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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頂思(idingsi)作者:Kimberly
一直以來,中國的教育都飽受「資源分配不均」和「擇校難」等問題的詬病。即便是教育資源相對而言更為豐富的上海,也同樣受此問題困擾。
一個心照不宣的事實便是:在上海,區與區之間、區內各學校之間,都存在著或大或小的差距。而這也在無形之中增加了家長及孩子們的壓力——為了能進入好的高中和大學,他們在義務教育階段就得「步步為營」,比如購入學區房或斥巨資將孩子送至升學率相對而言更高的民辦學校等。
為了避免這一系列蝴蝶效應,教育部可謂煞費苦心。無論是今年起開始實行的「公民同招」,抑或是「民辦搖號」政策,都是為了縮小教育差異所做的努力及嘗試。
但實際上,在這兩項政策落地之前,早在2014年,上海就已經在徐匯、楊浦、閘北、金山4區試行了以公平教育為目標的「學區化集團化辦學」政策,並於2015年正式在全市推進。
截止2020年7月,全市共建成83個學區和154個集團,累計覆蓋學校1447所(佔比全市75%以上)。
學區化與集團化辦學的誤區:不是對口劃片,也不為壟斷市場
所謂「學區化辦學」,即為:
按照地理位置相對就近原則,將相同或不同學段的學校結成辦學聯合體,創新學區組織與管理形式,突破校際壁壘,促進學校縱向銜接、優勢互補,構建有利於學區教育品質整體提升、學校辦學特色積極培育的生態環境。學區要著重加強在管理創新、課程建設、師資培育、校社聯動、特色創建等方面的探索,通過學校之間、學校與社區之間的合作創新,不斷生成新的優質教育資源,從而促進基礎教育優質均衡發展。
簡而言之,學區化辦學就是上海的各個區,根據地理位置,劃分成若干個學區,該學區內的所有學校通過合作創新、共享優質資源的方式,共同進步,從而提高整個學區的教育質量。
這樣劃區的目的是,當每所學校最終的教學成果都提高後,那麼整個學區乃至整個區的教學質量也必然實現質的飛躍。
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很多人認為 「學區化辦學」等同於 「學區對口劃片」,但兩者實際上有著本質上的差異。前者存在的意義在於通過學區內學校們的「抱團」成長,使該學區內的孩子可以「上好學」,後者則是為了保障每個孩子在義務教育階段都「有學可上」,具體而言便是,政府按照幼兒園學生所處小區為其劃片公辦小學,以及根據小學生所處街道、路段、居委等,為其劃定對口公辦初中。
釐清了這點,也許就能理解為何一些家長在所處劃片並不理想的情況下,依然對孩子的教育表示放心——因為其子女所入讀的學校,也許正受著全學區甚至全行政區最優質學校的扶持,享受著極好的教育資源。
另一方面,相較於「學區化辦學」,「集團化辦學」則面臨了更多疑問和爭議。
主要有如下三點:
○上海的集團化辦學政策與廣義上的集團化辦學是一回事嗎?
○上海的集團化辦學政策出臺的目的是什麼?盈利?
○上海的集團化辦學怎樣運轉?
