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沒有人在意這場災難,這不過是一場災火、一次旱災、一個物種的滅絕、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這場災難和每個人息息相關……
——《流浪地球》
11歲的Finn坐在船頭,頭髮雜亂地披下來,戴著厚厚的口罩,身穿救生衣,腿上蓋著毯子,右手緊緊地握住馬達的操作杆。他乘坐的小船漂在海上,身後是橙紅色的天空——那是被持續燒了4個月的大火染紅的。
Finn一家人是馬拉庫塔鎮的居民。馬拉庫塔,維多利亞州的一個海濱度假勝地。但這一次,Finn和他的家人不是來海上度假,而是避難來了。
大火已經燒到了鎮上,濃煙遮蔽了天空,人們已經無法正常呼吸,他不得不隨自己的父母,還有兄弟逃到海上。和他們一起的還有5000多遊客和當地居民。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返回岸上,甚至有可能會在船上度過2019年最後一天。
Finn是幸運的,或者說人類是幸運的,災難來臨時,人類可以憑藉本能以外的方式暫時逃離。而那裡的野生動物,卻不得不留下來,面對這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造成的煉獄。
大火從2019年9月開始燒起,持續了4個月,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這給當地的野生動物帶來了滅頂之災。
《地球》雜誌拍攝的視頻顯示,公路邊慘死的動物數不勝數。
燒焦的袋鼠、考拉、牛羊等牲畜的屍體橫臥在路邊。
人們都在關心考拉,大火在12月之前,就已經毀滅了考拉80%的棲息地,加上考拉又行動緩慢,難以逃生。
據動物專家粗略估算,目前澳大利亞袋鼠島上約5萬隻考拉已經死亡過半、傷者不計其數,該物種的生存與繁衍已面臨「毀滅性的危機」。
然而這僅僅是山火災難冰山一角,據雪梨大學生態學家估算,自去年9月澳洲爆發山火以來,已有5億哺乳動物、鳥類和爬行動物喪生,讓澳洲成為了人間煉獄。
當人們正在為火災的原因爭論不休時,澳大利亞政客則爭執著要不要給義務消防員發工資,以及救火期間算不算帶薪休假!
似乎,沒有人關心大火應該怎麼救。
哦,不對,有人關心,那些仍然戰鬥在一線的義務消防員們仍然在和大火做殊死搏鬥。
新南威爾斯州南海岸的消防隊員名保羅·帕克已經連續戰鬥了幾天幾夜,他不敢停下來,因為之前山火已經讓他7次失去自己的家,他不想再失去。
不過,他的努力可能無法幫他實現願望。
最終他精疲力盡、癱倒在地,倒下前,他才對著鏡頭喊過:「告訴總理,叫他從內利真滾蛋!(此時澳大利亞總理莫裡森正在內利真問候群眾)」
帕克的憤怒不是沒有原因,澳大利亞幾乎年年都發生山火,但這次不同,政府對火災形勢研判不足,去年年底莫裡森甚至還跑去夏威夷度了個假。應對遲緩,4個月過去了,大火沒有任何緩和跡象,未來2個月,天氣將更加炎熱,澳大利亞當局只能祈禱老天爺的悲憫。
可是,在觀雲看來,這一切似乎都難以避免,帕克的悲劇還會重演,澳大利亞當局的難題也看不到解決的跡象,因為他們的消防救援模式出了問題。
以志願消防為主,職業消防為輔的消防救援模式是澳大利亞年年大火的禍源之一。
在澳大利亞,志願者人數遠超職業消防員,是撲滅叢林大火的主力軍。以這次林火重災區新南威爾斯州農村消防局(澳大利亞分農村消防局和消防救援局,農村消防局負責該州所有農村地區包括森林山火,消防救援局負責各大城市)為例,職業消防員只有900多名,志願者則達到7萬多名。
這種依賴志願消防員的體制有很大的優點,可以根據不斷變化的消防需求調配人員,災情嚴重的月份多叫些人,反之都放假幹自己的活(這讓我想起冰島國家足球隊)。這和全部僱用職業消防員相比,可以節省巨大的開支。而且可以解決及時救援的問題。
大家都知道,撲滅山火的第一原則是「早」,越早越好。志願消防員往往離火災現場近,有利於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我國也有很多民間志願消防隊,福建長樂市金峰義務消防隊,就是一支有著77年歷史的民間義務消防隊伍。
如果作為輔助,這些隊伍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但如果作為主力,那它的缺陷也不容忽視。
首先,專業性不夠。雖然志願消防員也受過專業訓練,但畢竟與專職消防員不同,他們只能利用工作以外的時間進行基本訓練,一般每周,甚至更長時間參加一次訓練。至於火情研判,區域聯防等更專業性的東西,他們沒機會接觸。
其次,志願者消防大局觀是欠缺的。他們大多只關心自己所在的社區,以這次澳大利亞大火為例,《紐約時報》報導,一些志願消防員說,他們是出於對鄰裡的責任感才參與滅火。帕克就大聲說:「我這樣做是為了我的社區!」他們不大可能服從調配去其他地方救援。
而在我國,每年大概有20人左右死於火災救援,他們絕大多數倒在家鄉以外的地方。3月30日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木裡縣發生森林火災,27位消防隊員,2個00後,24個90後,1個80後,沒有一個是當地人!
