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輝
編輯|薛雍樂
紐約以北一小時車程的梅歐帕克,得名於旁邊的梅歐帕克湖。幾天前,這座小城剛剛迎來了它的初雪,林間仍依稀可見未融化的雪堆。環繞著這座小城的,還有幾個更小的湖泊和水庫,灰白相間的小房子點綴其間。
「相比雪山,我更喜歡湖,」納旺尼瑪說道。他在橫穿梅歐帕克的六號國道旁的一家美孚加油站小店做售貨員。
很少有人比五十一歲的尼瑪更懂雪山。他在尼泊爾喜馬拉雅山區一座有八十戶人家的小村莊出生、長大。從他童年的小屋裡,他可以看到珠穆朗瑪峰那金字塔般的尖頂——這座世界第一高峰距離他家不到40公裡。從他的村莊出發,徒步一天即可到達珠峰登山大本營。
和其他許多在喜馬拉雅地區長大的夏爾巴人一樣,登山成為了他人生的使命。從1992年開始,他作為高山嚮導和登山訓練師的經驗已經超過二十年。他在亞洲、歐洲、北美間旅行,訓練登山學徒的同時,也徵服了各大高峰。「歐洲的主要高峰,我全都登頂了,」他平靜地說道。
直到2015年。這一年,他隨一支五人登山隊來到了阿拉斯加的北美最高峰德納利山。由於惡劣的天氣,登山計劃被迫取消。在朋友的邀請下,他乘上了飛往紐約的飛機,並決定留下來——利用多年的登山訓練經驗,他成功申請到了工作籤證。2018年的年初,生活逐漸穩定的他把妻子和兩個孩子——14歲的男孩和12歲的女孩——接到了紐約。
梅歐帕克湖。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建立新社區成千上萬的夏爾巴人放棄了自己在尼泊爾喜馬拉雅山區的生活,來到了這片距離他們的故土一萬多公裡遠、幾千米低的新大陸生活。他們在過往的生活中已經面對了太多的風險和挑戰,如今,他們在美國希望尋找更加穩定的、以家庭為中心的生活。
「很多很多夏爾巴人在登山過程中去世了、消失了。雪山充滿了危險,」尼瑪說道。在2014年4月份發生的珠峰雪崩中,一名他的團隊隊員、他的好朋友,永遠地離開了。那場雪崩是截至當時珠峰歷史上最嚴重的雪崩,致16人喪生。這16人全部是夏爾巴人。
但是,這一紀錄在第二年便被打破。2015年4月25日,尼泊爾發生的7.8級地震再次造成了珠峰南坡大雪崩。這一次,共有19人遇難,而其中10人是夏爾巴人。
在珠峰歷史上的遇難人數中,有超過三分之一是作為登山嚮導和背夫的夏爾巴人。
夏爾巴聯合會位於紐約皇后區的「夏爾巴聯合會」是夏爾巴人在紐約的一個社區服務與文化中心。聯合會主席烏爾幹說,在仍生活在尼泊爾喜馬拉雅地區的六十萬夏爾巴人中,越來越多人已經或正在考慮離開尼泊爾,到美國與世界其它地區定居,尤其是在連續兩年的雪崩事故以後。紐約現有的夏爾巴人社區讓不少人自然而然地聚集到這座與家鄉截然不同的都市,紐約傳統的移民文化和豐富的經濟機會更是吸引著他們對安穩和富足的夢想。
「我們沒有具體數據,但在美國可能居住了超過一萬名夏爾巴人,」烏爾幹講道。「僅僅在紐約地區便有六千至七千人。」
「我自己估計在紐約可能有超過一萬名夏爾巴人,」達瓦說道。達瓦是曼哈頓下城的一家「佛祖之地」手工藝品店的老闆。他於1992年來到紐約,在1993年,他和當時居住在紐約地區的全部二十多名夏爾巴人共同創立了夏爾巴聯合會。
達瓦從未想到,二十多年後,在紐約的夏爾巴人社區竟會如此繁榮——據美國移民服務局的統計,僅從2013年到2017年,來自於尼泊爾的新移民數量便翻了一番,從2013年以前穩定的每年不超過兩萬人,增長至2017年的三萬九千人。
