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讓球迷見識到扣籃的藝術，並且不斷回放，直到遙控器上的倒退鍵報廢為止…」
這是文斯·卡特在2000年參加扣籃大賽前所說的話。很顯然，他做到了。
那一年，卡特光芒萬丈，球迷們稱他為「半人半神」，卻很少有人了解，在此之外，他承擔著多少壓力。
文/ 李 祿源
北京時間3月8日，NBA官方通報爵士球員魯迪-戈貝爾確診感染新冠病毒，本賽季剩餘比賽全部暫停。
這一消息發布之時，老鷹與尼克斯的對決正戰至加時賽最後時刻。顯然，所有人都看到了， 「We want Vince」的呼聲響徹整座球館。
加時賽最後19.5秒，老鷹隊進行換人，卡特再度出場並且命中一記三分球。即便對比賽結果已無太大影響，但球迷和隊友還是傾力為他歡呼、慶祝。
因為他們清楚，這極有可能成為老卡特職業生涯的最後一球……
本賽季開始前，卡特便宣布將在2020年夏天正式退役。他或許從未期盼能夠擁有科比一般的謝幕巡演，但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無論球迷、還是他自己，恐怕都難以接受。
在賽後新聞發布會上，卡特也難掩淚水。他說：「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職業生涯確實有點奇怪，我原本還有15場比賽要打，但有時候確實就是世事難料。」
「最開始我不想聽這些的，我說，讓我先回更衣室吧，我們還有將近兩周的比賽呢。但你永遠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如果就這麼結束了，那好吧，我也是開心的，這一切我會銘記在心。至少，我得了最後一分。」
卡特的一番話讓人唏噓。1998年進入聯盟，至今已走過22個年頭，雖未曾踏上總決賽的地板，但並不妨礙他成為本世紀NBA最好的球員之一。
看看近幾年退役的球星，科比有自己的謝幕巡演，韋德也有「最後一舞」；鄧肯悄聲離開雖然沒有太多水花，但畢竟五冠在手；加內特「晚年」重回森林狼，完成了落葉歸根的故事；諾維茨基終老一隊，至少還有總冠軍加持……
到了卡特，本可以選擇在某個時間功成名就地離開，卻要在生涯末年繼續堅持自己的熱愛，為此不惜輾轉多隊，最終落得如此結局，讓人惋惜。
而這一切，或許都與他曾經的經歷有關。
01
家庭的變故
1977年，文斯·卡特出生在佛羅裡達州的一個普通家庭。 7歲那年，他便經歷了家庭的重大變革——父母離異，他和弟弟跟隨母親米歇爾一起生活。
家庭變故對於每個孩子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每當有人問起他和父親的事情，卡特的回答也只與繼父哈利·羅賓遜有關。
卡特與母親米歇爾
米歇爾和哈利都是教師，他們非常鼓勵孩子發揮自己的特長與創造性，並且經常送他們參加各種體育訓練營。慢慢的，卡特和弟弟克裡斯在街區已經小有名氣。
初中時期，卡特已經練就了一身「空中作業」的本領，紮實的球技配上極富創造力的表現，使他成為了球場上當仁不讓的明星。
到了高中，卡特強大的衝擊能力更是無法阻擋。 每當有他的比賽，學校體育館裡總是人滿為患，校方不得不疏散一部分球迷到食堂，通過電視直播觀看比賽。
有趣的是，不論領先還是落後，一旦比賽最後教練把卡特換下，球迷們便開始退場，有時就連樂隊也放下樂器離開。
大學時期的卡特
當時在佛洛裡達州，說起「人類電影精華」，大家想到的都是卡特，而非威爾金斯。高三那年，不少大學球隊的球探和教練都來看他比賽，其中就包括北卡。
據傳，時任北卡教練組成員比爾·加瑟裡奇在一場比賽中，只看了卡特幾個進攻回合，便告訴他的高中教練：「我們要錄取這個孩子！」
卡特的風光卻在無意間中傷了弟弟。
