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鷹展翅高原
黃自宏
「西藏，自從走進你，我的夢就再也無法走出你的世界……這是一個關於夢想的故事。」軍校畢業的那個夏季夏季，下連第一天，就著窗外明媚西藏高原的陽光，23歲的國防科大應屆畢業生歐陽宇航在微信動態中這麼寫道。
如今已是駐藏某部指導員的宇航，望著連隊軍容鏡中自己更加結實的身材，輕輕摸摸手臂上的淡淡的訓練傷疤，先前白皙的皮膚也變得像冬季迷彩服一樣的古銅色，他微微笑了，清澈的眸子裡閃爍著陽光與自信。
遙望窗外雅魯藏布江與雪山之間矯健翱翔的雄鷹，宇航堅信：自己也會像西藏的雄鷹一樣，在綠色軍旅中繼續勇敢驕傲地展翅飛翔……
2008年5月12日 14時28分，那場特大地震發生時，宇航家所在四川省彭州市是極度重災區。當時他還是彭州中學高三的一名學生。突如其來半個世紀罕見的特大地震，瞬間就破壞了天府之國往昔的寧靜與美麗，也讓校園裡這群「90後」的孩子們一下子沒緩過神來，樓道中教室裡操場上頓時哭聲叫聲喊聲一片。
正當宇航協助班主任迅速疏散班上同學往樓下跑的時候，在三樓拐角處，他突然回頭望見五樓兩個班的同學還愣坐著，不假思索地扶著搖晃的樓梯扶手連跑帶爬向樓上衝，剛進入靠樓梯的那個教室，就歇斯底裡地大聲叫嚷道：「地震了！同學們快跑啊」，並迅速疏導他們下樓撤離，隨後又立即招呼另一個班的同學下樓……
直至今日，雖已時隔多年，可每當回想起那一刻，宇航依然如此淡定緩慢地告訴筆者，如果這些朝夕相處的同學們不能一起及時安全地跑出去，他就決不甘心，而且會遺憾終身……當時，宇航滿腦子滾動閃爍的只有「救人」兩個字，他只是一個勁替那些被嚇懵了的同學干著急，而根本無暇去害怕和逃避。隨後，他又冒著餘震的危險，扶著牆壁進入教室逐個仔細察看。當他發現四樓還有一名女生躲在書桌下面不知所措時，就毅然背起她，扶著龜裂的牆壁、冒著細碎的落灰迅速跑下樓，直到把她送進她們班級的隊伍……就這樣，在那個終生難忘的初夏的下午，在這座相伴自己三個青春年輪、熟悉得像老朋友的五層教學樓裡，也不記得往返上下樓多少次，宇航冷靜沉著地組織疏散100多人，避免了重大人員傷亡。也許，凡人生命的價值往往就是在那樣非常時刻體現出來的，確實如此。
當時，彭州中學損壞極其嚴重，校園周邊所有的圍牆和校內的平房都倒塌了，教學樓樓梯最終斷裂了，從底樓可以徑直通視到五樓……在廢墟濃厚瀰漫煙塵的掩蓋下，放眼望去，學校周圍青翠欲滴的小山全是渺渺茫茫一片蒼白……
回頭仰望還在搖晃震動中空曠破碎冷峻的教學樓， 17歲的宇航這才感覺到兩腿發軟不聽使喚，耳朵裡嗡嗡直響，呼吸和心跳猛然也有些急促起來。每當回想起這段經歷，宇航總是很低調和坦然，他說，地震讓他心靈受到震撼、思想迅速成熟，並切身體會到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和生命可貴的意義；但自己也僅僅是做了應該做與能夠做的事情，而且這更得益於父親的軍人基因和父親對他從小的影響和教導，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還是會無怨無悔、盡心盡力幫助這些需要幫助的人。宇航初中時代看的第一本世界名著是《飄》，他總能清晰記起女主人公郝思嘉在戰後家園的廢墟中，右拳高高舉起一捧紅土，忽閃著一雙含淚的貓眼，堅忍地向天空宣誓要堅強自立的情景----那是對土地和家園的眷戀——自己對家鄉和母校的熱愛，也正是源於此。