首先,很多人將上海的「集團化辦學」與民辦學校集團化辦學混為一談。
一般而言,集團化辦學指的是一個核心機構或品牌學校的牽頭組織下,依據共同的辦學理念和章程組建學校共同體,在學校規劃、日常管理、課程建設、教師發展與設施使用等方面實現共享、互通、合作、共生,進而實現共同體內優質教育資源品牌的輻射推廣與合成再造。
而上海所正在實施並積極推進的「集團化辦學」指的卻是:
採取學校自主組合、行政主導組合等多種方式,鼓勵優質品牌學校在同一區縣內或跨區縣組建辦學聯合體,帶動發展相對薄弱學校、農村學校、新建學校,分享先進的辦學理念、成功的管理模式、有效的課程教學、優秀的教師團隊等,增強自身造血機能,獲得更穩健的發展。集團要充分發揮優質品牌學校的輻射作用,充分尊重各成員校的主觀能動性,通過建立集團章程、制訂集團規劃、創新管理機制、加強師資流動、共享優質課程等,使成員學校逐步成長為新的優質學校,從而增加優質教育資源總量。
簡單來說,廣義上的集團化辦學指的是一個教育集團,旗下擁有多所學校共享資源,這些學校可能處於不同區域、不同省份、甚至不同國家,通過合作的方式幫助彼此成長,進一步擴大集團影響力。
用一個比喻來總結的話便是,集團作為「爸爸」,共有N個子女,這些「兄弟姐妹」在「爸爸」的集中管理下,享受著「爸爸」和彼此所能提供的一切資源,共同進步,把家族做大。截止至頂思四月份數據,全國共有194個民辦教育集團。
而上海的集團化辦學,更像是毫無「血緣關係」的不同孩子,由於政府的搭線,被捆綁在了一起。那些自身條件比較好的學校,在政府的要求下,對辦學成果相對薄弱的學校提供幫助,形成所謂「教育集團」。不過,相較於學區化辦學,集團化辦學對於學校間的位置距離限制相對較少,有些學校很可能處於某一行政區的南北兩頭,甚至處於不同行政區。這可能也是政府為何沒把這類「搭對子」歸類為學區化辦學的原因之一。
目前來看,在不同行政區拉幫結對的教育集團仍佔少數,僅有靜安區的成功教育集團、楊浦區的打虎山路第一小學教育集團、靜安區的一師附小教育集團和南西幼兒園教育集團和其他區域學校有聯合及合作關係。
理解了這一點之後,第二點質疑——「政府提出的集團化辦學和廣義上的集團化辦學一樣,都是為了盈利嗎?」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如前文所述,政府所提出的集團化辦學,是將出身完全不同的學校歸在一起後,通過集團化辦學的組織形式,形成資源共享、抱團發展、集成創新的辦學新格局。先有學校,後有集團,且這一所謂的「集團」並非是通過法人註冊公司、公審後所成立的盈利集團,而更像是「辦學聯合體」,甚至不能被稱之為「企業」。實際上,當我們去觀察上海市現有的這154個集團,會發現,其中的大部分集團,是以集團內牽頭校的校名命名的,直白而簡單。
如浦東新區的「上海市建平教育集團」、「明珠教育集團」和「上海實驗學校教育集團」,它們的牽頭學校分別為建平中學、明珠小學和上海實驗學校。
再看看廣義上的集團化辦學,為了實現更大程度上的資本飛躍,很多教育集團會走上上市和收購的道路。
以楓葉教育集團為例,2014年11月於香港上市後,該集團開始不斷併購,營收也接連上漲。至2017年,其營收突破10億人民幣。今年6月份,楓葉宣布擬以6.8億新幣(約合人民幣約34.6億元)收購加拿大國籍學校CIS,目標成為全球K-12教育領域最大的國際學校辦學團體之一。
但顯然,上海的集團化辦學並沒有任何盈利上的壓力甚至戰略規劃。作為教育局實現教育公平化的手段之一,集團化辦學的目的絕不會是一苗獨大。
更何況,2018年年中《民促法實施條例(修訂草案)(送審稿)》出臺,根據送審稿內容,集團化辦學者不得通過兼併收購、加盟連鎖、協議控制等方式控制非營利性民辦學校。且民辦學校的舉辦者不得設立實施義務教育的營利性民辦學校。
對於廣義上的集團化辦學尚且存在限制資本對民辦教育的滲透的擔憂,政府牽頭的集團化辦學對這一點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而這也就牽扯到下一個問題:既然不是為了盈利,上海的集團化辦學又是如何運轉的?
