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896年以來，失敗的大選候選人大多會公開承認參選失敗，從來沒有一名總統在競選失敗後拒絕離開白宮。如今，川普的不服輸正引發美國各界的不安。（人民視覺/圖）
川普在白宮的剩餘日子已屈指可數。按照美國憲法規定，川普的總統任期將於2021年1月20日中午結束。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導，第一夫人梅拉尼婭已開始收拾行囊準備離開白宮，將私人物品運往紐約的川普大廈和佛州的海湖莊園。
不過，川普一直拒絕承認敗選，而是通過司法訴訟等手段試圖推翻大選結果，繼續留在白宮。
不服輸
「在我的調查人員已經發現了數十萬張欺詐選票，足以在至少四個州翻盤，進而贏得大選之際，為什麼喬·拜登（Joe Biden）還要這麼快地進行組閣？」2020年11月21日，川普在社交媒體上信誓旦旦。
川普的律師西德尼·鮑威爾（Sidney Powell）也聲稱，她的團隊將能夠在法庭上證明有關選舉舞弊的所有指控，已獲得了「綽綽有餘的證據」；她還指責古巴、委內瑞拉等國家以黑客手段操縱了美國大選，從而使選舉結果有利於拜登。
但川普陣營許諾的確鑿證據並未出現。數天後，川普宣布與這名「明星女律師」終止合作。
截至2020年12月14日，至少有86名法官駁回了川普的訴訟。這些法官中，有38人來自共和黨陣營的推薦，還有幾人是川普本人任命。
「選出總統的是選民，而不是律師。」美國巡迴法院法官史蒂芬諾斯·比巴斯由川普任命，他在賓夕法尼亞州的訴訟中也駁回了川普的主張。
在發起的59起選舉訴訟中，川普陣營只贏得了1起。但是，這唯一的勝利也只是縮短了賓夕法尼亞州選民修改郵寄選票的時間，對於扭轉共和黨在該州的失利無濟於事。
2020年12月14日，美國選舉人團投票程序宣告結束，拜登以306票當選總統。當天，川普繼續在社交媒體上批評選舉舞弊。
若還想扭轉選舉結果，川普只能嘗試在2021年1月6日說服國會不要認證選舉人團的投票結果。但是，這種做法在民主黨佔優勢的國會兩院更難以成功。
優雅認輸是美國政治的優良傳統，權力的有序、合法與和平交接，則被認為是美國民主的標誌之一。自1896年以來，失敗的大選候選人大多會公開承認參選失敗，從來沒有一名總統在競選失敗後拒絕離開白宮。如今，川普的不服輸正引發美國各界的不安。
「如果川普像2016年那次一樣勝選了，他會極度誇大這場勝利，並喋喋不休地談論民主黨方面在選舉中獲得的欺詐性的支持。如果川普以微弱差距敗選，我認為可以肯定他不會早早地認輸……川普可能根本不會承認選舉的合法性。」在2019年出版的《危險的魅力：唐納·川普及其追隨者的政治心理》（Dangerous Charisma:The Political Psychology of Donald Trump and His Followers）一書中，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的心理分析師傑羅德·珀斯特（Jerrold Post）就做出預測。
不幸的是，這位「讀心師」在2020年11月因感染新冠肺炎病毒去世，未能見證他對川普的預言成真。
向政治盟友「投桃報李」
就在即將離開白宮的日子，川普頻繁地進行「換將」。
2020年12月15日，川普在社交媒體上透露，美國司法部長威廉·巴爾（William Barr）將遞交辭呈，並在聖誕節前離開白宮。據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透露，巴爾與川普之間發生了數周的公開衝突。
川普多次指責大選存在舞弊行為。2020年12月1日，作為川普的堅實盟友之一的巴爾卻對美聯社記者表示，司法部沒有發現足以改變美國大選結果的選舉舞弊證據，公開與川普「唱反調」，二人因此決裂。
在各自的公開聲明中，不論巴爾還是川普都在極力掩飾政治聯盟出現的裂痕。
「我剛剛在白宮和司法部長巴爾進行了非常愉快的會面。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好，他的工作非常出色。巴爾將會在聖誕節前離開白宮。」2020年12月15日，川普在社交媒體上寫道。
巴爾則在辭職信中向川普表達敬意，並表示為能夠參與川普的「諸多成功與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到十分光榮」。他還寫道，「你的記錄如此具有歷史性，是因為你是在面對無止盡的、難以摧毀的逆境中實現目標。」
