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譚婧
「你最近打算回來不？」「應該不回來了，四月的機票國航全取消了。」
這是我和脆脆（暱稱）的最近一次微信對話。一年前，脆脆根據我的建議選擇報考了商業分析的碩士學位，飛往澳洲。
如今，作為雪梨大學商學院的一名碩士學生，脆脆趕上了2020年的留學地獄模式。新冠疫情爆發，海外華人圈的走俏的悲情段子是：「中國打上半場，世界其他國家打下半場，海外華人打全場。」
在海外，中國留學生面臨著同一個抉擇：回國，還是留下？因國際航班原因，澳洲回國已經越來越難了。脆脆的留學生活充滿了艱辛、恐懼與未知。現實的無奈中，每一步都伴隨著一個「但是」。
以下細節均為脆脆親述，從一條「改籤機票的微信」說起。
北京的抗疫情況日益嚴峻，疫情的傳染性和影響力逐步擴散，脆脆的一個土澳留學生朋友擔心旅行禁令會影響學業，建議脆脆和她一起將本來是2月17日的機票提前改籤。脆脆內心煎熬了五六個小時後，做出了第一個錯誤的決定。
拒絕同學建議一起提前回澳洲的邀請（以擔心飛機上會有傳染病人為由）。
現在看來，那位女同學無疑是很有決斷力的。然而，脆脆說：「我錯過了」。
從那一刻起，脆脆開始了每天盯著手機，神經質刷機票的日子，並思考回校事宜。一個人未免孤單，越來越多的同學、室友加入到「如何回去上學？」的討論之中。經歷了好一番鬥爭，脆脆和小夥伴們在1月31日上午改籤了機票，準備儘快返回土澳繼續學業。
「下定決心」是痛苦的，也是喜悅的。但是，還沒超過24小時，就被澳大利亞總理莫裡森頒布的兩周旅行禁令澆了個底兒透。（附圖一張以示當時的心態。）
第三國曲線回澳的說法，一下子點燃了大家本已「上學無望「的火把。第一批同學在大約2月20日左右成功從泰國、馬來西亞成功入境澳洲。越來越多的同學覺得這是一條能行得通的路。於是大家紛紛買起機票準備曲線回澳上學，脆脆也是其中一員。
但是，國際機票價格也「隨行就市」了。脆脆眼見著北京直飛曼谷機票價格拉出一個「漲停板」，從1201元漲到4200元。再一個漲停板——曼谷直飛雪梨從6700元直接漲到12900元……
一聲「薩瓦迪卡（你好）」……泰國，脆脆最後還是來了。
成功入境泰國一周後，脆脆和小夥伴們的短暫平靜又結束了。他們發現澳洲的病例數量開始緩慢增加，義大利更是呈現出誇張的爆發式增長。於是，大家開始合計要不要入境澳洲，但是，真的沒幾個人想在「半路掉頭」。所以，入境泰國兩周後，脆脆和小夥伴們下單了雪梨的航班。
站在曼谷素萬那普機場，他們一臉迷茫地望著落地玻璃外的起飛坪。
2020年的幸福毫無徵兆，從未現身。
一出雪梨機場，脆脆和小夥伴就發現「壞事了」。從機場工作人員到旅者，居然沒有一個人戴口罩，仿佛這個世界與世隔絕，世間沒有完全沒有新冠病毒這回事。當時的脆脆就只有一個念頭，「撒開腳丫，掉頭回家」。但是心裡又非常猶豫，似乎還沒有接受到達，難道就要回家。可是來都來了，還能怎麼辦？
脆脆站在雪梨國際機場。她又做出了另一個「不正確」的決定。這個決定可以說，把她這輩子的「後悔」都要花光了。人生不要絕望，山窮水盡疑無路，總有後悔在後頭。
那時那刻，後悔沒有掉頭就回國。留學劫數正在倒計時「3,2,1……」
抵達雪梨當天，因為搬家原因累得賊死，脆脆睡了這麼些天難得的好覺。但起床後（3月13日）激增的確診人數和學校有疑似病例的信息，讓惶惶不安的情緒在澳留學生群體中開始蔓延。
為了取學習資料，脆脆不得不戴著口罩去到市中心。半個小時的路程，接收了不戴口罩人群的注目禮，聽到了5、6聲咳嗽。還有一個白人特意使壞，在脆脆身邊假咳嗽兩聲，看到脆脆無助的眼神，挑起眉毛，勾起嘴角，輕鬆地邁步走遠了。
從防疫措施做得非常到位的北京，到十之一二帶口罩的雪梨街頭，脆脆感到惶恐不安，跑路回家的念頭佔滿了大腦CPU。
為了緩解情緒，擦除腦袋裡要回家的念頭，脆脆電話打給了遠在英國劍橋大學的同學，既是關切同學，也是尋找支撐自己待下去的信念。
脆脆的同學說，她上周已經到家，正在居家隔離，並且敦促脆脆快點兒回國，以防疫情進一步擴散，到時候走不了。脆脆當時整個人都慌了神。本來是來尋求安慰的，誰知又是一頓暴擊。
全球留學生，同是天涯淪落人。
走不走是第二位的，吃穿住用還要解決。脆脆決定先去超市看看能不能買到洗手液、大米、意面和廁紙。
結果，超市很讓脆脆「滿意「，滿目瘡痍，重要物質全都銷售一空。
脆脆情緒已經小面積崩潰。脆脆當即就給她爹打電話，買了20號雪梨飛北京，從上海轉機回北京的機票。
當時的票價是4600元左右，兩個小時後，也就是澳洲最大連鎖超市coles發聲明限購後，東航幾日機票頃刻售磬。
10日後，機票瞬間飆升至1萬8。沒有最貴，只有更貴。
接下來的幾天，脆脆從來沒有在超市買到過廁紙，完全靠同學們接濟。而且還擔心沒吃的，斷糧，擔心網課教學效果差。
很多個夜晚，脆脆徹夜失眠，房間外走廊裡的一聲輕輕的咳嗽，都像驚弓之鳥一樣。
更糟的是，回澳後的每天夜裡，都有救護車從門口呼嘯而過，警報聲響巨大，餘音似乎一直在住所上空徘徊，揮之不去。
脆脆買好機票的第二天早上，起床後，她發現，首都機場攢動的人群上了微博熱搜……
脆脆開始思考，現在回國是否給北京添麻煩，給祖國添麻煩。澳洲確診人數在增長，已經從第一天抵達澳洲時的兩百激增到兩千。
她天天都糾結，也適應了這樣的糾結，而學習和生活都還要繼續。
脆脆心裡朝生她養她的北京揮了揮手，這位一向爽利的北京大妞按下了「退票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