這其中固然包含了兩次災難後獲得「臨時保護身份」來到美國的尼泊爾難民,但對夏爾巴人來說,許多人都像尼瑪一樣,通過高超的登山技術獲得了H1B工作籤證——在所有獲得工作籤證的尼泊爾移民中,超過三分之二拿到的是有高技術要求的H1B,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來自尼泊爾的移民,包括夏爾巴人,可以稱得上是龐大的「技術移民」群體。
耐人尋味的是,由於危險、家人反對,以及不高的收入,他們中的不少人在來美國前就已決定放棄登山生涯。作為登山者拿到工作籤證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利用這種特殊技能換取現實的利益。
而在新大陸平坦的海濱,一種更加「平凡」的生活正在展開。
聯合會一層便是佛教寺廟的裝潢從雪山到優步紐約初冬的一天,刮著大風,我裹緊圍巾走入皇后區夏爾巴聯合會附近的一家叫做「辣味西藏」的小餐廳——我和尼瑪以及他的好友葛布約在這裡見面。他們兩人穿著一層薄薄的羽絨服,臉上有喜馬拉雅山區人特有的風霜痕跡。尼瑪點了一盤炒麵,而葛布點了簡單的藏式炒飯。當然,少不了的是熱熱的酥油茶。
尼瑪住在工作的梅歐帕克加油站商店的樓上,但是他的家人仍在紐約皇后區的長島城。他的兒子和女兒都在上初中,妻子則像絕大多數夏爾巴人的妻子一樣,做保姆的工作。
吃午飯時,他便遇到了兩撥熟人,其中一個黑衣長發的中年男人更是讓尼瑪從座位上躥了起來,緊緊擁抱。「這是我的中學同學!我們來自同一個村莊,」尼瑪說道,一臉的驕傲。
尼瑪和葛布2015年,剛來紐約的尼瑪在曼哈頓下城的「帳篷與徒步」戶外用品商店找到了一份售貨員的工作。「這是一份好工作,」尼瑪說。有五到六個夏爾巴人在這家商店工作,而尼瑪也得以認識了很多喜歡戶外與登山運動的紐約居民。
其實,登山從未遠離尼瑪。作為2014年成立的「美國尼泊爾登山家協會」的技術指導,尼瑪在平日工作之餘一直協助組織徒步旅行、攀巖和每年5月29日的「珠穆朗瑪日」慶祝活動。「登山家協會」有七十多名夏爾巴成員,它的活動總能吸引大量紐約地區的夏爾巴年輕人參加。
只是他自己再也沒有踏足任何的登山步道了。在沒有真正雪山的紐約,再怎麼組織登山,也不過是副業乃至公益活動。他已經決定和職業登山告別。
「我的家人不想讓我再回尼泊爾登山了,」尼瑪說。「以前的我讓他們太擔心了。」
登山,意味著整個登山季與家人的分離,和隨時可能降臨的風險和災難。
「不要像我們這樣,不要。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成為登山嚮導或者其它登山職業,」尼瑪推了推他的眼鏡,真誠地看著我。「不過,我倒是希望他們仍然對徒步有興趣!」
2018年,尼瑪在紐約的生活出現了新的轉折。六月,他所在的戶外用品店由於建築結構損壞而被迫關閉。他在那裡工作的好朋友、同時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登山家色拉普選擇了改業,成為了一名全職優步(美國專車app)司機。
「優步駕照?對我來說太難了,」尼瑪皺了皺眉頭。旁邊的葛布笑了笑——他自己便是一名優步司機。據葛布說,為了準備駕照考試,他曾花了兩個月時間研習美國交通規則的每個細節,以及紐約地區的地圖和地理知識,在2015年通過了考試。
尼瑪還沒找到時間與信心去準備這項考試。作為曾經珠峰地區登山救援隊的一員,他熟習世界屋脊的地形,卻為紐約的地理而犯了難。
