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證券3月14日訊，這是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華爾街最瘋狂的一周。
這場危機始於上周日，當時油價大幅下跌，拉低了此前因新冠肺炎疫情惡化而引發的股市拋售。投資者紛紛湧向美國政府債券，將收益率推低至歷史低點。截至周三，美國股市長達11年的牛市宣告結束。
銀行高管們向美國總統唐納德-川普承諾將繼續放貸，但他們緊張地看著企業動用其信貸額度，囤積現金。資金在金融系統中流動的管道出現了裂縫。到周五時，世界各國央行試圖通過向市場注入大量廉價資金來拯救市場，但收效甚微。
周五，在總統川普迫於廣泛的壓力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並與國會領導人就一項有關新冠肺炎疫情的救助計劃接近達成協議之後，美國股市大幅收高。
然而，全球股市經歷了有史以來最痛苦的一周。周四，標普500指數創下1987年以來最大單日百分比跌幅；周五創下2008年以來最大的單日漲幅。10年期美國國債收益率報收於0.946%，本周基本持平，但隨後大幅上揚。
這是自重塑華爾街的全球金融危機以來，對華爾街耐力的首次重大考驗。儘管在一段時間內還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混亂的程度表明，危機後的基礎設施比許多人想像的更容易受到突然衝擊的影響。
《華爾街日報》在這一周之內對交易員、投資者、銀行家和高管進行了採訪，許多人將其比作2008年的金融危機或9-11恐怖襲擊後的日子。以下是經過編輯的日記。
周日
第一槍並非來自亞洲或義大利等疫情熱點地區，而是來自沙烏地阿拉伯。沙烏地阿拉伯表示，由於未能與另一個主要產油國俄羅斯達成協議，其將提高石油產量。受此影響，能源價格暴跌。
富達投資集團（Fidelity Investments）資本市場部門股票交易主管Derrick Chan在波士頓郊區觀看他兒子的足球比賽的間隙看到了市場下跌，但他認為，下跌是可控的。當天下午6點，道指期貨開盤時下跌逾1000點。他想，這預示著明天早盤會遭遇劇烈的拋售。這是真的。
他的團隊周日晚間一直在為一種可能性做準備，即如果股價下跌過快，股票交易可能會暫停。
四千英裡之外，本-勞倫斯（BenLaurence）正在法國阿爾卑斯山脈的瓦爾德伊塞爾滑雪，這時他的WhatsApp收件箱裡開始塞滿了來自辦公室的信息：回家。他在日內瓦的交易公司Swissquote的夜班工作受到了客戶訂單的衝擊，這些客戶不是等到周一才下單，而是希望亞洲市場一開盤就進行交易。他估計，當晚Swissquote處理的交易數量是正常水平的八倍。
在邁阿密，卡爾-伊坎（Carl Icahn）剛剛離開網球場。由於油價下跌，他想到了西方石油公司（Occidental Petroleum Corp.），這家能源公司是他幾個月來一直公開爭論的對象。該公司股價上周五報收於26.86美元。這位億萬富翁投資者打電話給他在紐約的副手，下達了買入指令。
「1000萬到2000萬股，按照20美元或更好的價格成交。」
周一
勞倫斯先生在早上7點45分回到辦公室。當投資者紛紛拋售挪威克朗、加元和其他與石油掛鈎的貨幣時，他的交易屏幕上出現了一片紅色的海洋。這位30歲的年輕人2008年還在上大學，上一次市場出現這種混亂局面還是在那個時候。「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他說道。
在紐約，阿肖克-瓦拉德漢（AshokVaradhan）咳嗽著醒來。這位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 Group Inc.）交易部門聯席負責人向公司執行長大衛-所羅門（DavidSolomon）匯報了情況，所羅門讓他留在家中。他在自己位於市中心的交易大廳設立了開放的電話會議線路，以聽取行動。他的交易大廳是世界上最繁忙的交易大廳之一。
瓦拉德漢先生在20世紀90年代成為超級明星掉期交易員。他經歷了長期資本管理公司（Long Term Capital Management）破產、網際網路泡沫、全球金融危機和9-11恐怖襲擊，他的兄弟在此次襲擊中喪生。
「日子會很難過」，他對其分散在康乃狄克州和新澤西州備用站點的團隊成員說道。而且他敦促他們繼續拿起電話。「客戶會記得誰出現過。」
史黛絲-坎寧安（StaceyCunningham）在等待她所知道的一切。紐約證券交易所總裁站在交易大廳的執行指揮中心，看著美國股指期貨迅速跌向7%的跌幅，這將觸發熔斷，從而自動凍結交易。
上一次發生熔斷是在1997年，當時坎寧安是一家老牌經紀商的初級交易員，這家經紀商被稱為場內專家。她那時還沒有資質證書。
事情發生在上午9點30分開盤鈴聲剛過之後。股市下跌勢頭如此之快，以至於觸發了15分鐘的強制停牌。
