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區賽,按照規矩,球服的分配她被安排在最後一個——十九號。她成了「小十九」,也只是她自己的小十九。她當時高興極了,她說她終於有自己的號碼了,終於可以在別人問十九號是誰的時候,驕傲地說出自己的名字了。她那時還不知道,在賽場上,沒有人在乎十九號是誰,也沒有人在乎她是誰。小十九就這麼高興了一年:「即使坐冷板凳,我也是十九號啊,一場比賽中,只有我是十九號了,對吧,這麼一想,我還是有存在感的。」
後來即使資歷老了,可以自己安排球服號碼了,她還是和教練說她選十九號,像是守護著什麼,又像是想證明什麼,她是十九號啊,她讓我叫她「小十九」,每次出去比賽,她發的消息也總是「十九號出徵啦!」然後附上印著十九號的新球服的圖片。小十九一直把這個號碼當作榮譽,現在也是。
「選十九號吧。」「是因為我看上去不怎麼樣對吧?」小十九腹誹自嘲著走上球場。那場比賽校隊裡只有九個人,比賽的規矩是「五上五下」,所以第一節的其中一個球員第二節還得接著打,而這個球員由對方的教練選擇,自然,他們會選擇實力最弱的球員。賽前教練滿臉糾結和歉意對她說可能她要打兩節,小十九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是笑了笑,接受了安排。小十九覺得她的十九號這時候是這麼的可笑,可笑到兩個球隊都知道她是在場球員中最弱的一個,十九號是最弱的一個。
第二節小十九投中了一個神乎其神的球,教練和所有隊員都為她歡呼鼓掌。小十九卻只覺得失望:「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在他們心裡我差到這種程度。」
初二那一年,小十九離開了球隊。
小十九給教練發申請的那個中午,她和她的父親對坐在一家小小的麵館裡。「我問我爸我能退出嗎,我爸說學習為重,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可是我還是一遍一遍地問,最後我爸只能說讓我自己決定。」初二,因為小十九的成績不錯,考進了學校的重點班,家裡人和班主任都明確表示希望小十九以學習為重,籃球只是愛好,可有可無。而小十九自己也因為膝蓋和腰背的損傷、心理負擔的積累,越來越想放棄籃球,準確來說,她只是不得已,要退出這個球隊。
「我不後悔,真的。我在隊裡沒有什麼作用,也搞不出什麼名堂,我也不走籃球特招這條路對吧,只有學習還不錯,能讓我考上不錯的高中,所以我沒什麼可後悔的。」
小十九說得很釋然,像是對自己說過很多遍,但她的眼角還是有淚,那滴退隊時故作釋然而被咽回去的淚。
小十九把自己的球服一件一件地疊好,放進柜子裡,滿滿的,見證著她一路走來。
初三,球隊的人手不足,教練來找小十九,問她願不願意幫球隊參與比賽,如果能贏,對她的中考也有利。小十九和家裡人再三保證不會影響學習,一定會有加分拿回來,才得到了家人的應允。小十九參與了市直比賽,這是她參與的第一場,也是唯一一場市直比賽。出發那天,班級裡參加了學校的社會實踐,小十九的母親在家長群裡問怎麼沒有看見小十九的照片,經其他家長解釋,才知道小十九那天外出比賽。「老師告訴我的時候我都傻眼了,我問我媽啊,你是我親媽嗎。」
小十九的母親在小十九上初中期間在外經商,有時候一個月才回家一次,家裡的事都是父親一手操辦,而小十九的父親也是個內斂的男人,因此小十九比賽的消息沒能被她的母親知曉。「那段時間我真的好難過,連我媽都不知道我比賽,我爸說球隊人手不夠了,我只是去湊數的,我壓根就打不好籃球。我只能自嘲說確實。我只能發消息說十九號又出徵了,然後看著寥寥無幾的點讚,覺得我自己真的很差勁。」
第三名,中考勉強加了兩分,小十九如願以償地考上了一個不錯的高中。只是打完那場比賽,小十九就再沒有打過球,我也再沒見過小十九。
那時候,她作為小十九,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二年級的小女孩,也不是五年級開朗的小太陽。她成不了林冉姐姐,她也打不了籃球。小十九隻是她自己的小十九,她偶爾還是會發消息說想念打球的時光,想念十九號,但每次都會有人問十九號是誰,沒人記得她是十九號,她只是成了自己的十九號,僅此而已。
我真的好想小十九,有多久沒有見她了呢?我關上那個放球服的柜子,默默地發了條消息:「我真的好想小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