開優步的葛布所以,尼瑪只好靠著葛布的介紹,在美孚加油站商店裡找到了現在的工作——這對他們兩個的友情倒是好事。葛布和他的妻子與十一歲的兒子住在梅歐帕克附近十分鐘車程的布魯斯特小鎮上,每天要花一小時開車到紐約市區做優步生意。尼瑪經常可以坐他的車到皇后區看望家人,這一天也是如此。
為了下一代「你要喝杯酥油茶麼?」尼瑪突然問我。還沒等我回答,他便對葛布用夏爾巴語輕語了幾句。葛布回頭對店老闆交待了幾句。過了半分鐘,熱乎乎的奶色酥油茶便端到了我面前。
看到我略顯疑惑的神情,尼瑪解釋道,夏爾巴語和藏語同宗同源,只是發音和個別用詞上有所不同。
尼瑪和葛布擔心的,是他們的孩子逐漸與夏爾巴語言和文化產生隔閡。即使尼瑪的孩子來到美國還不足一年,他已經看出了些許端倪。
「我們夏爾巴人必須要把我們的文化和語言展現給孩子們,」尼瑪說道,「有太多的夏爾巴家庭丟掉了這些,太多了!」他很沉痛地說。少言寡語的葛布又點了點頭。
夏爾巴聯合會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在近幾年推出了文化課程,包括夏爾巴語言、佛教與哲學課等等。聯合會主席烏爾幹談起這些課程來很驕傲,說他自己會經常到課堂上參觀。
「我會把我的孩子們送到語言學習班,一周至少兩次,」尼瑪直視著我。「不過不是現在,要等他們畢業。現在他們的學業還是太緊張。」
正說得興起,葛布悄悄地站起來,飛速給我們這一桌買了單——包括我的這盤炒飯和酥油茶。我不好意思地抗議著,葛布和尼瑪用夏爾巴語交換了幾句,看著我的尷尬樣,愉快地笑了起來。
「一般來說,我開優步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到晚上七點,七點一過我就要開回一小時外的家了,」走向停車場的路上,葛布嘟囔著。「不過今天我們和你約了採訪,佔用了一些時間,所以我要多開一個多小時了,」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晚點回家了。」
「你要回曼哈頓的話,往那邊坐地鐵,」鑽進他的淺藍色豐田SUV裡,他隨手一指,便和我與尼瑪告別了。
車裡掛著一個可愛的小黃鴨掛件,葛布說,那是他的兒子送給他的。
葛布車裡的小黃鴨民族與文化1953年,自稱「丹增夏爾巴」的丹增·諾蓋伴隨著紐西蘭探險家艾德蒙·希拉蕊,達成了人類史上第一次登頂珠峰的壯舉。從那以後,「夏爾巴」這個名字便和登山、登山嚮導這些概念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從1990年代開始,越來越多的西方探險者們湧入了尼泊爾的喜馬拉雅地區,將珠峰與其它高峰的攀登變得極其商業化。
由於身體適應高寒地區的氣候,越來越多的當地夏爾巴人成為了專業的登山嚮導和背夫,幫助成千上萬名登山者們完成了他們徵服高山的夢想。作為登山嚮導或背夫,一位夏爾巴人能夠在一個登山季的兩個月內賺到超過五千美元,遠遠超過了尼泊爾人均年收入。
但在絕大多數西方人的心中,「夏爾巴」成為了一種職業,和嚮導、背夫掛鈎。我的教授和同學在了解到夏爾巴人實際上是一個民族、一種文化之後,都非常抱歉地表示,原來他們一直只用「Sherpa」(夏爾巴)一詞來簡單指代給自己「提供幫助的人」。
「這很不好,」手工藝品店老闆達瓦說。「我希望人們知道我們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和語言。」他看到自己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孩子是怎樣快速地被「美國文化」所裹挾,毅然地將孩子和妻子送回到尼泊爾,每個月寄回自己生意的所得。