歐陽宇航1990年夏天出生於四川省彭州市——天府之國成都市內的一個風景優美、交通便利、經濟富庶的縣級市。宇航的父親曾在雲南某部當兵十多年，宇航兩歲時，他轉業回到彭州市任政府公務員。宇航從小就耳濡目染父親源於軍人氣質的那種嚴肅、正氣和對工作的一絲不苟。宇航至今都還清晰記得，父親說話雖然慢條斯理，卻總是有稜有角的，很有分量，而且聲音也非常洪亮，常年一頭板寸，皮鞋也總是擦得鋥亮鋥亮的。宇航小時候很少見到父親對他慷慨地笑笑，卻總能感覺到笑容在父親不怒而威的眼裡閃爍、並從他濃密的胡茬不斷滲出。也不知曾經多少次，宇航也常常出神地看著書櫥上父親那張的軍裝威武神氣的黑白照片、一副褪色的紅領章、一枚紅豔豔的五角星與發白的軍用挎包水壺，從小就一直對綠色的軍營有著無比的嚮往和憧憬。
宇航6歲時，就被父親帶去駐家鄉彭州的某旅體驗打靶、坐坦克、吊單雙槓、打軍體拳，當時他就被嚇得稀裡譁啦、一塌糊塗。8歲那年暑假，他又被父親送到該旅體驗軍營生活，第一次冒著烈日站軍姿、第一次流著汗水疊內務被、雙手抱著比自己個頭還高的叉頭掃帚和那些解放軍大哥哥小叔叔們使勁掃營院大道，就足以讓他畢生難忘。雖然事不過三，但也許還真是和那個單位有緣，10歲那年，宇航報名參加了彭州市青少年宮組織的軍事夏令營，再次來到該旅，並在其另一個營區鍛鍊。有過前兩次難忘的軍營「打醬油」經歷後，軍人的意識和素質能力對他的影響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的——當時是酷暑七月，許多比歐陽宇航大得多的孩子都累哭了曬痛了，一個勁地吵著想要回家要媽媽要冰激淋要空調，只有小宇航很淡定很從容很愉快地面對和適應了那些看似重複單調和「殘酷非人」的軍事訓練，還順利當上「小班長」，比當時他所在排的「排長」威信都還高，他順理成章地躋身為那幫小屁娃娃的「孩子王」。那時，他還每天晚上去女生宿舍為他們排的兄弟弄一盆西瓜回來，看著大家吃得開心，自己便感覺特別愉快，也頗有成就感。
2008年，歐陽宇航已經是個身高1米76，眉清目秀、陽光帥氣的大男生了，一直崇拜楊利偉的他也曾報考過飛行員，因為一些小瑕疵而失之交臂。「筍因落選而成竹，魚為奔波始成龍」，地震事件稍稍平靜之後，他便繼續投身於緊張的複習之中，準備參加7月初的全國高考。 2008年6月27日是歐陽宇航18歲生日，這個生日的「成人禮」令他畢生難忘——他平生第一次來到夢寐以求的首都北京，參加了央視舉辦的「抗震救災英雄少年頒獎晚會」，不光被表彰為光榮的「全國抗震救災英雄少年」；晚會中，他還意外收到了另一份意外的驚喜——來自「軍中清華」、國防科學技術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成為了一名軍校保送生！
當時，舞臺的背景音樂是久違而熟悉、來自歐陽菲菲的《感恩的心》，宇航止住淚水，用抽噎的聲音和大家一起輕聲跟著唱起來，還舞動著手裡的鮮花，心裡頓時百感交集。
晚會結束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在北京依然未眠的夏夜裡，白晝淡淡的餘暉依舊籠罩在那個車水馬龍、燈火輝煌都市的上空。微涼的月光和夜風中，宇航在央視大樓門口，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電話那頭，一向嚴肅父親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宇航這才知道，原來早在當兵時，父親曾經三次報考軍校均未果；腦海裡往事洶湧，一瞬間，這麼多年對父親的所有懼怕、隔閡和不理解頓時都化為烏有，只有這些年來父親的含辛茹苦和用心良苦，那份厚重溫暖的愛，讓宇航的眼淚再度譁譁傾瀉而下。一直以來，宇航不僅繼承了父親的軍人基因，現在還延續著父親未完的綠色夢想。後來母親告訴宇航說，那幾天，父親晚上說夢話時都特別開心，常常一個人半夜不由自主地笑醒了……