「人們看到我，都會說』這是文斯的弟弟』，我一直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我急著長大證明自己，但是很顯然，我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克裡斯回憶道。
卡特與弟弟克裡斯
為了逃離哥哥的陰影，高中後克裡斯開始逃學、混跡社會。與此同時，他決定離家出走，住進了當地的一處貧民窟。
此後幾年裡，克裡斯多次被捕入獄，罪名小至無證駕駛，大到藏毒。這對卡特來說，又是不小的打擊。
「我們從小親密無間，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我給他打過電話，但絕不會去探望他，只當他去了另外一個地方生活。雖然這麼做可能不對，但我還是堅持。」
正如卡特自己所說，縱使傷心，卻始終沒有探望過克裡斯。他把所有的情緒都積攢到了訓練場上，沒日沒夜地練習，使自己變得更強大。
02
心腹的背叛
大三學期結束後，卡特決定參加NBA選秀。這時，球員們就需要有經紀人幫自己打理 各種事物了。
經過慎重考慮，卡特的家人們選擇了人稱「坦克」的威廉·布萊克，後者也正急於擴充自己在佛羅裡達州的球員儲備。
「坦克」威廉·布萊克
回憶當初選擇「坦克」的原因，米歇爾表示：「布萊克為人十分誠懇，並且談吐很有技巧，我們相信他能夠幫助文斯更好的成長。」
秉承這一觀點，卡特和家人對「坦克」可謂信任至極。他們經常在家裡聚餐、一起出遊，並且將所有的財產都交給後者打理。
在「坦克」的協助下，卡特於1998年NBA選秀大會上，成功在第5順位被金州勇士選中，並且直接交易到了多倫多猛龍隊——那個後來成就他的地方。
雖然現在很多球員不願意去加拿大打球，但是當時卡特對這一結果非常滿意。 畢竟，那裡還有他的遠房表弟——麥迪。
只是後來，這兩個在卡特職業生涯初期非常重要的人，都相繼傷了他的心。
年輕時的卡特和麥迪
進入聯盟後，卡特和麥迪帶領猛龍在戰績上突飛猛進，第二個賽季，他們就攜手帶隊闖入季後賽。雖然在首輪遭遇尼克斯橫掃，但在當時卡特的規劃裡，他要與自己的表弟攜手為猛龍構建一個王朝。
然而也正是在這個休賽期，麥迪選擇不辭而別，與魔術隊籤下一紙7年9300萬美元的自由合同。
當時，很多球迷都說， 弟弟無法忍受在哥哥的陰影下打球而選擇離開。這像極了自己的親弟弟當初誤入歧途的原因，令他十分難過。
多年後二人再相遇，已是物是人非
如果說麥迪只是讓卡特傷心的話，那麼經紀人「坦克」的行為，就是讓他無比憤怒了。
2000/01賽季開始前，「坦克」涉嫌非法活動的報導鋪天蓋地，給卡特一家造成了很大的困擾。當然，他們從未懷疑過前者。
卡特當時在接受採訪時也表示，自己百分之百站在「坦克」這邊，並且給他全部的支持。米歇爾則更為直接——「我堅信，那就是人們對有色人種的又一次攻擊和污衊。」
然而，當真相水落石出，米歇爾終於發現， 他們一家都無比信任的那個人，竟然非法侵吞了卡特20多萬美元的財產，這令他們難以接受。
卡特後來回憶時說道：「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一家人對他如此信任，就換來這樣的結果，這種背叛實在令人氣憤。」
在同一個夏天裡，要接連面對表弟離去和心腹背叛，換作是誰恐怕都難以承受。而卡特只能獨自消化這一切，他也再一次把時間全部獻給了籃球。
03
球迷的不解
「我是一名教師，當我了解到北卡有很多球員會在中途放棄學業，選擇職業籃球時，完全不能接受。」
「籃球未必長久，但教育是一生的。 我需要文斯向我保證，如果選擇北卡，他必須完成學業。」米歇爾回憶自己當時得知卡特選擇了北卡時，無奈地說道。
母親的要求對卡特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我根本不會動輟學的念頭，我渴望讀大學，所以我和她籤訂了一份協議，保證自己會完成學業。」
與76人的東部半決賽，卡特場均能夠得到30.4分
