孌童皇帝慕容衝

五胡十六國時期不是什麼好時代，但是卻是一個美男子特別多的時代。有三個家族出的美男子最多，分別是燕國的慕容氏、北齊的高家、北周獨孤氏。今天來說一段西燕威皇帝慕容衝的故事。

阿房城中起鳳皇

正史對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慕容垂、慕容暐、慕容泓、慕容衝等人的相貌都有「俊美」的評價，這是很罕見的事情。史書裡一般不怎麼提人物的相貌，除非長得極醜或者極美才會點幾個字，而一個家族有這麼多人被正史點名為大帥哥，那我們可以認為慕容氏的血統裡有強大的美顏基因。

太和五年，苻堅滅前燕。慕容儁之女清河公主當時十四歲，是個大美女，苻堅入燕宮時見到她，下令將其收入後宮。當時清河公主身邊另有一少年美人，長發垂髫，身姿窈窕，苻堅一問，才知道他其實是清河公主的弟弟慕容衝，當時才十二歲。苻堅見慕容衝有龍陽之姿，也將他收入後宮。這姐弟倆雖然年幼，卻極受寵愛，自他們入宮以後，秦宮佳麗全部失寵。此事傳出宮闈，長安百姓議論紛紛。昔年後趙妖后鄭櫻桃的事也是天下皆知，百姓們擔心慕容衝成為下一個鄭櫻桃，於是編出童謠唱道：「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以此來警醒苻堅。

前秦軍師王猛深感憂慮，勸諫苻堅將慕容衝除掉，但苻堅不忍殺他。慕容衝膚白，被苻堅稱為「白虜」，苻堅對王猛說：「白虜年幼，逐之即可，不必殺了。」於是只將慕容衝送出宮去，讓他住在阿房城，此時童謠又唱：「鳳凰鳳凰止阿房」。慕容衝小字「鳳皇」，因傳說中的神鳥鳳凰以竹子的子實為食，非梧桐不棲，苻堅特意命人在阿房城種梧桐、竹子數十萬株以養「鳳皇」。

淝水之戰，前秦戰敗，慕容衝的叔叔慕容垂趁機叛逃，回到燕國舊地，建立後燕；慕容衝的二哥慕容泓趁機在關中舉兵造反，自稱濟北王；慕容衝的大哥，曾經的前燕皇帝慕容暐，本來也想回到故國復闢，但他在逃難的路上遇到苻堅的寵妃張夫人，一時起了憐香惜玉的心，竟護送張夫人回到長安。

淝水戰報傳來，蟄伏阿房城的慕容衝也動了趁機作亂的心思，於是在河東起兵，東拼西湊了兩萬人，進軍攻打蒲坂。苻堅派竇充去徵討他，慕容衝大敗，率殘部八千人投奔濟北王慕容泓。

苻堅派兵攻擊慕容泓，但被他擊敗，燕軍軍勢更盛。苻堅又派苻睿領兵五萬徵伐慕容泓，但苻睿輕敵冒進，在華澤戰敗，自己也被殺了。慕容泓當時號稱有十萬兵力，他派使者帶信給苻堅說：「秦國行無道之事，滅我國家，現在上天讓你在淝水大敗，將要復興大燕。吳王慕容垂已經平定關東，請你順應天命，奉送家兄慕容暐以及燕國宗室舊臣返回東國稱帝。我將率軍保護他們回到鄴城。燕秦兩國以虎牢關為界，分治天下，永為友邦。之前苻睿輕敵冒進，被亂兵所殺，並非我的本意，相信你一定會以大局為重，不會將這樣的小事放在心上。」

苻堅大怒，責備慕容暐，讓他寫信給兩個弟弟勸降。慕容暐按苻堅的意思寫了封信，但另有一封密信讓使者帶回，密信中寫道：「秦王苻堅遭遇大敗，最近精神不好，健康惡化，我料他氣數已盡，此時正是恢復故國的大好時機。我會在關中暗暗準備，你們要好自為之。若我不幸身死，你可以自立稱帝，光復故國。」密信送出之後，慕容暐謀劃刺殺苻堅，事敗被誅。

