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張帆 李佳楠 實習記者/姜博文 史航 紀佳文 徐楊 李晶晶
編輯/楊寶璐
K350次列車從佳木斯出發，終點站為北京
「我們受到瀋陽和長春雙面夾擊」，聽說了K350次列車出現無症狀感染者後，鐵嶺火車站內一家超市的店主李麗有點無奈。
鐵嶺站是K350列車的途經站點之一。從始發站黑龍江省佳木斯市站臺出發時，沒人會預料到，這輛總行程27小時32分鐘，途徑吉林、遼寧、河北等地的列車，將會出現5名新冠疫情感染者，並引起東北新冠感染人數快速增長。
1月11日，吉林省衛健委發布通告，吉林省報告14例無症狀感染者，其中7例由黑龍江省望奎縣輸入，另外7例為以上7例的關聯病例。1月5日，曾有五例無症狀感染者乘坐過K350，且位於同一車廂11車，他們的座位分別是27號、28號、19號、20號和13號。另2例由黑龍江省輸入吉林的病例曾於1月6日乘Z158次列車（座位為17車34號和35號）到達長春市，1月11日被診斷為無症狀感染者。
信息公布後，「尋找1月5日乘坐K350次列車人員」的新聞很快彈上頭條。隨後，加強防控力度的，不僅僅是發現無症狀感染者的列車及沿線各站點，還包括幾名無症狀感染者及其密接者所去過的小區、商場、餐館……一張張防控之網被鋪開來，罩在冬日的東北大地上。
K350沿途停靠站
「尋找K350乘客」
「急尋！尋找1月5日乘坐k350次列車人員，應主動向當地社區（村屯）報告，同時配合管控與核酸檢查。」看到這條新聞時，伊春人楊晴發了一條微博：「K350我可太熟了」，並配了一個哭臉。
楊晴在北京上學，以往從伊春過完年返京，她都會搶購K350或者K340的火車票，這趟綠皮火車於上午9點28分由佳木斯發車，途徑楊晴家鄉在內的20個站點，歷時27小時32分鐘，於次日13點抵達終點站北京。
而現在，攪動著K350次列車乘客內心的，是吉林省近日通報的新增無症狀感染者人數，其中5人均在1月5日乘坐過這次列車，且座位均位於11車，分別是11車27號、28號、19號、20號和13號。
根據官方通報及列車時刻表，五名無症狀感染者中，有兩對夫妻。
1月5日下午14點33分，K350抵達綏化站，第一對夫妻在此站上了車，兩人分別坐在11車27號和28號座位上。16點28分，火車抵達哈爾濱西站，第二對夫妻上車，兩人坐在同一車廂靠前的位置——19號和20號座位上。19點42分，火車抵達長春站，這兩對夫妻均在此站下車。隨後的1月10日和1月12日，四人先後核酸檢測為陽性，並被診斷為無症狀感染者。
第五名無症狀感染者也於12日被診斷出來，5日那天，他坐在11車廂更靠前的13號座位上。這名乘客上車時間最早，於上午11點25分前在南岔站上車，並於16點28分後在哈爾濱西站下車。
根據通報，第一對夫妻抵達長春後，乘坐計程車回到綠園區大禹華邦B區家中。第二對夫妻抵達長春後，乘坐計程車回到二道區魯輝國際城荷蘭小鎮家中。
這四名感染者所在的小區很快嗅到了緊張的氣氛。
1月11日，綠園區疫情防控領導小組辦公室發布了《關於對綠園區大禹華邦B區實行隔離封閉管理的通告》。通告中稱，因小區發現2例無症狀感染者，從即日起對小區實施隔離封閉管理，在此期間人員及車輛只進不出，非小區人員禁止進入。
大禹華邦B區臨街的一名飯店老闆告訴北青深一度，1月10日晚上9點左右，他就看到社區、公安局的人員趕到小區，將小區封閉。社區的人過來店裡告訴他，小區有人感染了，他和周圍的商鋪需要關店隔離。一位社區工作人員確認，當晚，小區居民就被組織進行核酸檢測。
上述飯店老闆回憶，11日，他和其他小區底商的工作人員也被領著到閒置的臨街門市內進行核酸檢測。
