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世界盃場館幾乎涵蓋了俄國所有的重要城市,並且按照每座城市的規模極其重要性來安排比賽。莫斯科、聖彼得堡、索契、喀山……從南到北,從西到東,遍布除遠東西伯利亞之外的大部領土。
唯一的例外也許是伏爾加格勒,這座城市雖然以厚重的歷史和重要的交通樞紐價值著稱,但在世界盃上似乎並沒有獲得應有的地位——各種重要的決賽、半決賽、淘汰賽它都沒有舉辦資格,只有幾場淘汰賽被應付似地放在此處。
也許這種安排,源自俄國人民對這裡的複雜感情,源自它一個被多數中國人所熟知的舊稱「史達林格勒」。
作為一個曾經的明星城市,史達林格勒承載了領袖的意志、承載了戰爭的光榮。到今天,這裡最著名的打卡景點依然是英雄紀念碑、巴甫洛夫樓房、朱可夫紀念館,再比如列寧大街、蘇維埃路這樣明顯帶著紅色烙印的地名也比比皆是。但最關鍵的城名卻因為意識形態的問題而改成了伏爾加格勒,仿佛告訴人們,一切的傳奇終有一天將會湮滅,只有靜水深流淌過這座城市的伏爾加河才是亙古不變的標誌。
伏爾加河為這裡帶來的不僅僅是標誌性的地理特徵,還帶來了標誌性的美食——黑魚子醬。
所謂黑魚子,指的是黑色的鱘魚子。彼得梅爾說,圓鰭魚、鮭魚、白鮭、鱈魚的魚卵,加工過後或許也有鮮美的滋味和鮮亮的顏色,但嚴格說來都不能算是魚子醬。只有鱘魚卵,才能精確地指向人間美味魚子醬——這種定義的嚴格性,一點都不遜於香檳。
能產黑魚子醬的主要有歐鰉、閃光鱘和鱘魚三種,在亞塞拜然、土庫曼斯坦、哈薩克斯坦、俄羅斯、伊朗五國都有出產,但論到品質最佳、口感最好的,公認是伏爾加河與裏海交界處的歐鰉,這個關鍵地點,被伏爾加格勒牢牢佔據。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伏爾加格勒的另一種特產,便是魚子醬醃製師,或者叫魚子醬分級師。加工過程很簡單,要在15分鐘之內完成,時間長了,魚卵便不新鮮,魚子醬味道也要打折扣——首先把鱘魚給敲昏,但不弄死,以保持魚卵的活性;然後剖腹取卵,篩檢、清洗、濾幹。這個過程中需要嗅、嘗、看,依魚卵的大小、色澤、堅實程度、聚散密度、氣味來評定等級,最後再作全過程當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放多少鹽,把魚卵醃成魚子醬,但鹽味又不會把滋味和口感二者微妙的組合給蓋掉。
品質最好的魚卵,用的鹽要最少,不超過魚卵分量的5%;這種魚子醬可以叫作馬洛索魚子醬,馬洛索(Mallss)在俄語裡的意思是「一點點鹽」。加鹽之後,用濾網將魚子細細篩晃,直到幹了便直接裝罐。罐子要小,不能超過兩公斤,免得上層魚卵把下層魚卵壓破。這種魚子醬要通過冷鏈運送到全球最頂尖的商號裡,每一口的價格都超過5美金,但時間會將它的滋味慢慢弱化,所以想吃到最新鮮的,還是要饕客們親自來伏爾加格勒。
幾百年來,品嘗黑魚子醬的一個不變「秘方」就是:越簡單越好。有人在用酸奶油、魚肉、蔓越莓、洋蔥和白煮蛋拌魚子醬,滋味是不錯,但終歸掩蓋了它最原始的鮮美。最好的吃法是冰鎮後直接用柔軟的塑料勺子舀著吃,或者小心放在抹了黃油的烤土司上吃,但切忌不要用土司夾著吃——好的魚子醬必須是粒粒完整無損的,最頂級的快感來源於舌頭和上顎壓碎魚卵的這一刻,如果魚卵先被餐刀壓破,這種快感就提早由土司享受,輪不到舌頭了。
黑魚子醬的最佳佐酒應該是帶冰碴兒的伏特加,事實上,伏特加得名正是因為最早這種酒廠的品牌是「伏爾加河牌」,正帶著伏爾加格勒的地域塞菜。烈酒的勁頭會讓小而濃鬱的魚子味道凸顯,這種組合類似於二鍋頭就油炸花生米。如果喝不慣烈酒,也可以選擇香檳——吃著咕嚕嚕的泡泡同時,還在喝咕嚕嚕的泡泡,試過這種巧妙對稱的人無不嘖嘖稱奇。
其實從前,伏爾加格勒的黑魚子醬並沒有那麼貴,據說上世紀70年代,1公斤裏海黑魚子醬在當地也就5盧布,僅僅是豬肉、牛肉的兩三倍。但到了2015年,這個價格就已經變成1000美金,以至於當地人都吃不起了——這樣的黍離之悲,或許和南京人面對長江刀魚、太原人面對黃河鯉魚那樣感同身受。
而這,也為伏爾加格勒城市裡無處不在俄國式的懷舊,再添了濃濃一筆憂傷。
(本文系網易新聞·網易號「各有態度」籤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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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不在俄國式的懷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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