慕容暐死訊傳出，慕容泓稱帝，建立西燕，並派兵進攻長安。

慕容泓刻薄寡恩，法律嚴苛，責令高蓋、宿勤崇等人限期拿下長安，違期當斬。長安城池堅固，高蓋、宿勤崇覺得不可能獲勝，又擔心慕容泓心狠手辣，於是先下手為強，把這個登基才幾個月的皇帝給謀殺了，然後擁立慕容衝為帝。

按照高蓋、宿勤崇等人的意思，應該是放棄攻打長安，然後回到濟北故地休養生息等待時機，但慕容衝不同意。慕容衝指著長安方向說：「前面就是阿房城，那裡是我的故地。現在我們都已經走到了這裡，豈有放棄的道理？」高蓋等人不悅，與慕容衝爭執，最後他只好妥協，開始撤兵。

七月，苻堅得知燕軍已經走到離長安兩百餘裡的地方，卻不知為何，突然回撤，於是派苻暉率五萬人馬追擊。高蓋等人聽說秦軍來襲，都驚慌得很，準備率騎兵逃跑，慕容衝恥笑他們說：「千裡奔襲走到這裡，一戰沒打就要跑路，太丟人了。」高蓋等人惱羞成怒說：「我軍兵少，豈是秦軍的對手！你一個孌童小子，終日與婦人為伍，懂得什麼軍國大事！」慕容衝冷笑說：「那你們滾吧！我自己留下來破敵！」

慕容衝派人把方圓數十裡的老幼婦孺全部掠來，組成班隊，騎著牛馬，穿著彩衣，高舉旗幟，混在燕軍中間以壯聲勢。他讓女人們用自己身上的衣服自製一個布囊，裡面裝滿塵土。

次日黎明，天色剛蒙蒙亮，慕容衝主動攻擊苻暉的軍營。雙方剛一開打，慕容衝讓班隊的人手持布囊，狂奔前進，一邊跑一邊打開布囊，揚塵鼓譟，一時間灰霧漫天，煙塵滾滾，仿佛許多人馬在前進。苻暉本以為燕軍兵少，此時一開聲勢這麼大，以為燕軍早在此地留有伏兵，這回算是中計了，趕緊調頭就跑。慕容衝一路追擊，把秦軍殺了不少。

苻堅又派人去苻琳去打慕容衝，本來秦軍一直優勢，但苻琳命薄，居然被一支流矢給射死了，秦軍失去主帥指揮，再度戰敗。慕容衝趁機佔據阿房城，並以此為堡壘，持續進攻長安。

白虜滅秦

九月，慕容衝率軍直逼長安城下，苻堅登城一看，嘆息道：「這些賊寇是從哪裡來的呢？居然這麼多人。」

慕容衝在陣前與苻堅相見，苻堅大罵道：「你本為我奴婢，我對你不薄，現在你怎敢來攻擊我！」慕容衝笑道：「昔日我為奴，但我已經厭倦了你，現在正是趁你病要你命取而代之的好時機！」

苻堅派使者送錦袍給慕容衝，寫信說：「你現在草創事業，必定很辛苦吧，我送錦袍給你，聊表心意。朕對你恩情不淺，而你現在竟然出了這樣的變故！你若投降，咱們還能重歸於好！」慕容衝回話說：「我現在心在天下，豈能為錦袍這樣的小小恩惠而罷手？你若知道天命，就應該束手就擒，我念在往日情分，或許留你性命！」苻堅接到回書，感嘆道：「悔不聽當初王猛之言，現在這白虜竟猖狂到這樣的地步。」

雙方對陣數月，時常交戰，各有勝負。太元十年正月，慕容衝在阿房城稱帝，歡度春節。年後再戰時，燕軍攻陷長安南門，但被秦軍反撲，死了兩千人，敗逃而去。秦軍也不敢身追，兩軍再度對峙。

三月，苻暉與慕容衝交戰，再度戰敗，苻堅斥責說：「你是我兒子，手握重兵，屢次被白虜打敗，你還有什麼臉活著！」苻暉羞憤自盡，此時苻堅身邊諸皇子死傷殆盡，苻暉的死讓他很懊悔。

這個時期的前秦已經全國皆反，地方百姓自結塢堡以抗亂兵，苻堅能夠掌握的地盤也僅有長安而已。此時關中三千塢堡結為聯盟，押注秦軍獲勝，給苻堅送來糧草，並派兵相助。苻堅在這幫人的幫助下，大敗慕容衝，俘虜鮮卑族人萬餘，苻堅一肚子邪火，下令將這些人全部活埋。慕容衝遭遇大敗，在阿房城前挖了一個巨大的陷馬坑以鞏固防禦。