宇航於2008年8月26日來到湖南長沙國防科大，成為學校第一個報到的新學員。穿上一身合身帥氣樸實的軍裝，宇航頓時成為了共和國綠色方陣中的一枚普通綠葉。在軍校，宇航感覺自己不再是昔日的小屁孩子，而是一名真正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了。他不止一次叮嚀自己，一定要勤學苦練，向自己崇拜的軍人榜樣和英模人物看齊！
無數個無眠的深夜，宇航總躲在被窩裡打著手電筒使勁背記條令條例和高數公式，或者在寢室外走廊地板上淌著汗珠反覆輕輕搞體能。
每當瀕臨體力極限，宇航腦海裡總是不禁又浮現出當初抗震救災時，廣大軍人武警和家鄉四川人民克服萬難、眾志成城的精神和情景，心中立即就有種百折不撓的意志力，並一直支撐著他堅持到底。學校、學院和學員隊的領導沒有因為宇航的「英雄」身份而加以特殊的「照顧」，他們給他唯一且一致的「照顧」和「加餐」，只是更加嚴格教育和管理。誠然，直腸子一根的宇航，平時也從沒有怎麼感覺自己是「英雄」，只是在學校軍事訓練緊張和學習很苦很累的時候，才有些自我鼓勵的阿Q作用。
他暗暗下定決心、定好標準，卯足了勁，努力做得比別的同學更好——伏地挺身、仰臥起坐，他都至少比別人多做五個，而且嚴格依照標準；儘管內務衛生已經達到了合格標準，他還是一次次拆開被子又重新壓、反覆疊、認真理、慢慢摳，一步一步用汗水、毅力與執著，努力朝著「內務標兵」邁進…… 從小宇航就在父親的「軍事化」管理和教育下，很熱愛體育運動，身體一直很棒，高中時還是學校羽毛球隊隊員，不過到了軍校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體能耐力還是有那麼一些欠缺。剛進大二時，五公裡模擬測試的不及格，就讓宇航耳朵像是被幹辣椒擦過一樣，羞愧鬱悶了好幾天。宇航再次咬緊牙關，不斷給自己加班加點……直到當年11月的某一天，五公裡考試成績能夠提高並保持在21分鐘以內了！
大二暑期學校組織在基層部隊當兵實習回來之後，宇航切身體會了基層的嚴格和艱苦，在現實中迷失才發現自己的脆弱，也充分找清了自己的差距，明確了努力的方向。21分鐘的五公裡成績，在基層部隊，充其量也只是「副班長」（墊底）水平。所以宇航更加刻苦訓練自己，每次都在雙腿各綁上10公斤重的沙袋來到操場。
宇航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母親下崗多年，他從不向家裡提過分的要求。大一來軍校報到時，隨身只帶了100元，至今都沒向家裡要過錢，高二時買的五元錢的黑色塑料電子表一直用到錶帶磨損斷裂才換下，為家裡減輕了很多負擔。在國防科大的四年，宇航除去簡單的日常開支和往返路費，還一共攢了5000元津貼，畢業前夕全部捐給了長沙市兒童福利院。