為了那一紙協議，卡特直到大三結束才決定進入NBA；同樣為了那一紙協議，他在2000/01賽季東部半決賽與76人的「搶七大戰」前，特意前往北卡參加了畢業典禮，直到比賽開始前僅剩5個小時才趕 到球館。
那場比賽，卡特在最後時刻錯失絕殺，猛龍也以1分之差未能進入東部決賽。 賽後，他自然成為了球迷口誅筆伐的對象。
但是卡特說自己並不後悔，並且打趣道「有朝一日，我還想讀個碩士，說不定那時候畢業典禮的時間就在系列賽第5場了呢。」
雖然表面輕鬆，但是面對自己心愛的球迷們鋪天蓋地的指責，誰都能看出來他身上的壓力。
而這種壓力，三年後才真正達到頂峰。
2001年夏天，卡特與猛龍以6年8800萬美元完成續約，他想常駐多倫多，並且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獻給這裡。
2004年春天，猛龍決心改革，球隊更換了管理層配備，羅布·巴布克洛成為新任總經理。而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全面調整教練組和球員名單。
這一舉動讓卡特感到不爽，但作為球員，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然而不幸的是，由於長期高負荷出戰，他開始頻頻受傷。
不知為何，羅布堅信卡特就是佯裝受傷，與自己叫板，並且多次公開指責他。而猛龍的球迷還恰恰信了這套說辭。
那段時間，卡特的情緒跌到了谷底。在一次採訪中，他公開表示： 「我再也不想扣籃了。」而當有記者問他原因，他也只是說了句——「為了誰扣？」
這更加激怒了猛龍的球迷，他們不斷打出類似「把他踢出去」「他根本不想留在多倫多」「趕快交易他」的標語。
猛龍球迷當時已然容不下卡特
2004年底，這一切成為現實，卡特被送到了新澤西。
此後，每當他回到猛龍主場比賽，每當他在場上拿球，都會迎來全場球迷滿天的噓聲。是的，就是他曾經一心想要把自己全部獻給他們的，那些球迷。
多年後，當卡特再次回憶起那段時光，他也苦笑著說道：「是啊，我被交易了，但是當時一切看起來都是我自己想走的。說真的，我想要繼續自己的職業生涯，但當時絕對沒想離開多倫多。」
多年後，卡特的職業生涯已臨近末期，猛龍球迷才逐漸開始理解他，並且感謝他所做的一切
雖然後來，猛龍隊總裁也承認當初交易卡特，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並且在一年後解僱了羅布·巴布克洛……但無論如何，那段美好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04
最後的最後
家庭變故、心腹背叛、以及球迷的不解，這些經歷無疑都給卡特的性格帶來了巨大衝擊，使他養成了低調的行事風格，使他為籃球不惜晚年流浪，也使他如一日般維持身體狀態，為年輕人做出表率……
離開籃網之後，他輾轉於魔術、太陽、小牛、灰熊、國王和老鷹，不論在哪，都是傾盡所有，幫助球隊前行。雖然，依舊沒能踏上總決賽的地板。
他本可以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離開，在江湖留下一段美妙的傳說；他甚至可以選擇效仿其它球員，加盟一支爭冠球隊，為職業生涯畫上圓滿的句號……但他都沒有。
或許正是長久以來對籃球最本真的熱愛與堅持，使他自始至終保持著作為一名運動員的錚錚鐵骨，不為利益而折腰，更不會放棄尊嚴。
日子一天天過去，面前的對手換了一批又一批，「四大分衛」的傳說也漸漸沒人提起……老卡特這一次，怕是真的也要降落了。
在昨天那場發布會的最後，他動情地說：「我會去享受職業生涯所走過的每一段時光，無論好的還是壞的。這很酷，真的，這很酷。」
是啊，22年時光給他留下了太多回憶，他當然可以盡情享受在這裡走過的每一步。
只是，我們希望這最後一步，不必來得如此倉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