產業「低、小、散」陷阱。下一步又該怎麼走？
奉賢新城風貌。
三
破局，有時意味著要完全另起爐灶，走出一條新路來。有時，則要在細微之處做文章，從一團亂麻中抽出關鍵線頭來。
東方美谷就是這麼來的。
奉賢當年以化工產業見長。精細化工，即化妝品行業，是其中一個不大起眼的分支。但隨著消費升級，它的市場前景越來越廣闊。
轉折點發生在2015年，奉賢關注到了這片獨特的藍海，東方美谷的概念，就在這一年橫空出世。
2017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奉賢用「1+1+X」的產業新格局取代了以往的表述，第一個「1」代表東方美谷，第二個「1」代表新能源產業，「X」則是「四新」經濟及其他戰略性新興產業。小小的「化妝品」，自此被奉為奉賢的制勝法寶。
起初看好東方美谷的人不多。奉賢有一定基礎，例如集齊數百家化妝品企業，佔到全市相關產業規模的40%以上。但熟悉情況的人也知道，奉賢的化妝品企業類型以製造商為主，代加工環節發展得如火如荼。全球規模最大的代加工廠如瑩特麗、科絲美詩等，都在奉賢發展。
但原創不足是奉賢想要探索「美谷」之路的硬傷。當時除了百雀羚、韓束、自然堂等一批主攻三四線市場的國內原創品牌以外，奉賢幾乎沒有一家可以與歐萊雅、蘭蔻等國際大牌媲美的品牌商。甚至原創品牌商群體本身，就是產業鏈上的薄弱環節。想要做大這門生意，困難重重。
一條近乎「魔幻」的發展思路這時開始主導奉賢。有關東方美谷的大量廣告投放中，文字介紹幾乎為零，只有「東方美谷」四個大字赫然眼前。
問及東方美谷「是啥」「在哪」的人越來越多。但奉賢方面的回答則玄之又玄：整個奉賢都是東方美谷。
人們甚至很難在奉賢當地找到一個確切的東方美谷產業承載地。每個鎮、每個園區，都或多或少分布著東方美谷的相關企業。就連奉賢人，都恨不得同他人介紹自己：我可能是個東方美谷人。
無界，幾乎是根植在東方美谷發展過程中核心的基因。
因為無界，奉賢得以利用全區的優勢資源、閒置資源，建設東方美谷各種形態的園區、產業空間，甚至城鄉的要素資源也被打通——不止一家化妝品企業坐落在奉賢的鄉下。東方美谷的承載空間、發展空間，乃至想像空間，都因為和奉賢這一地區的高度結合，變得不可限量。
然而另一面，奉賢東方美谷在短期的集聚度、顯示度卻不能不受到影響。奉賢有一條主幹道命名「東方美谷大道」，許多外來者都想像它的兩側高樓林立，化妝品企業眾多。事實上，以全域來謀篇布局的奉賢，還很難在短時間內給外界展示一幅靚麗的、充實的產業畫卷。
它還需要時間成長。
林立的高樓內，一家家東方美谷企業正在成長。
四
奉賢幹部圈子裡有一句值得玩味的流行語，叫「用後天去謀劃明天，因為明天就是今天」。這或許可以解釋為，未來終將變成歷史，因此地方主政者的目光，必須要放得更加高遠、超前。
不僅眼光，還有手勢。奉賢近年來的許多大動作，在當年都會引來外部的高度關注，甚至不乏有聲音直呼：看不懂。
看不懂奉賢的城市規劃建設。環金海湖，有國際建築大師設計的區博物館、區規劃館、酒店、綠地、公園、商場，還有裝載國內最頂尖音響系統的九棵樹未來藝術中心等一眾高端文化設施。地處遠郊的奉賢，為什麼需要它們？
看不懂奉賢的鄉村振興計劃。吳房村，重金造景，卻不以鄉村旅遊為目的，而是建成了一個帶有鄉風野趣的產業園，中小企業、創業者紛至沓來。冷江雨巷，本是一條僅存數十米的莊行鎮上的老街，賦予它一個亮麗的名字後，奉賢將諸多網際網路新興企業也遷至當地，試圖讓老街和現代產業無界融合。
然而，所有人們看不懂的現象，答案或許都會在若干年後浮出水面。奉賢區領導不止一次表達這樣的觀點：九棵樹是超前的，但我們應該為將來的奉賢百姓留下值得銘記的建築，留下一個文化繁榮的重要載體；吳房村是超前的，但作為上海這樣特大城市的農村地區，城鄉融合的結果不該僅僅是留得住鄉愁，更該看得見發展。
當然，即便如此，人們依然有很多好奇：「一個劇場，為啥名叫『九棵樹』」「一條古鎮老街，為啥叫做『冷江雨巷』」……九棵樹未來藝術中心，是法國設計師作品，將建築隱於叢林之中，給鋼筋混凝土堆砌而成的冰冷建築增添了無限詩意和神採。而莊行老街以「冷江雨巷」的姿態立於世人面前，呈現「小橋流水人家，燈火闌珊莊行，江南院子，未來空間」的意象……這些年，奉賢一直在努力打造自己的城市意象，提高區域「識別度」。一開始，可能讓人看不懂、摸不透；不過現在，識別度漸漸清晰起來：這是一幅水墨畫卷，寫意中蘊含著工巧，古典江南意境疊加現代化國際化光影……氣韻流轉之中，「無界」二字若隱若現。
再回到異軍突起、備受關注的東方美谷。在今年疫情之下，東方美谷「跨界以致無界」發展理念的價值得到一次頗為直觀的驗證。
東方美谷甫一開始就將自己定位為「大健康美麗產業」的集聚區。這也意味著只要和人類健康，乃至生命健康相關的產業，都可以整合進來。疫情給一些化妝品企業，特別是以出口為主的化妝品生產企業帶來重創，一度影響到地區經濟發展，奉賢便順勢轉戰寵物經濟市場，重點扶持區內寵物企業發展，抓住了「宅經濟」下的愛寵藍海。這無疑給發展中的東方美谷注入又一劑強心針。
外界一直有一種聲音，認為產業有高下之分，人工智慧、生物醫藥等對人類命運產生重要影響的產業是重要的，值得發力的；相反，門檻較低的、面向普通消費市場的產業門類則不值得關注。以奉賢為典型案例，則可以引導我們進一步思考產業發展背後的科學觀念。
在上海16個區中，奉賢的區位、政策、城市功能絕不佔優。在一些優勢產業、新興產業的搶灘和布局中，也沒有十足的吸引力。奉賢及時換道，發展直面消費端的化妝品產業，不僅在全國範圍內取得了先發優勢，成為國內唯一的化妝品產業之都，更得以在當前上海加快做強做優「五型經濟」的新要求下，快速找準契合點，通過發展化妝品、寵物、醫美、直播等「大健康」下相關產業，做強流量、做大創新。
這是一條實事求是的發展思路。這恐怕也透露出「無界」奉賢的真正內涵：志之所趨，無遠弗屆。
奉賢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