據頂思統計,現有的154個集團中,90%以上為公辦學校牽頭,且大部分為公辦校帶公辦校+民辦校,而剩餘的10%則是民辦校帶公辦校,這後一種方式往往被稱作「託管」。
託管校運營的成功案例在上海屢見不鮮。2013年,教育局委託被劃入康健地區的世外中學和世外小學管理新建的康健外國語實驗中學和康健外國語實驗小學,兩所被託管學校藉助這一優勢,承擔國際融合課程的試點,率先探索了公辦小學國際化發展的路徑。
根據康健外國語實驗小學非公開的招生手冊可知,世外小學會與該校共享課程、共同教研、分享資源,並派遣若干名教師常駐康外進行指導。
編者註:世外教育是均瑤集團旗下五大支柱板塊之一,是以上海市世界外國語中、小學為母體發展起來的著名民辦教育集團。世外教育注重教育人才的引進與培養,堅持以人為本的人才發展觀,目前省、市級特級校長、教師達十多位,組成了一支具有深厚教育底蘊的校長專家隊伍。具有豐富的集團化管理經驗,引領學校開展科學的治理與管理,促進校園管理的規範與高效。世外教育在實體辦學的同時,積極探索「網際網路+」教育,打造國際化的智慧教育模式。世外小學和世外中學屬於全市第一梯隊學校。數據顯示,在「託管制」下,康外的招生數實現了巨大突破——被託管以前,康健外國語實驗中學近200人的招生名額往往只能招到80名學生,被託管後,當年的招生數就突破了120人,且每年日益增加。)
近年來,在政府的牽頭下,世外託管的學校數量也在逐漸增長。除了處於同區(徐匯區)的康外,還包括奉賢區的上海世外教育附屬臨港外國語學校、寶山區顧村實驗學校、金山區同凱中學、青浦尚美中學和上海世外教育附屬寶山大華實驗學校等。
至於為何將「援手」伸到了離自己行政區有一定距離的其它學校,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政府需要世外這類牛校帶動欠發展、或亟待發展地區的教育質量。
以上海世外教育附屬臨港外國語學校為例,去年九月,上海世外集團正式託管該校,而八月,臨港自貿區剛剛成立。為了吸引更多人才來到自貿區,該區的教育質量自然也需要落實到位,而變成被託管學校,顯然也成了最容易吸引人、也最可能最快達到優質教學成效的方法之一。
此外,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在有些行政區,區內部分學校不僅只屬於教育集團,同樣也是學區內成員。如閔行區的七寶二中、七寶實驗中學、文來中學(初中)和航華二中等,它們既是七寶教育集團的一員,也在七寶鎮學區轄內,享有雙份資源。
徐匯黃浦教學平均質量高,靜安牛校暫且「獨自美麗」
回到學區化集團化辦學這一大政策,從14年實施至今,6年來,哪個行政區發揮得最好呢?答案應該是徐匯和黃浦區。
徐匯作為上海市教育綜合改革「學區化集團化辦學」項目先行試點區,於2014 年就啟動了學區化辦學試點工作,在《徐匯區推進學區化辦學工作實施方案》的指導下,慢慢形成了「3— 2— 2」學區化辦學路線圖。
2014 年,組建「華理」「康健」和「田林—虹梅」3 個學區,正式啟動試點工作;
2015 年,組建「徐家匯—楓林」和「天平—湖南」2 個學區,學區化辦學覆蓋率達到70%;
2016 年,組建「濱江」和「長華」2個學區,成為全市唯一實現學區化辦學全覆蓋的行政區域。
這七個學區中,華理學區依託大學,重點打造大中銜接、中小銜接的特色課程體系;上師大學區把培養具有「中國心、世界眼」的適應未來社會發展的有用人才和合格公民作為學區化辦學的核心目標,探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課程與國際課程的融合;田林-虹梅學區則以首席負責的課題化推進方式引領學區化辦學實踐;徐家匯-楓林學區的核心目標是培養具有科學素養、藝術修養、人文涵養、文化教養的徐匯人,探索以生命科學和工程科學為主的科學創新特色項目;天平-湖南學區聯合學區內的上海圖書館、上海交響樂團等文化單位、街道、學校共同打造「三十分鐘半徑德育課程」,並將「兩球一牌」(籃球、排球、橋牌)作為體教結合項目突破口,嘗試在學區形成貫穿中小學的一條龍訓練體系……