能開設一家屬於自己的小店絕非理所當然。達瓦初來美國時,幹過雜貨店店員、酒店行李員、計程車司機等等職業。他和同胞面臨的困境與許多其他移民群體相似:不穩定的工作、語言文化的保護,與對家庭、教育的無限關注。
「他們的新生活很掙扎,但同時,他們也在新建立的社區裡創造著繁榮,」達特茅斯學院的人類學家Sienna Craig教授表示。她和其它幾名關注喜馬拉雅地區文化的學者一道,發起了「喜馬拉雅瀕危語言保護」項目,通過視頻採訪、記錄的方式,試圖增進人們對這些獨特語言和文化的關注。
被問到「夏爾巴登山者」時,烏爾幹竟表現得有些不滿,「這裡的夏爾巴人願意做任何工作,測繪、園丁、商店店主、司機,等等等等。」不過,優步與計程車司機,以及商店銷售人員仍然是夏爾巴男人最常投身的工作。他們的妻子則大多成為保姆。
梅歐帕克小鎮,尼瑪工作的加油站小店大多數夏爾巴新移民仍然通過從前在尼泊爾建立的人脈關係來尋找在新大陸上的機會。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的夏爾巴人會積聚在梅歐帕克這樣的小鎮上。我問鎮上的人,夏爾巴人最早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座小鎮的,他們搖搖頭說不知道,好像他們「一直就在這兒」了。
曾經是尼瑪的登山學徒的明瑪,便在尼瑪工作的加油站對面的另一家商店裡工作。這個曾經成功登頂珠峰七次的大漢告訴我,在梅歐帕克便有至少三十名夏爾巴人居住,而且這個群體內部非常的緊密——如同達瓦在二十五年前聚集的紐約市夏爾巴社群一樣。
在明瑪和尼瑪工作的加油站路口的另一側,另一家商店裡,還有另兩位夏爾巴登山者在做著銷售工作。
「夏爾巴人之前在尼泊爾已經存在的社會關係、以及當下尼泊爾和紐約地區間通過網絡建立的聯繫,是在紐約地區的夏爾巴人社區建立的最大推動力,」Craig教授表示。「我想要在尼泊爾做文化人類學的工作,不得不關注到紐約的喜馬拉雅人社區。」
第六次登頂珠峰的明瑪。他把許許多多照片和榮譽證書掛在了家裡的牆上。艱辛與希望「夏爾巴人啊,他們特別特別勤勞,」尼瑪工作的商店店主Tevy,一位印度裔的尼泊爾人,評價道。
每天三點到凌晨十二點,是尼瑪在商店工作的輪班。三點整,尼瑪急匆匆地從商店樓上的小房間衝下來,快步走到櫃檯後面,脫下了他的外衣。他帶著黑框眼鏡,一副很沉穩的樣子。穿在裡面的,是一件美孚商店的工作衫。工作衫的左胸縫著「美孚」的標誌,右邊則別著一個白色名牌,上書斜體字 「尼瑪」。
尼瑪仔細地檢查了飲料冰櫃,旋即走到了後面的儲藏室裡,拿出了兩箱喜力啤酒,填了進去。
「買杯咖啡吧!」尼瑪友好地對我說。
「給我來一個草莓味的JUUL電子菸,」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指著尼瑪身後的櫃檯說。櫃檯上排列著各種品牌的香菸和電子菸。
尼瑪回過頭去,凝視著櫃檯,顯得很迷惑。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JUUL電子菸的位置,但是怎麼也無法確定哪種顏色是草莓味的。
「左邊,左,往上,上,」那顧客很不耐煩地指揮著。「就是那個,對,粉色的。」
尼瑪看上去如釋重負。「8.99美元,ok?」他把煙遞給顧客。「再見先生!」
在旁邊的Tevy默默地看著。
「我還是個新手,」尼瑪嘟囔著,轉向了另一個顧客。
