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壽的故事是真正的青春。
小時候喜歡長跑,長跑和讀書是我能證明自己的兩件事。我早上六點跑一次,下午跟隊裡訓練一次,在那個學校裡我是跑得最快的,只要我跑,我就是第一。
我以為我是世界上孩子裡跑得最快的,直到我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次運動會,那時候比賽前孩子們會故作老練的堆著笑容,說著「跑慢點,讓讓」這樣的話。他不是,他比我矮一頭,瘦瘦小小,就那麼穿個紅背心,看著我們。當我們跟他說,讓讓的時候,他咧嘴一笑,說:"不行,我是來拿第一的。「
一開跑,就知道丫是說真的。從一開始丫就跟跑短跑一樣竄出去了,我當時想,原來什麼都不懂,不過如此,只要跟著他,等他疲勞就行了。然而先疲勞的是我,他保持那樣的速度到了終點,毫無例外是第一,我是第三,第二是個開始有些鬍子的大哥。
後來我才知道,他比我還小一歲,我聽了心裡那個嫉妒啊,嫉妒得發狂。那個大哥我並不在意,我只要身體發育,到他那個年紀超過他不成問題,可他不一樣,他要是發育了,一想想我滿身都是汗。我加倍的訓練,就是要跑過他。我追了他六年,一次都沒跑贏過,一次都沒有。
我知道我天賦不行。最後一次輸給他以後,我再也不練長跑了,一次都不跑,對長跑深惡痛絕,參加比賽只參加短跑。
高中的時候,我的一個同學是學校裡的籃球校隊後衛,他跟我的關係比較特殊,他應該叫我叔爺,比我卻大一歲。跟他關係好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我跑400米贏過他,他一直找我比賽。
他是那種得分和組織全能的後衛,尤其過人,特別犀利,當時是很多人的偶像,他穿一個老式的回力鞋打球,這個鞋風靡校園,很多男生放著耐克的籃球鞋不穿,都穿這樣的鞋。
那時候他特別開朗,經常指點別人,球場上也經常鼓勵人,很多人覺得他稱讚一句都特別榮幸。他的夢想是將來能當職業球員,打職業比賽。我說你個子矮,不行,他說我會長高的,一定會的。
高二的時候他個子永遠只有175了,籃球場上再也沒有那雙標誌性的回力鞋。他連課都不怎麼上了。偶爾我幾次看到他在男廁所抽菸,他看看我,就扭過頭。
籃球隊裡換了個後衛,因為黑,又矮,我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剛果。我跟他關係也不錯。回力鞋曾經也誇過他傳球很有想像力。不過在回力鞋不打球以後,他對待剛果的態度就飛快轉變,評價只有倆字,傻逼。倆人甚至好幾次差點打起來。到高三的時候,校隊要去省裡 比賽,回力鞋開始出現在籃球場邊,裝作漫不經心地看球。要他下來打,從來不打。有時候,看見剛果在打球,他會不屑地問我:「那也叫打球?沒我快?是不是?」
我受夠了他,有次跟他說:「走,跑個400米。」結果沒有意外,他沒有跑過我。他氣喘籲籲地說:「今天不行,我鞋不合適。」
我說:「你以前只會說,再比一場。知道你為什麼跑不過我嗎?你抽了那麼多煙,抽一根煙一個星期的訓練都白練了,何況你根本不練。你說你能比他快,他一天打三次籃球,你憑什麼比他快?」
體育是很殘酷的事,體育需要驚人的天賦和驚人的堅持。
我們都追逐過這樣的夢想,我們追逐夢想的時候,都幻想過自己是第一人,第二第三都不行,只能是第一,我們要贏。我們贏過,以為自己會一直贏下去,即使不贏,也是暫時的。
我們太愛我們的夢想,又太過於幼稚,當我們觸及到人生的第一個天花板後,我們就開始揮霍自己的天賦,於是我們失去了他。
正是因為這是我的夢想,為之追逐過,所以當夢想失去的時候才會加倍的痛,甚至只是稍微觸碰就會痛。
我們看不起別人的努力,因為滿眼都是曾經努力的自己,
而我們又懼怕別人的努力,因為我們努力過,深知努力的價值,
但更多的是,我們嫉妒,原來努力可以那麼快樂,我曾經有過這樣的快樂。
所有這些最後都化作悔恨,我為什麼要放棄這樣的快樂?有什麼比得上沉浸於追逐夢想的快樂?等我們做了那麼多錯事,才發現自己蹉跎了那麼多歲月,背離夢想那麼遠,我們再也跑不了那麼快,投不了那麼準,我們才知道已經永遠回不去了。
當三井壽跪在地上向安西教練喊出那句:「教練我想打籃球。」的時候,也是他完成自我救贖,完成涅槃的過程。
這就是青春的悔恨,成長的代價。每個人都經歷過這樣的歷程,也許不是籃球,不是體育,但我們都有過這樣的夢想。
那些年,我們有追不到的女孩兒,打不了的籃球,沒有發出去的小說,永遠考不過的學霸,那是我們抓不住的夢想。
這才是我們的青春,沒有墮胎,沒有狗血三角戀,卻同樣如火的青春,我不知道大陸的導演是瞎了還是瞎了,為什麼不拍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