市場恢復交易後交易量不大，但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到當天收盤時，Chan先生的團隊代表客戶賣出了10多億股股票，創下了富達投資的記錄。
混亂中出現了今年最大的合併。儘管他的顧問警告稱，對股市來說，這將是血腥的一天。怡安集團（Aon PLC）執行長格雷格-凱斯（Greg Case）並沒有因此卻步，他繼續宣布旗下的保險經紀公司將以300億美元的價格收購競爭對手韋萊韜悅（Willis Towers Watson）。
「我們確實沒有考慮過」拖延，凱斯先生說道。凱斯收購韋萊韜悅之後，怡安集團股價下跌17%，跌幅是標普500指數的兩倍。他表示，他相信股價會反彈。
周二
伊坎對他的交易員說，繼續買進。本周，他已經以每股17美元左右的價格購買了價值3.8億美元西方石油公司的股票。中午，公司宣布大幅削減股息。當天結束時，伊坎又以每股不到14美元的價格購買了4億美元的股票。
他當時正在美國經濟最困難的領域之一尋找機會。
在油價暴跌之前，數十家美國頁巖鑽探企業已經負債纍纍，面臨艱難的前景。投資者拋售能源公司債券，使其陷入困境。他們再也不能借錢來擺脫困境了。
但即使是挑剔的銀行也不得不放貸，而且對信用良好的借款者仍有資金可用。高檔寫字樓投資者Michael Shvo到下午時手上有四份報價，他要募集6億美元資金購買一個新物業。
他的生意很紅火，在前一周動蕩的市場中完成了兩筆交易，其中包括一筆4億美元的貸款，用於購買位於第五大道著名的可口可樂大樓。他說，該公司10年來每年的收費不到3%。他表示，對銀行來說，這是追求質量的過程。「像金子一樣。」
周三
高盛執行長所羅門先生當天一開始就與40名國會議員碰了碰手肘，但沒有握手。他在講話中提到了問題解決者核心小組。該小組是一個跨黨派組織，一直在遊說白宮為抗擊新冠疫情提供更多資金。
所羅門先生對該小組表示，美國的大型銀行狀況良好，在恐慌的背後，經濟也是如此。新澤西州民主黨眾議員喬希-戈特海默（JoshGottheimer）指出，「他並沒有粉飾事實。」但總體情況令人欣慰。隨後，總統川普將幾家大銀行的執行長召集到白宮，所羅門先生在白宮發表了類似的講話。
高盛執行長大衛-所羅門在白宮與總統川普和其他同行討論對新冠疫情的反應。
回到高盛紐約總部，管理著1.8萬億美元資金管理業務的高管們敦促客戶們「忍一忍」。在一次電話會議上，他們告訴那些為了現金安全而出售證券的投資者，仔細研究一下抵押債券。
通常被認為與政府債券一樣安全的抵押貸款支持證券的價格下跌，與10年期美國國債有天壤之別。投資者不再認為二者在本質上是可以互換的。
「這是機會」，高盛高級資產管理高管AshishShah說道。「當市場轉向時，如果反應速度不夠快，就會錯過機會。」
但即使對有購買意願的投資者來說，市場也出現了一些令人擔憂的跡象。易激動的經紀人正在退出某些交易，當投資者試圖執行時，買價和賣價就像煙霧一樣消失了。
倫敦基金管理公司Waverton Asset Management的首席投資官William Dinning試圖買入長期美國國債。他屏幕上顯示的一家全球性銀行的報價看起來很有吸引力。當他試圖說服銀行時，價格改變了。
將其歸咎於銀行越來越焦躁不安。有消息稱，波音公司（Boeing Co.）正計劃動用其全部138億美元的信貸額度。市場認為這是絕望的信號，通常只有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才會採取代價巨大的行動。股價暴跌。
3月11日周三，紐約市中心華爾街的紐約證券交易所
企業開始向銀行發出大量請求，要求他們劃出自己的額度，以增加現金儲備。一些人開始嘗試，希望得到數千萬美元，以測試他們的銀行機構釋放資金的勇氣。
其中很多電話是打給花旗集團（Citigroup Inc.）的銀行業高管約翰-基裡科（JohnChirico）的。花旗集團向北美企業發放了近2000億美元的企業貸款。基裡科敦促他們考慮其他短期資金的選擇。他對這些企業表示，「我們看到的是波動，而不是痛苦。」
在花旗內部，還有其他的抱怨聲。為了應對新冠疫情的爆發，花旗已經對其交易人員進行了分流，將部分人員派往位於新澤西州盧瑟福的一個備用辦公室，該辦公室與美國延住酒店（Extended Stay America）共用一個停車場，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別的了。交易員們不知道去哪裡吃飯。
對美國所有大銀行來說，這是忙碌的一周。摩根史坦利（Morgan Stanley）執行長詹姆斯-戈爾曼（JamesGorman）稱，兩名員工的新冠肺炎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 Corp.）表示，將為那些不在家工作但擔心乘坐地鐵上班的員工提供補貼。
