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的時候住集體宿舍,水房是那種兩排水龍頭、兩溜長鏡子面對面的布置,平日裡沒覺得什麼,但有一次深夜,一個人在水房刷牙,往鏡子邊上一側頭,瞥見無數個我伸向無窮遠,心裡一緊,趕緊回頭。
那麼假如現在有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複製品,出現在你身後的鏡子中,拿槍指著你說——我要要回我的生活——要奪走你的愛人、你的可愛的孩子,而且你發現你向他開槍也不管用,你的複製品有著高強度的新陳代謝能力,能把子彈擠出身體,快速癒合傷口,也就是說死不了,更糟糕的是,你的複製品和你心心相印,能感知到你的方位,你跑也跑不掉。邪惡的複製人來了,你怎麼辦?
這是美國小說家迪恩·孔茨的小說《謀殺先生》所講的故事。
對另一個強有力自我的恐懼,有著普遍的原型。《西遊記》中,孫悟空最難降伏的妖精是和他變成一模一樣的六耳獼猴。而類似於一邪惡一善良的孿生兄弟、孿生姐妹的故事更是層出不窮。進入二十一世紀克隆技術取得重大突破之後,複製人倫理的爭議更增長了這種恐懼。《謀殺先生》中的主角就是一個暢銷懸疑小說作家,在《時代》周刊封面上被稱為「謀殺先生」,而真正的謀殺先生——他的邪惡的複製品正是「組織」利用克隆技術製造的職業殺手。其基因陰錯陽差來自懸疑作家。該殺手叫「阿爾菲」,在一次執行任務後受到冥冥中強大的召喚,來到懸疑作家的身邊,意欲奪走作家的生活,於是地球人反擊複製人……很熟悉的橋段,段位比較低的是,儘管複製人是作為殺手訓練出來的,但面對懸疑作家溫馨可愛的家庭時居然一次次不敵,一次次需要自行療傷!療傷的方式就是吃大量的高熱量食物——這也許是作家對減肥的願望投射?
邪惡的複製人阿爾菲最後背叛了「組織」,也被「組織」懲罰,最後變成了一小坨異型一樣的不明物質。而懸疑作家全家正要遭到「組織」滅口時,得到了潛伏「組織」很久的某壯士英雄主義的相救……
在科幻影視產業已經非常成熟的西方世界,如上的情節碎片可以在很多不同的作品中找到。對以原創性、想像力為王道的科幻小說、懸疑小說來說,僅僅講一個完整的故事要求就太低了,更進一步的要求在於如何將我們現實的恐懼、紛亂的世象帶到你未曾想到的世界邊緣。孔茨借懸疑作家之口說,世界太雜亂,所以人們才要聽故事,因為故事能給雜亂以秩序。給一個秩序當然是作家的權力,只是這種秩序太無力、太蒼白時,就變得只是一廂情願的幻想了,這恐怕不是科幻小說的本意。
複製人的角色還將一如既往地存在,並且情況只會更複雜。當科技踩著變形金剛一樣沉重而巨大的步伐前進的時候,人類自身的變化相對來說卻是微乎其微的。孔茨小說中一個非常有價值的擔憂是針對遍布各地、控制權力與資源、自詡精英、掌握生殺大權的隱秘「組織」發出的,正是它在進行複製人實驗。這個世界充滿陰謀論也充滿陰謀,還是小心一點為妙。就譬如你會在一些充滿雄性荷爾蒙氣息的鐵血論壇上看到鼓勵克隆軍隊精英這樣的帖子,誰知道這是否正在進行呢。想想艾柯說得沒錯,人正是那一半天才、一半愚昧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