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淡淡的晨霧中。霧在赤壁長江幹堤的遠方積聚、變濃。江面上緩緩駛過的白輪船、江對岸的大平原,更是影影綽綽。堤外,防浪林半沒水中,枝葉蔥蘢,低垂拂水。迎水面堤坡上,鋪滿六菱形水泥塊,蔽護堤身。從堤頂下到江邊,我聽見碎浪與堤岸喁喁細語。
上堤前,我們短暫停留一個熟悉的庭院:赤壁幹堤管理處,赤壁長江幹堤防汛指揮部就設在這裡。二層半的辦公樓前,昔日的小樹今已參天。故地重睹,倍感親切。
長江大堤下,十多位男女村民,正在水邊打撈江面浮渣,兩位村民則駕船打撈。堤坡上,十幾個白色、黃色、湖綠色編織袋已經鼓漲,裝滿青綠浮萍、芭茅、秸稈,發黑的草葉樹棍。背水堤坡上,綠草茂盛,柔軟,厚實。堤下新開挖的鬆軟黃土帶裡,是帶狀樟林,新葉淺綠淡紅。
堤腳每隔一段距離,是一個長方型防汛物料庫,高約一米,裡面儲滿砂石料,大堤一旦有急,即可隨時開封,就地取用。巡堤查險專班過來了,他們穿深筒雨鞋,臂帶紅袖章,手持長竹竿一字排開。
5號哨所室內牆上,掛著一排草帽、不同型號的手電筒、紫紅色「巡堤查險」袖章,貼著鹹寧長江堤防汛期巡堤查險注意事項、本哨所防汛值班表,掛著幹堤防指辦公室公文處理箋、巡堤查險處理記錄表、工作日記。每個哨所15名值守人員,這已是哨所容量的極值。室外四周被歸置、灑掃得整潔乾淨。
再往前,是位於八把刀村堤段的3號哨所,由市住建局負責防守。哨所值守專班和防汛搶險突擊隊員,都是分為兩組。不遠處,赤壁一陸溪大橋飛架南北,大堤外側,豎立深黃色半鏤空鐵樁、紅色標牌,紅旗飄揚——老堵口赤壁長江幹堤1號哨所到了。哨所一側的平臺上,矗立著老堵口險段碑。
大家前往觀覽。碑上鐫刻著簡介,大意是,老堵口位於陸水河入江出口段,全長2000米。此段堤外無灘,臨河陡坎,堤基為粉細砂層,滲水性強,表層覆蓋薄弱,高水期滲漏情況十分嚴重,歷史上多次潰口。1998、1999年,長江連續兩年出現特大洪水,在距堤腳150米範圍內,發生潰口性大面積管湧,汛後進行了吹填加固。這裡的抗洪搶險,實屬驚險萬狀,艱苦卓絕。當年,作為派駐記者,我曾見證、講述這一切。
哨所負責人告訴我們,此前在下窯灣堤段,巡查人員吳望耀發現一處散浸,哨所隨即迅速進行了處置。當天,還發現一個馬蜂窩,螫傷巡查人員,但他經簡單處理後又重返前線。堤上的日子,需要始終如一的警覺:一個小小的孔穴,都將可能帶來致命的潰敗與毀滅。
8號哨所正面外牆上,懸掛兩條紅色橫幅:「水不退人不走」, 「退役不褪色」,5把鐵鍬、2把鋤頭,柄皆紅色,倚牆豎排,整齊有序,儼然軍營。哨所負責人也是一身軍人氣質。他們以強悍的軍人作風,日夜堅守在大堤上,成為不少媒體的報導熱點。
在黃蓋湖大堤1號哨所,我見到一本薄薄的紅色封面小冊子:《長江堤防防汛期常見險情的搶護》。小冊子由鹹寧市河道堤防管理局彙編,收入多年來鹹寧轄境堤防處險典型案例:黃蓋湖、永逸閘、潘家灣、劉家堤,大堤管湧、堤防大閘險情、水質觀測井冒水、散浸……這樣的自編教材,大量採用身邊案例,通俗,切實,接地氣,正是培訓利器。
傍晚,我們解纜登上快艇,前往柏樹塘,那是市公安局負責值守的堤段。快艇飛馳,激濺起雪浪花,迎面吹來強勁的風。我沒有進艙,而是任思緒在風中凌亂。
黃龍大堤上,燈亮了,它們伸向遠方,連成光串,變成光暈。暮色一點一點濃重,天空暗藍。季風,梅雨,洪水……已經深深植入中國的歷史與生活,是內在於這片土地的自然程序。國人熟諳並馴服無數縱橫的河流以及其它事物,這是生存的必須。
庚子年,八月盛夏,從長江到黃蓋湖再到陸水,我們飽覽了一條又一條河流,以及湖泊。我們看見了步步緊逼的洪水,也看見了嚴陣以待的堤防,看見了與大堤同在的人們。如同大堤一般,他們樸實,堅定,安詳,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