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 & Co.）在沒有長期代言人的情況下也面臨著動蕩。執行長詹姆斯-戴蒙（JamesDimon）上周住院接受緊急心臟手術，並於周四出院。他是過去15年來美國銀行業最穩定的聲音。當總統將頂級銀行家們聚集在一個房間裡時，這家美國最大銀行的代表不得不介紹自己。
周四
紐約時間早上6點15分左右，當比利-霍特（Billy Hult）走出浴室時，他的手機已經閃起了警告信號。這位全球最大的在線交易平臺之一Tradeweb Markets Inc.的總裁沒有接到歐洲一家大型銀行利率交易負責人的電話。這位高管發了兩條簡訊：「給我打電話」。
霍特溼淋淋地回了電話。快進行安全檢查-家人怎麼樣？很好，您呢？-然後就變成了快速的市場診斷。長期美國國債的流動性如何？不太好。政府支持的抵押貸款債券？狀況良好。人們在買什麼？歐洲掉期合約。他們賣出什麼？一切。
在市中心，坎寧安召開的電話會議經常被嘟嘟聲和靜電幹擾打斷，她向其他交易所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匯報了紐約證交所推遲開盤的情況。周一和周四，紐約所的許多股票開市時間都比平時晚了30分鐘或更多，原因是股價暴跌，整個市場範圍內的熔斷機制導致交易暫停了15分鐘。
回到Swissquote在瑞士日內瓦的總部，勞倫斯向客戶保證，暫停交易不是他的公司特有的問題，而是熔斷機制觸發了交易所自動暫停交易。「對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況」，勞倫斯說道。後來他又糾正了一下，「對我們中的很多人來說」。
周四是美國開始關閉的日子。大部分學校關閉。百老匯、大都會歌劇院、迪斯尼樂園和國家籃球協會全都關閉了。
各國央行紛紛出面安撫市場。美國財政部表示，將向短期融資市場注資1.5萬億美元，從而讓銀行和企業繼續運營。英國央行周三下調了基準利率，並宣布了一項經濟刺激計劃。即將離任的英國央行行長馬克-卡尼（MarkCarney）表示，「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計劃。」
3月11日紐奧良鵜鶘隊和薩克拉門託國王隊之間的NBA籃球賽因對新冠疫情的恐懼而在最後一刻被推遲。
然而，在倫敦英國央行幾米厚的牆壁內，緊張氣氛高漲。一位經理拿了另一位同事珍藏的高檔格雷伯爵茶，在這漫長的一周裡，這種茶越來越少。這件事幾乎鬧得不可開交。
倫敦投資者Dinning希望開始購買股票。他給其風險管理委員會發了一封電子郵件，提出了一項「追蹤疫情」的計劃：開始在亞洲買進，然後逐漸向西轉移，以便從已經開始的復甦中獲利。
伊坎已停止購買西方石油公司的股票，該公司股票逆勢上漲。與記者的談話被一位交易員的電話打斷了。當他回來之後，他說他已經對債券市場下了九位數的賭注，他說這是他目前持有的數十億美元空頭頭寸的一部分。「我這周虧了錢，但因為對衝，可能沒有其他人虧得那麼多。」
下午晚些時候，勞倫斯先生意識到他忘記了吃午飯。他從一位同事的辦公桌旁走過，幾天前，為了安全起見，他們被挪到了相距六英尺的地方，他想吃點花生，但後來又好好想了想。
在花旗集團盧瑟福的備用辦公室，食品卡車終於出現在停車場。
周四是1987年以來美國股市表現最差的一天。坎寧安在紐約證交所總部長舒了一口氣；去年夏天，該交易所推出的新軟體在大量訂單的支撐下沒有崩潰。
周五
股市開盤大幅走高。美聯儲表示，將再購買330億美元債券，以解決市場運轉不佳的問題。
對於紐約中城的一家大型定量交易公司來說，這是一個受歡迎的舉措，美國國債市場凍結的情況令交易員們緊張了整整一周。這家公司在整個信貸市場都有頭寸，多年來一直試圖測試其算法中使用的一些假設。
當《華爾街日報》的記者問到該公司的一名交易員目前情況如何時，他回覆說，「我在辦公桌下面嘔吐。可能是電暈，也可能是債務問題？無論哪種情況，這都不是好事。」
坎寧安決定讓紐約證交所的交易大廳繼續開放。「紐約證交所是美國實力和韌性的象徵」，她說道。「大廳的人們希望在大廳裡。」
一天工作了11個小時後，勞倫斯先生勉強走出了辦公室。擦乾身上的灰塵，他前往尼翁，那是一個城外的小鎮，具有中世紀的魅力。俯瞰著日內瓦湖，啜飲著一品脫富樂英倫經典啤酒，這位英國人很感激此時此刻的喘息機會。他周六休息。
高盛交易主管瓦拉德漢在紐約的交易大廳和倫敦的全球聯席主管之間保持著電話會議的暢通。他休息了一會兒，做開合跳減壓。（他感覺很好，說他只是輕微感冒。）
他發出的訊息是：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Cara Lombardo、Justin Baer、Avantika Chilkoti、Caitlin Ostroff、Anna Isaac、David Benoit、Julia-Ambra Verlaine、Alexander Osipovich、Geoffrey Rogow和Ben Eisen共同撰寫此文。（容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