向那些在他鄉戰鬥的消防員們致敬!
第三,現實往往逼得志願者放棄自己的身份。志願消防隊伍往往依託地方企業存在,但由於一些中小型企業負擔不起或不願負擔這筆費用,導致志願者的人數下滑。加上沒有保障制度,志願者參加救火時還不得不從工作單位請假,甚至休年假,以確保救火期間能獲得基本收入,致使志願者人數銳減。據澳大利亞當地媒體報導,在過去5年中,有超過7000人離開了澳大利亞全國各地的農村消防機構。其中,首都領地有20%的志願者選擇離開。
這些問題澳大利亞當局並不是沒意識到,迫於壓力下,去年底,當地政府也同意增加志願消防員的酬勞,然而,這些都只是形勢所迫。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想在這方面花錢,他們寧願把錢花在軍費擴張上,自2012年以來,澳大利亞國防開支年均增長率達到7.8%!
前兩年,他們買了大量的美國裝備,說是要去中東打擊伊拉克和敘利亞「伊斯蘭國」!
相比之下,我們在消防救援方面的投入走在了全世界前列,1955年我國納入公安的消防隊伍是11165人,到2017年,我國政府專職消防隊伍規模達到25W人(澳大利亞只有1900人),2018年,政府機構改革後,消防救援隊伍納入國家行政編制,向更專業化、職業化邁進。
延伸:一個國家對消防的重視最直接的就是體現在投入上,一切寄希望與民間,只能說那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政府。
一味倚重救援,忽視防禦,是澳大利亞大火的另一個禍源。
每次火災都會引來人們一陣唏噓,並引發反思,然而澳大利亞似乎從沒這種覺悟。年年山火,年年如此,甚至澳大利亞總理都說,我們就這命。
「消防」,事實上是先有「防」再有「消」,尤其是森林防火。
我國也曾吃過山火的虧,1987年5月6日,我國大興安嶺森林發生火災,引起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特大森林火災,經過5.88多萬軍、警、民,28個晝夜的奮力撲救才得以控制。
火災的損失是慘重的,焚燒面積101公頃,燒毀木材85.3萬立方米,房屋61.4萬平方米,5萬餘人無家可歸,無數野生動物葬生火海。
事故之後,我們真正有了防的意識。
我們一邊推行「天保」(天然林保護)工程,一邊加強山火預防。
方法一:開闢隔離帶。大興安嶺火災後,多數中國人知道了必須在林區主動開闢防火隔離帶。這條隔離帶還必須很大,哪怕大風吹,著火的樹枝雜草都吹不過隔離帶。
方法二:「燒荒」。森林裡枯枝落葉雜草灌木是火災的主要燃料。這次澳大利亞火災為什麼燒那麼大,那麼久?就是因為澳洲的森林中數量最多的是——桉樹,而桉樹最大的特點就是體內富含油脂,落葉,樹枝,全是油脂,甚至還會被蒸騰到空氣中,形成一片藍色霧氣。
長年累月不處理,越積越厚,一點火星過來,迅速燎原。我們的經驗是,有計劃地每年人為製造小小火災,有控制地燒毀地面上的積累的落葉枯枝雜草灌木,那麼就不會發生失控的大規模山火。
方法三:疏散人口,從林區逐年外遷居民。你不要以為這樣只是為了減少人類傷亡,它的更大好處是最大限度地減少人類對森林的影響。要知道,山火多數是人為因素引起的,像這次澳大利亞大火,有180人涉嫌故意縱火(說來也奇怪,澳大利亞本地鳥都喜歡放火,鳥和人一個鳥樣)。
可惜的是,上述經驗對澳大利亞都沒用,因為所謂的環保和人權至上,開隔離帶被禁止了:破壞當地植被!燒荒更是不可以:你們怎麼能如此殘忍地放火燒毀森林,燒死可愛的考拉?搬遷一事免提,你哪裡有權利讓我從自己的土地上離開?
結果,5億哺乳動物、鳥類和爬行動物喪生,無數人無家可歸,給出了回答。
延伸:人類的善意有時需要用更理智的方式表達,不是口號好聽就一定會正確。
可憐的帕克,他的願望在當地真的很難實現,或許他還要一次次靠自己去守護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