除了認真學習和刻苦訓練之外，宇航還擔任過學員模擬連班長、排長、副指導員等職務，組織協調指揮能力得到了充分鍛鍊。宇航還積極參加課外活動，2008年11月參加了在深圳舉辦的第六屆全國軍校大學生演講比賽，以一篇題為《選擇科大》的演講獲得銅獎；宇航研發的「地震救援器材」，獲得2010年第四屆湖南省大學生機械創新比賽二等獎。由於他的認真和執著，在大一那年就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2012年秋天，已經在國防科大完成四年課程學習的宇航，來到南昌陸軍學院進行了崗前指揮培訓的一年淬火。他選擇的是向來以管理嚴格和訓練艱苦聞名全軍的山地步兵專業，儘管學習和訓練更加刻苦和繁瑣，但他決心繼續以良好的心態和執著不懈的精神，紮實打好基礎，將來畢業後在基層部隊建功立業，也進一步實現自己的青春夢想。
從長沙國防科大到南昌陸軍學院，雖然同樣是一省之隔的長江流域，雖然同樣是頗愛吃辣椒的魚米之鄉，卻讓宇航立馬切身體會到指揮院校與基層部隊的嚴格與忙碌，剛去報到的那個下午，學院給他們隆重而特別的「接風洗塵」，就是一個大雨中的負重五公裡，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並記憶猶新。如今，在嚴格刻苦的訓練下，才短短的100多天日子裡，宇航就掉了10多斤肉，白白嫩嫩的皮膚曬得黝黑油亮，頗有些國際時尚男模風範；腳底和手心也磨出了不少老繭，不過值得欣慰的是，他的五公裡成績終於進入了20分鐘以內。
宇航是在08年「5.12」地震中成熟成長起來的，他一直懷有一顆感恩與慈善的心。2013年4月20日四川蘆山7級地震再次牽動了宇航的心，雖然不能立馬奔赴一線參加搶險救災，但他在第一時間就參加了無償獻血，並多次為家鄉人民捐款捐物，一直以實際行動默默彰顯著「90後」青年軍人的青春夢想和蓬勃熱烈的正能量。
進入軍校那天起，宇航就一直有個夢想，希望自己獻身邊防、在基層建功立業成長進步。從大一開始，他就一直留意收集整理著在邊疆高原艱苦地區開展軍事訓練與文化活動的資料，
2012年6月，即將畢業的宇航一直以來就有這麼個夢，夢中有西藏這片神聖的土地，渴望能夠到這抹藍天白雲下工作、生活、學習、成長、進步，所以他毅然向隊黨支部寫下三份赴邊申請，立志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2013年7月，經過一年的任職培訓，宇航如願被分配到了「夢中的地方」——西藏軍區某旅步兵旅，於是珠穆朗瑪腳下、離藍天和陽光最近的這塊神聖的熱土，便成為了他啟程青春軍旅夢的新起點。
在夢開始的地方，為了更好更快地開展工作，儘快融入戰士們的生活，全營各個角落都留下了宇航青春忙碌卻愉快的身影：在訓練場上，頂著烈日跟戰士們一起摸爬滾打；在崗臺上，與戰士們一起，任由刺骨的寒風鑽進他的領口袖口；在菜地裡，和戰士們一起為那些堅強的蔬菜澆灌最綠色的營養；在宿舍裡，同戰士們一起談論著人生和未來……很快宇航便和戰友們融合起來。人人都說高原的基層單位工作很苦很累，但宇航覺得自己的工作生活很充實很愉快——他們在拼搏、在進取，他們堅持著理想信念，他們自豪，因為，他們堅守和奉獻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如今，幾年的基層部隊生活更加強健了宇航的筋骨、充實了他的血肉，站在玉帶般的拉薩河邊，沐浴著高原夏季明媚清爽的陽光，宇航再次被這片夢寐以求美麗聖潔的熱土深深吸引，青春陽光帥氣的臉上寫著更多的執著與責任。他說，自己一定會用自己的青春和力量來為西藏第二故鄉添磚加瓦，立足本職崗位好好學習，刻苦訓練，不辱使命，在西藏軍旅的綠色方陣中讓自己的青春和理想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