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縣道備村,位於汾河東岸,距平遙古城北5公裡處,南政村東北,東臨西遊駕,西鄰惠濟河,北接王家莊,這裡地勢平坦,又靠近汾河,古有「小平陽府」之稱。
明洪武年間,王氏三兄弟王世廣、王世寬、王世勇,從安徽逃荒到平遙道備村,其中一人去了太原剪子巷,一人去了東泉的趙壁,只有王世廣留在了道備,並在村北劉家後扎了根,從此繁衍生息、建基立業,至今傳了28代,因此村中王姓最多,佔全村人口的百分之七十。
道備村天主教巷,生長著一棵樹齡1200多年的老槐樹。樹下有一處院子,住著王姓一家人,老爺子王成俊今年84歲,他走過了大半個世紀,目睹槐樹春生夏長歲歲榮枯,經歷了人世間風風雨雨。「千年的槐樹萬年的柏,老槐樹還要歇一歇」,解放戰爭時期,槐枝是枯的,好幾年不長葉子,最近幾十年一直生機勃勃。好似千年老槐樹的榮枯也暗示國運,國難樹死,國興樹茂,王老這樣說。
1938年2月,日軍第二十師團南下晉東南,一路燒殺掠搶,途經道備村,看見王家家底比較殷實,有一家院裡拴著一匹好騾子,鬼子牽上就走,幸好族人有一位識字的,戰戰兢兢的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此馬眼瞎」,日軍翻譯看見,說與鬼子聽,才把馬放下,搶了一口袋黑豆走了,這事兒是王老聽大人們說的。
後來他長大一點了,每天提心弔膽過日子,道備村白天上午日佔,下午是二戰區(國民黨九路軍),晚上八路軍。村中還有皇協軍(偽軍)經常活動。每天上午,日本憲兵隊從平遙城來到道備村胡作非為強取豪奪,在村裡吃了中午飯就又到平遙城去了,村民郭樹垣的爺爺,郭清雲(小名黑日)在村裡比較富足,被日本憲兵隊抓走關押,向家人勒索錢財,郭家拒絕提供財物,三天後被日本人殘忍扔到井中淹死了。
1946年,國民黨二戰區委任的道備鄉鄉長閆金亮放話:「自白不徹底,就做亂棍底下的鬼」,抓捕了包括道備村王清洲兄弟和王隆昌三人在內的全鄉抗日積極分子24人,在閆良莊「三支傳訊」羈押回道備村,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把24人拉到道備村村外全部亂棍打死。
那些年,道備村血雨腥風,老槐樹是死的。
1948年平遙解放,直到後來槐樹才慢慢地恢復生機,至此以後一直鬱鬱蔥蔥,槐蔭庇佑,槐樹院以及道備村王家一直人丁興旺人才輩出,王氏十九代著名學者王瑤是王成俊老人的叔輩。
少年時代的王成俊高小畢業後上了高中,正趕上大躍進,高一去普洞大煉鋼鐵,高二去文水修水庫,高三生產隊參加勞動,這樣他的高中生活也就就結束了,成了生產隊的一名社員,婚後生有三子兩女,說起那些年攻孩子們讀書的光景,王老滿滿的辛酸:「高級社人們缺吃少穿,不讓做買賣,改革開放以後生活好點了,家裡人口多,種的幾畝地,農閒時靠給人糊紙頂棚維持生計,孩子們上高中,一個月50塊錢的生活費,恓惶的孩們哪裡能夠了啊,好在孩們爭氣,五個子女就考出去三個,二兒子畢業於山西大學,在榆次工作,長女上的財經大學在太鋼工作,次女考的晉中師專,在平遙實驗中學當老師……」
槐樹院現在的院主人王顯力小名天明日,是王成俊老人的三兒子,十六歲拜師學習木匠手藝,2008年開了木器廠,剛開始是加工家具,2013年後以加工壽木為主。壽木是棺材的雅稱,裡面裝上遺體就叫做靈柩,雖然平白無故討論這玩意有點晦氣,壽木工藝也是面臨失傳的手藝,據王師傅說現在的年輕人不願意從事這個行業了,收不下徒弟,隨著農村耕地面積的減少,將來很可能土葬被火葬取代,也許我們農民也和那城裡人一樣,死了以後被燒成一堆灰,也就用不著棺材了。