川普也對於巴爾領導的司法部未在選前公開宣布調查拜登之子亨特·拜登(Hunter Biden)不滿。2020年12月9日，亨特承認聯邦檢察官正在調查他的稅務問題。喬·拜登則表示，他會尊重司法部長的獨立性，不會幹預任何獨立案件。
不過，該案可能影響拜登政府的司法部長人選，共和黨人很可能會提出迴避此案的要求。當前，美國司法部副部長傑弗裡·羅森(Jeffrey Rosen)已被川普任命為代理司法部長。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美國政壇上，拜登未來將指派新任司法部長，註定羅森的任期十分短暫。
在即將離開白宮的時刻，川普加緊人事布局以鞏固他的政治遺產。2020年11月中旬，他解除了國防部長馬克·埃斯珀(Mark Esper)等人的職務，並任命了四名新的高級安全官員。
新任者幾乎都是川普的政治盟友，包括一名曾公開指責前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為「恐怖主義領導人」的極端主義者。
「沒有人比川普更擅長政治化地做這些事情了。」研究聯邦官僚機構多年的紐約大學教授保羅·萊特（Paul Light）說，集中對政治盟友投桃報李是美國總統離任前的慣例之一。
川普陣營的多名顧問或骨幹成員被安插到重要崗位。2020年12月8日，凱利·康威（Kellyanne Conway）被任命為美國空軍學院訪客委員會成員，他曾在2016年擔任川普的競選經理；12月9日，麥可·皮爾斯伯裡（Michael Pillsbury）被任命為國防政策委員會主席，該委員會主要負責就國家安全議題向五角大樓提供建議，而皮爾斯伯裡曾擔任川普的中國問題顧問，被認為是「鷹派」人物。
不久，科裡·萊萬多夫斯基（Corey Lewandowski）和戴維德·博西（David Bossie）被安插到國防商務委員會任職。前者是川普2016年大選中的三位競選經理之一，後者主要為川普應對2020年大選的法律挑戰。
一些政治盟友還被川普安排到「榮譽崗位」。至少有三名作家進入教育研究建議委員會，他們寫過令川普得意的作品；美國保守派聯盟（American Conservative Union）主席則被安排進入國會圖書館信託基金委員會，他為川普指控選舉舞弊案出謀劃策。
全球變暖懷疑論者戴維德·瑞格茨（David Legates）被任命為美國國家科學獎章委員會的成員。川普深受其思想影響，他在2020年9月曾公開聲稱，全球氣候將「再次開始變冷」，「你們等著看好了」。
不過，「榮譽崗位」大多沒有薪酬，但可以報銷差旅費用，具有「華麗的簡歷價值」。雖然上述職位都為美國政府服務，但拜登上任後可隨時撤銷川普的任命。
對內政策更加保守 對外政策更加激進
在權力交接的前夜，川普政府還加速一些內政外交政策的實施。2020年12月10日，一位名為布蘭登·伯納德（Brendan Bernard）的囚犯被執行死刑，這是130年來在總統權力交接時期執行的首次死刑。
1999年，時年18歲的布蘭登·伯納德殺害了一對前往教堂的夫婦。2020年7月，川普恢復了中斷17年之久的聯邦死刑，目前包括一名女性囚犯在內的5名死刑犯待處決。
川普由此可能成為近百年來美國執行死刑數量最多的總統。通常，在總統即將離任前，會將是否執行死刑留給新任總統就職後決定。
白宮易主的時間愈發臨近，川普的對外政策也愈發強硬，試圖造成「既成事實」，以牽制下一任政府。2020年11月，美軍從東西兩側對俄羅斯大兵壓境，同時對海參崴、克裡米亞兩地展開海陸「突襲演練」。
「不能讓中國成為最大的贏家。」12月中旬，川普以此為藉口否決了國會通過的7400億美元的新《國防授權法案》。
12月14日，川普政府宣布依照《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案》，制裁土耳其國防工業局，以報復該國採購俄羅斯S-400反導系統。
「在川普的領導下，沒有什麼是正常的。他從不關心公共利益，只關心自己……他拒絕承認失敗……川普的總統任期從開始時就結束了,沒有體面，沒有尊嚴。」2020年12月10日，川普被德國《明鏡周刊》評為「年度失敗者」。
他的政治遺產「川普主義」，還被美國媒體批評為「麥卡錫化」：對外，它帶有濃烈的冷戰色彩。對內，它被認為是一種毫無治理內涵、譁眾取寵的執政風格，以「我們vs他們」的態度掀起社會分裂與對立。
「再幹四年（Four more years）」「停止偷竊（stop the steal）」……2020年12月12日，「驕傲男孩（Proud Boys）」等支持川普的組織在華盛頓、亞特蘭大等多地發起示威遊行。