另一對無症狀感染者夫妻所在的二道區魯輝國際城荷蘭小鎮，同樣加強了防控力度。一則拍攝於1月12日傍晚的視頻顯示，小區內不少居民穿戴厚實，戴著口罩，排起長隊，等待做核酸檢測。
公主嶺溫州商城貼出的告示
防控從站點開始
K350出現無症狀感染者後，消息順著列車行進的路線，傳遞到了沿途各站。
一位專業流調人員介紹，目前，各地嚴格按照國家衛健委公布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防控方案（第七版）》的要求進行系統流調。上述防控方案列明了鐵路列車上密切接觸者的具體判定原則，K350列車為全封閉空調列車，確診病例均出現在11號硬座車廂，按照上述防控方案，病例所在硬座車廂的全部乘客和乘務人員，均被判定為密切接觸者。
1月14日下午，北青深一度順著沿途，採訪了不同車站的站內餐館和超市。多數商家未接到做核酸檢測的通知，但消毒等防疫工作均有所加緊。伊春市朗鄉站站前鑫合超市進行了消毒，而老闆已經測了兩次核酸；長春站一家賣盒飯的底商告訴北青深一度，車站要求店內每隔兩個小時用84消毒液消毒一次，有關部門還組織店員接種了疫苗；而鐵嶺站內達慶昌超市每天要消毒兩三次，站裡的工作人員會不定時來檢查。
5名無症狀感染者下車後，防控工作也隨之在其抵達的各個城市展開。上述專業流調人員表示，流調的難點，不僅在於查找相關人員，更在於如何辨別確診病例所講述信息的真假。無論病例出現在飯館、商場還是火車車廂，必須通過反覆追問，從中找到有價值的信息。
流調一環一環地接力下去：根據吉林省發布的消息，曾坐在11車廂13號座位上的無症狀感染者，在搭乘過K350後，於1月7日13點17分從雙城堡上車，乘座Z174次列車，於14點48分到長春下車。15點13分，其從長春黃河路客運站乘客車，於16點20分到達公主嶺市範家屯鎮馬市路口下車，隨後乘私家車被接往範家屯鎮金都酒店入住，入住後步行到酒店街道對面鴨有飯快餐店就餐，飯後步行返回賓館未外出。直到1月8日約11時，該無症狀感染者才離開範家屯鎮，返回長春，乘坐K1383次列車回到黑龍江雙城堡。
範家屯鴨有飯快餐店的店主李楠回憶，當時這名男子來店內吃飯，是她給點的餐、送的餐。「看著挺年輕的一個人，三四十歲，當時我戴口罩了，他好像沒戴口罩。」李楠說，該男子大約於5點50左右到店，6點10分左右離開，共待了20分鐘。用完餐，這名男子掃碼結帳，共消費了36元。
這名無症狀感染者被診斷出的第二天，即13日早上，數名防疫人員來到這家快餐店，查了店裡的監控和轉帳記錄，隨後店鋪被關閉。「周邊的店應該基本都封了，突然就嚴了。」
隨後，加上李楠一家三口和其他店員，全店7個人都被送往公主嶺玉軒中醫院隔離，截至14日，接受採訪時，他們仍在醫院，已經做過一次核酸檢測。雖然檢測結果均為陰性，但按照要求，他們還需要至少再做一次核酸檢測，且「全陰了才能回去。」
上述無症狀感染者被診斷出後，同樣受到影響的還有公主嶺市溫州商城一區的商戶。服裝店老闆王清14日早上步行來到商城開門，當時還不到8點，但四圈大門上都新貼了通知，商戶們聚集在商城門口，議論紛紛。
通知稱，「根據公主嶺市疫情防控指揮部通報，經排查發現近日確診新冠肺炎病例密切接觸者曾於2021年1月11日到過溫州商城一區購物，該人已被隔離觀察……現對一區進行全域終末消毒並同時開展流行病學調查，即日起一區停業，重新營業時間另行通知。在沒有流行病學調查結束前，要求一區廣大業戶做好居家隔離，少走動，不聚集……」
據王清介紹，溫州商城共五個區，屬於綜合商場，主要經營鞋、服飾等。一區是業戶最多的地方，也是開業率最高的地方。歇業的話，每天每家最少損失100多元的費用（租金、水電費等），多的能損失好幾百。