在學區化全覆蓋的基礎上,徐匯又先後建立了南模教育集團(2016年)、位育教育集團(2017年)和完中教育集團(2017年)。其中,完中教育集團不僅學校量最多(共七所),學校質量也相對更好:七所學校中,一所為市重點完全中學(華理附中)、四所為區重點中學(徐匯中學、中國中學、第四中學、第五十四中學,均為完全中學)、一所普通完全中學(零陵中學)和一所全市排名約在前五的民辦高中:西南位育中學。
徐匯區之外,黃浦區也因教學質量優異受到廣泛關注。整體而言,該區的集團化及學區化辦學呈現「少而精」的特色。儘管區內只有四個學區,但每個學區的配置幾乎都為一所市重點高中+一所區重點高中+若干所普通初中/小學(盧灣學區例外,該學區四所學校中,一所為市重點高中,兩所為普通初中,一所為普通小學)。
與學區形成對比的是黃浦區的集團化辦學,集團總數雖然只有三個(格致教育集團、向明教育集團及大同教育集團),但其所涵蓋的學校數量卻超過了學區,不過,就目前而言,各集團內「牛校」都僅有一所(分別為格致中學、向明中學和大同中學)。
理論上而言,靜安區作為教育優質區,在集團化、學區化辦學方面也應有足夠的發言權,但據目前情況來看,靜安區區內的牛校們(包括市重點高中市西中學、民立中學、市一中學和育才中學)都還處於「各自美麗」階段,尚未「抱團取暖」,且各學區、集團內的學校大部分為同一學段學校,即除成功教育集團外,其餘所有學區/集團內的學校均為全部初中,或全部小學,或全部幼兒園。
不過,該集團所轄的9所學校中,屬於靜安區的學校僅有四所,其餘五所均在其他區,包括位於崇明區的崇明區堡鎮第二小學、長江小學,位於奉賢區的陽光外國語學校及青溪中學和位於浦東的六灶中學。
政府這麼做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教育資源更優質的區幫助相對薄弱的區,從而達到提升上海市整體教育水平的目的。
展望與反思:求同存異,各校怒刷存在感或許才能「出圈」
實際上,開展集團化辦學(政府主導)的城市遠不止上海。如北京採取整體併入、集團化辦學、名校承辦新建校等資源整合模式,進一步擴大優質教育資源供給,讓更多學生享受到義務教育的機會,促進教育公平。
截止2019年12月,全市有各類教育集團158個,學區131個,三分之二以上的中小學校納入學區制管理,覆蓋中小學校1400餘所。
此外,哈爾濱市、長春市、貴陽市、南昌市等多個城市也陸陸續續地開展著具有各城市特色的集團或學區化辦學,如哈爾濱市成立了校長發展共同體,領銜專家與成員校長共同研修成長,以實現優質教育資源的內外循環。
至於到底哪個城市的集團化辦學辦得最優,我們在此不做評判。但毋庸置疑的是,從政府角度考慮,如果想真正通過集團化及學區化辦學的方式達到提升整體區域的教學水平提升,首先要做到的勢必是儘可能讓更多的學校納入集團或學區,將「面」鋪廣。
其次,在保證了量的前提下,加大各學區/集團內的合作力度,如高級教師、特級教師經常性流動,承擔帶教任務的教師傾斜,加大專項經費支持,重點用於學區、集團整體辦學所需要的課程建設、場地設施、專業資源引入、展示交流等項目支出等。
而若從個體學校發展角度出發,在未來,各個「菜校」如果想得到名校「憐愛」,恐怕需要通過一些手段怒刷「存在感」,比如主動與政府聯繫尋求搭線,從而達到被劃分至集團/學區的目的。
去年1月21日,上海市教育委員會發布《關於推進本市緊密型學區和集團建設的實施意見》,文件指出,通過兩輪(3年一輪)創建,全市力爭20%以上的學區、集團成為緊密型學區、集團,且覆蓋所有區。
相信這一目標在不久的將來可以得到全面實現,也希望各省份可以通過上海的經驗,開拓出屬於自己的獨特公平教育發展道路。或許,全民實現教育公平這一日的到來,並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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