川普還乘坐直升機在華盛頓的遊行現場上空盤旋數周。當天，川普還在社交媒體上興奮地寫道，「Wow！為了阻止我們的選舉被偷，成千上萬人匯聚在華盛頓。」
他的支持者依然拒絕佩戴口罩，而且暴力從大遊行一開始就出現了。據法新社報導，一些穿黑衣拿盾牌的人與川普支持者發生肢體扭打，衝突場地有火焰燃燒，至少有4人被捅傷，23人被逮捕。
美國輿論界和學術界對「兩個美國」「美國內戰」的分裂愈發擔憂，但川普對他的白宮生涯評價頗高。在2020年8月的一次採訪中，他聲稱自己的總統任期為美國帶來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股市「相當棒」，共和黨全國大會也「非常成功」，而且他在處理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方面做得「非常好」。
當時，新冠肺炎疫情已為美國帶來十多萬的死亡病例。截至2020年12月15日，美國的新冠肺炎死亡病例已超過31萬。
官司纏身、破產危機或東山再起？
2020年11月大選失利後，美國多家媒體一直在分析和猜測川普離開白宮後的生活。
「總統職位的虛飾和頭銜最能讓他（川普）快活。」美國《紐約時報》的文章寫道，川普時常靠炫耀「空軍一號」專機和林肯臥室以自娛自樂，他甚至將橢圓形辦公室旁的書房改為小餐廳，並時常眨著眼睛對客人說，這裡也是前任總統比爾·柯林頓(Bill Clinton)與實習生莫妮卡·萊溫斯基(Monica Lewinsky)約會的地方。
失去了現任總統的光環，還可能讓川普面臨更多司法訴訟。據《紐約時報》統計，大約有30起針對川普的訴訟尚未完結，包括性侵色情片女演員、稅務和銀行詐欺、房地產詐欺調查、政治酬傭指控等多起指控。
「一旦他卸任總統，就沒有了總統權力的保護傘。」美國聯邦和紐約州前任檢察官丹尼爾·阿隆索（Daniel RAlonso）公開表示，川普因為美國總統的身份而享有一定的司法豁免權。離開白宮後，川普很快就會恢復普通人身份，屆時他將會官司纏身。
川普正尋求預先赦免家人和私人律師。據《紐約時報》透露，2020年11月底，川普就跟他的顧問們討論可能面臨的「潛在刑事指控」，是否預先赦免他的子女、女婿以及私人律師等。
當前，曼哈頓地區檢察官對「川普組織」(Trump Organization)的調查已經擴大到數百萬美元諮詢費的稅務衝銷，其中一些似乎已經延伸到川普的女兒伊萬卡身上。
2020年12月8日，美國國會也開始調查川普的女婿賈裡德·庫什納，調查其是否為其家族擁有的一棟寫字樓爭取巨額政府救助，以及他在川普政府支持沙特封鎖卡達的政策中扮演的角色。
川普急切地為家人和親信編織安全網，不僅引發了「濫用總統赦免權」的爭議，「未告先赦」也存在很多技術層面的問題。通常，赦免令必須註明所犯具體罪行，但「未告先赦」無從確定免罪的範圍。而且根據美國法律，總統的赦免令只能在聯邦層面有效，違反州或地方法律者不能受到特赦令的保護。
官司纏身的川普還面臨破產危機。從他的聯邦所得稅記錄來看，2010年以來，儘管貸款人已免除或延緩了他未能償還的約2.87億美元債務。但是，川普還要在未來四年內支付超過3億美元的債務。
「沒有人會與他達成交易。沒有人會借錢給他。」美國政治學者道格·穆齊奧（Doug Muzzio）認為，權力對川普來說不只是榮耀和欲望，還意味著生計甚至身家性命。
因此，川普一直謀劃著捲土重來。美國憲法規定，當選總統不得超過兩次，但並沒有規定任期必須連續。美國歷史上就出現過格羅弗·克利夫蘭（Grover Cleveland）兩度當選總統並且任期不連續的先例。
2020年12月1日，川普公開表示自己正努力阻止拜登當選，「否則，我們2024年見」。6日，他又在一次共和黨集會中直言，「我不想等到2024年，我想三周後就去（白宮就職）。」
美國媒體《野獸日報》（The Daily Beast）透露，2021年1月20日離開白宮當天，川普很可能會同時宣布參加2024年大選。
在日趨「老齡化」的美國政治中，川普仍算年富力強並有著較廣泛的民意基礎。一項民調結果顯示，66%的共和黨選民支持川普在2024年再次競選。四年後，川普將是78歲，恰好與這一屆當選總統拜登年紀相仿。
南方周末記者 於冬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梁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