「我們都指望這個養家餬口」，王清是下崗職工，經營服裝店20多年了，用開店的收入供孩子上學。如今實體店遭遇網購衝擊，再加上去年1月份以來疫情的影響，小店顧客「減少太多了」，只能勉力維持。
年關將近，疫情防控仍然是業主們開門營業的重要部分。王清注意到，K350有乘客確診以前，溫州商城的各個大門口就已經開始測溫了，商場裡的廣播不停地強調，要求業主們戴口罩，商場的消毒工作也一直沒停。
「只能回家呆著了，管理員有我們的電話，會直接通知我們啥時候重開。」王清說，「聽說是等這個密接者的核酸結果出來之後，他要沒事的話，商城消毒之後才能重新開門。」
對於李麗來說，K350列車上有疫情的消息無異雪上加霜。鐵嶺站不大，經停車次不多，冬季人流量本來就少，加上受瀋陽、長春兩地疫情的衝擊，李麗店裡每天都在虧損。為了節約成本，她把營業時間從早7晚8調整到早9晚5，有時甚至關門更早。「我每天都看東北疫情的新聞，覺得嚇人。」李麗說，「不知道今年春運會是什麼情況。」
疫情之下的春運
事實上，像楊晴這樣決定原地過年的人並不在少數，2021年的春運尚未開始，就已經呈現出與往年不太一樣的防控態勢。針對春運和防控疫情兩項工作，北青深一度採訪了K350沿途的多個站點。多數站點表示，受疫情影響，客流量有明顯減少。
K350沿線的德惠站的一名工作人員稱，往年春運等候廳會塞得很滿，大致日客流量有四五千人。德惠站不僅全員上陣應對春運，且調動休假人員「固定每個崗位加一個人」。今年，站內客流量驟減。K350次列車疫情出現後，客流量一天僅為一千人左右。
Z158次列車與K350次列車在相近時間發現無症狀感染者。Z158ci次列車長邢超告訴記者，自從Z158車次發現無症狀感染者之後，列車組就根據疾控部門的指示採取了一系列的防控措施。
這也是一趟一路向南的列車，由哈爾濱西始發、途徑長春、北京，終點泰州。2例由黑龍江省輸入吉林的病例為一對夫妻，曾於1月6日乘Z158次列車到達長春市。
發現病例之後，該次列車並未停運，但每次到達中到站、折返站時，都要對車廂進行一次全方位的消殺。行駛過程中，列車組定期對一節車廂進行抽檢，並為車廂內全體旅客測溫，若發現旅客有發熱症狀，車內設有由臥鋪廂和乘務室等密閉空間改造成的隔離專座，可以臨時對旅客進行隔離。餐車內旅客用餐實施單人單桌，並統一朝向。
邢超介紹，1月6日發現疫情後，當次列車車內全體乘務人員均在第一時間送往指定醫院進行核酸檢測，並隔離14天，目前，該組全體乘務人員核酸檢測結果均為陰性。其餘乘務人員在登車之前需進行測溫，每次交接班時需進行測溫，每天需測量體溫兩次並上報。
但這並不能減輕春運在即鐵路防疫的工作壓力。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放鬆防控。邢超告訴記者，自疫情出現以來，列車在運行途中，每兩小時通過車內音響進行一次防疫宣傳，換乘旅客多，客流量大，或發現車廂內有旅客不佩戴口罩時，廣播員還會額外增加宣傳頻次。
德惠站的一名負責人說，為緩解疫情壓力，減少客流密度，K350次列車此後不再停德惠站；基於同樣理由，春節期間，原先的K927次列車、2727、2728次列車也都不再停德惠站。
同樣加強進出站管理的還有綏化站，據當地政府通報，從1月12日15時起，綏化站關閉火車站候車大廳和進站通道，禁止旅客進站上車。出站通道設置檢查點，出站人員攜帶三日內核酸檢測報告，佩戴口罩、掃碼、測溫後方允許通行。
考慮到疫情嚴重，楊晴計劃今年不回家過年了，「目前沒聽說限制返鄉，主要是出於個人原因，過年本就放假不長，很可能需要兩頭隔離（回家及年後返京）很麻煩，希望家鄉平安度過今冬。」
(應受訪人要求，文中李麗、楊晴、李楠、王清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