雙方相持不下，拉鋸戰又打了一年半，都已經糧草斷絕。長安本是當時天下最繁華的大城市，而秦燕兩軍交戰時，秦方退無可退，燕軍也是傾巢而出，雙方都沒糧食，都是就地劫掠。這場戰爭打了兩年多，關中百姓不堪其苦，流亡失散，長安方圓千裡，除了兩軍士卒之外，已經完全沒有人煙了。此時雙方以屍體為食，簡直就是兩隻亡靈兵團。

太元十年五月，慕容衝率軍攻入長安，苻堅身披戰甲，親自上陣，渾身中了許多箭，血流遍體，終於將慕容衝擊退。慕容衝先前從長安周邊抓捕了許多百姓，力強者充軍，體弱者就成了兵糧，境況慘不忍睹。這些三輔人士都非常痛恨他，於是派使者悄悄告訴苻堅，夜裡縱火為號，裡應外合，共破燕軍。苻堅派了七百騎兵去接應，但沒相噹噹夜風向突變，竟然把內應的三輔軍燒死了許多人。

苻堅派大將楊定去攻擊慕容衝，結果楊定很倒黴，直接掉到陷馬坑裡，被活捉了。苻堅的健康狀況惡化，已經不能指揮戰局，於是把後事都交給太子苻宏，自己帶著幾百人逃亡五將山中，然後遍告天下州郡，相約初冬時共救長安，但此時天下皆反，根本沒有人理睬他的命令。

苻堅一走，長安城中軍心渙散，士卒紛紛叛逃，符宏一夜之間就成了光杆司令，只好帶著最後幾千人棄城而去。慕容衝入長安，縱兵劫掠。

另一個弒君者

正當慕容衝與苻堅交戰的時候，西域羌族大酋長姚萇趁機佔據前秦故地，著手建立後秦政權。

當初燕軍起兵攻擊長安時，燕國實力還比較強，姚萇想西進，又擔心慕容衝侵擾後方，於是把兒子姚崇送去當人質，住在北地。秦燕兩軍打紅了眼，慕容衝幾年都沒回北境，姚萇趁機把姚崇劫走。燕軍無力分兵，只能幹瞪眼。

太元十年十月，慕容衝剛剛拿下長安，立刻派高蓋率軍五萬進攻後秦，結果被姚萇打敗，幾乎全軍覆沒，高蓋等數千殘兵投降。

慕容垂在東邊建立了後燕，秦燕交戰時，慕容衝向他求援，但他根本不理睬，只一心經營自己的地盤。慕容垂很快自己稱帝，完全就把慕容衝給晾了，慕容衝因此不敢東歸，於是定都長安，要在關中長住。

燕軍都是鮮卑人，當初以復國報仇的名號和苻堅掐了好幾年，現在慕容衝讓他們住在關中做陝西人，這幫鮮卑人都很憤怒，覺得自己是被慕容衝給忽悠了。左將軍韓延兵變，將慕容衝殺死，擁立段隨為西燕王，但很快又遭遇軍中慕容宗室的反撲，段隨也被殺了。慕容氏遺族率領鮮卑餘部放棄長安，東歸故土，投奔慕容垂，途中又連遭惡戰，幾乎全軍覆沒。

苻堅率數百人逃到五將山，姚萇派兵將其包圍，秦兵崩潰，全部逃逸。苻堅身邊只剩下十來個侍衛，但他帝王氣度不改，坐而待之。

姚萇找他要傳國玉璽，苻堅怒斥道：「小小羌胡竟敢逼迫天子，五胡的次序裡根本就沒有你們羌族的名號！玉璽我已經派人送給東晉去了，你得不到的！」姚萇又提出禪讓，苻堅大罵：「你一個叛賊，有什麼資格禪讓！」

苻堅平生待姚萇不薄，淝水之戰前還封他為龍驤將軍，這個名號是苻堅自己年輕時候的將軍號，他責罵姚萇以求速死。姚萇在新平佛寺內將苻堅絞死，並逼迫苻堅妻女自盡。他還對外宣稱苻堅是重傷之下病故的，封諡號為壯烈天王。

苻堅死後，姚萇建立後秦，在西部稱霸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