平遙素有閏年閏月為家中高齡老人備壽木之俗,請木匠按照老人的要求加工好,先不油漆,放在祠堂或者不住人的房間裡,棺材裡面放上一個不倒翁,寓意跌不倒,再放進去麵塑的蓮花如意蛇盤兔,翻身身之類。人們儘管將棺材賦予美好的寓意,小輩們還是不願意走進放壽木的房間,看著那東西確實也嚇人,這時候老人會說:「不要害怕,棺材,升官發財」,今天,本人筆下點到眾人避之不談之物,也借之諧音,祝各位讀者以及子女人丁興旺,升官發財。
隨著村裡的祠堂不斷破損,講究人家院裡閒置的房子也都精裝潢,都不願意再存放壽木,都是用著了現買。
當下來說如果誰家老人過世能用上一個七寸厚的柏木棺材,三十二抬獨龍槓,吹吹打打抬出去,便足以顯示後世人的實力與孝順。壽木板厚3--7寸,長度「夠不夠六尺六」,以松木和柏木為主,傳統手工藝全實木精雕細刻,王顯力加工一個壽木從下料、打制、雕刻、打磨、抹膩子、噴漆大致需要七天時間,他不只要對對產品質量層層把關,還有對逝者的敬畏之情,棺材是人類在世間消費的最後一個物件,每一道工序都馬虎不得。
時光的車輪滾滾向前,千百年後,我們的後人或者考古學家,也許會發現一部分缺手指的遺骸群體,那便是祖上一代匠人,他們從事過木材加工,曾經為了養家餬口,忍受過十指連心之痛。
歲月如梭,眨眼間已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人要贍養,下有子女要上學讀書,面臨孩子們結婚,買房等重擔,王顯力運氣還好,雖然關閉了木器廠,也繼續他的手藝人活計,從原來的加工椅子等實木家具,現在主要以加工壽木為主,老母親2018年過世享年81歲,老父親如今健在,一個獨生兒子在平遙中學讀書,王顯力兩口子和大多數農村夫妻一樣,省吃儉用,兢兢業業,贍養上一代,養活下一代,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盼著他能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將來光宗耀祖。
槐樹院佔地兩畝,五間正房還有東西房一共十五間,王顯力說院裡最多的時候住過四十口人,這個大雜院承載了他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他們一家七口擠在兩間西房裡吃住,還要存放一年四季的糧食,院裡每天雞飛狗跳大哭小叫,也是熱熱鬧鬧的,後來人們一家一家的都修了新房子搬出去了,他用三年時間把四家人的房子買了回來,2010年把這座嘉慶年間修的百年老院拆了翻新,由原來的三進三出四合院俢成了現在的裡外兩處院子。
院子舊貌換新顏,唯一不變的是那棵飽經滄桑的老槐樹,歷經千年風霜雨雪依然枝繁葉盛。
槐庭樹茂,汾水源長,道備村一代一代王家人開枝散葉,遍布大江南北。
今年是個特殊的年景,冠狀病毒把人們折騰得心驚膽寒,終於盼得雲開日出疫情結束,陽春三月,草綠花紅,又到清明時節。中國是禮儀之邦,國人重視忠孝文化,無論多忙也要千裡趕上墳,分布在全國各地的道備村人陸續回鄉祭祖,遊子思鄉心切,祭拜祖先,看望年邁的父母長輩,也不忘呼朋喚友相邀去看一眼老槐樹,摸一摸古老的樹杆,掛一條紅綢,槐樹下尋根問祖,寄託心願,再撿一段兒時的快樂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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