尼瑪在商店工作尼瑪每個月能省下四五百美金,他對這樣的積累感到滿意。雖然在紐約處於相對底層的位置,但和以前在尼泊爾的生活相比,他覺得這已經是不小的提升。
明年,尼瑪的大兒子便要初中畢業。他計劃把兒子接到梅歐帕克和自己生活在一起——這也是源自明瑪的推薦。明瑪十二歲的兒子便在旁邊的梅歐帕克初中上學。這家小而精的社區中學裡,有好幾個夏爾巴少年少女在學習、成長。
尼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享受梅歐帕克當地很好的高中教育。
我專程到梅歐帕克初中和緊鄰的高中看了看。在湖邊的小山坡上排列著一幢幢亮黃色小樓,鋪展開幾個乾淨的體育場。放學時間,警車封路,等待排成一隊的校車送孩子們離開,消失在暮色中。
明瑪兒子便乘坐這其中的一輛校車回了家,回到門口掛著五彩經幡的小房子裡。進了門,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開作業。他的兩個年齡較小的女兒在旁邊嬉戲,老人和妻子在準備食物,屋子裡熱氣騰騰,氤氳著佛教寺廟裡特有的那種香氣。
在對美好生活的夢想中,仍存在絲絲惆悵。明瑪說,他每次跟家人說要「回尼泊爾登山」,女兒都會大喊著「不要!」因此也便作罷。幾年過後,他便也不再有這樣的念想了。畢竟,七次登頂珠峰已經足夠。
他看了看牆上掛滿的在尼泊爾登山獲得的證書,說他還有很多其它的「存貨」,未來想要做成「博物館」。「這是傳承。我不會再讓孩子們登山,但會告訴他們我的故事,」明瑪笑眯眯地說,咂了口酥油茶。
下山以後「冬天快來啦,你聞到雪的氣息了嗎?」
一個白頭髮的老奶奶對著在梅歐帕克初中門口遊蕩的我說道。她胸前掛著牌子,是學校的一名管理人員。
對於十二月初的梅歐帕克,今天額外地「暖和」,溫度達到了7、8度。
「今天過後,氣溫就要走下坡啦(downhill)」老奶奶和藹地說。
氣溫下坡,意味著冬天真正降臨,白雪即將覆蓋美國東北部的這片土地,冰封這個距離紐約市一小時車程、被森林和湖泊環繞著的小鎮。
而對於這個小鎮上居住的夏爾巴人來說,「下坡」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他們出生長大在雪山之間,他們徵服過無數七千米、八千米的山峰,他們從不畏懼嚴寒、冰凍。但他們選擇了下坡,選擇了下山。他們選擇了離開雪、離開雪山,來到這片距離他們家鄉、珠峰腳下村落一萬多公裡的土地上,開啟新的生活。
梅歐帕克初中有許多理由促使我們跨過雪線、走向高山,最有名的,該數著名登山家喬治·馬洛裡的那句:「因為山就在那裡。」他最終葬身珠峰。
但有時候,最難的也許不是前進、向上,而是離開、下坡。
尼瑪說,他最驚險的一次經歷,是二十五歲的時候,獨身一人挑戰從加德滿都一路徒步到家鄉村莊。在途中的一片密林中,他迷了路,兩天多的時間。身上的食物和水用完了,他硬著頭皮向相反的方向一路走,終於走出森林。
「那時候真是太年輕啊,」他笑著搖搖頭,「現在我都結婚了,孩子也這麼大啦。」
勇敢地回頭,勇敢地下坡吧,因為在特定的人生節點,也許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傾注心血、值得全力追求。
這便是下山的夏爾巴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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