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年以來,古裝歷史題材電視劇呈現如火如荼的發展之勢,尤其是以女性題材為主的後宮情感作品迅速吸引了大批受眾的注意力,2011 年冬,改編自流瀲紫所著同名小說的電視劇《甄嬛傳》在北京電視臺首播,它以甄嬛在後宮的地位沉浮為主線索,全方面展示了雍正在位時期後宮嬪妃百態,該片視角獨特,上映後很快引發新一輪熒幕收視熱潮,並帶動了小說的二輪銷售高峰。2012 年,各大衛視再次輪番播放,一時造成甄嬛獨霸電視的景象。從熱播到熱捧,從觀看到認同,《甄嬛傳》的流行不僅體現了小說原著內容的吸引力,也體現出電視製作與傳播的成功。《甄嬛傳》以全新的視角建構了一整套完整的清代後宮女性符號系統。從衣食住行到禮節規範、從對傳統女性價值觀的維護到對「願得一心人」的美好追求,它宏大而完整,循序鋪陳展開,還原了清代的後宮全貌。
從符號學角度研究電視作品,首先需要釐清幾個基本概念。所謂「符號」,在結構主義學派看來包括了諸如圖像、手勢、樂曲等各種物體,甚至也包括它們所組成的儀式、習俗和公共娛樂。電視劇作為一種視覺實體,亦是一種具有意義並可以被複製成語言信息的符號。對於「符號」一詞的界定,從早期的《福音書》到現代詞彙表中的解釋都各有不同,但可以確定的是,它從來都不是一種單純的意義,而是兩種關聯物體之間的聯繫。即「符號」通過某種形式連接特定意義,不管這種聯繫是直接類比還是含蓄表徵。同樣,就電視劇「符號」而言,它的形式是電視劇的表達平面,通過演員的服飾、神態、相貌、舞臺場景以及更為直接的臺詞來表達符號意義;觀眾觀看後在電視符號表達層面上產生意義,完成對符號內容的解讀,實現從形式到意義的轉換。因此對電視劇符號的研究也像任何一種符號一樣,應包含每層意義上形式與內容兩方面的研究。
人們往往相信自己的眼睛,說「我見即我得」,電視劇帶給我們的劇情刺激具有現實性,又非電視熒幕實體事物的意義被稱為「符號的所指」,它讓觀眾通
過電視劇的表演形式獲得意義,可以反覆播出、反覆表達而意義不變。同時,符號的形式和內容是缺一不可,沒有傳播介質就無法實現從電視劇圖像、聲音到意義的轉換,符號的能指就是轉換的介體,如果說所指具有實質性,那麼能指則具有物質性,它們共同組成不同意義層面上的表意單位,最終形成了整個電視劇符號系統的宏觀結構。
符號的所指給人們啟發與收穫,卻悄悄隱去了電視劇意義的秘密,緘默而看似客觀的讓所指實質成為受眾腦海中理所應當的劇情意義。事實上,任何一種人為創造的文化符號不可能是絕對客觀公正的,它會攜帶創作者的意圖在傳播中實現自己所指的最大效果,達成創作者的某種目的。在結構主義符號學看來,符號意義往往是建立在約定俗成的社會集體性基礎上的,意識形態本身就是一種社會集體意識和價值認可,是一種「意指形式」,因此,用符號學解析文化現象所指,分析所指中隱含的意識形態,可以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搭檔。在本篇論文中,筆者也運用了結構主義符號學的意指方式解析《甄嬛傳》電視劇內容,從看得見的符號入手,找出作為電視劇的視覺符號編碼方式,卸下一花一木上承載的後宮神話意義。
據製作人敦淇介紹,《甄嬛傳》在硬體投入方面下足了功夫,其裝飾之精美是其他後宮劇所難以企及的。他在博客中透露,劇組青睞的造型設計陳敏曾經是08 年奧運會化妝造型師,創作過《水滸傳》《新西遊記》《辛亥革命》等作品,在了解《後宮甄嬛傳》在古裝戲領域的企圖心後,陳敏按導演的想法開出了 A、B、C 三套設計預算,而劇組選擇了最貴的 A 方案,並附加了更為苛刻的要求,就是要「真東西」。真東西,即還原後宮的有效物質手段,盡最大可能還原劇情背景環境的編碼方式能更真切的把觀眾帶回清宮中。敏正工作室十幾個人加班加點,穿珠子、敲護甲、做旗頭,點翠工藝製作的首飾用的羽毛都是專門訂購的上品。據了解,《甄嬛傳》9 月開機時已有 220 多款飾品,到關機時已追加到 350多款。
除精緻華美的宮廷服飾外,從眉、眼、唇彩這類細節上也能把個人魅力、正反人物性格的意識形態代碼加以濃縮,為人物角色加密成電視符碼。孫儷飾演的甄嬛一角,剛入宮時在一次遊戲中得了一支「海棠解語籤」,並附有一首小詩「東風嫋嫋泛崇光」。甄嬛因此自比西府海棠花,因海棠又名「解語花」。這個時期的甄嬛淡然悠遠、置身事外,但又是皇上的心之所系,正好比一株可人的解語花。在妝容修飾上採用了清透的底妝搭配淡粉色、淡橘色等腮紅,並以齊劉海示人,一種少女情懷躍然熒幕中。
後來,隨著甄嬛在後宮位份不斷上移,她的齊劉海換為中分,描眉畫眼的痕跡逐漸加重,把得寵後的嫵媚透過妝容表現出來。而隨著甄嬛步步登高,痛失愛人、家人被流放,她所擁有的一切美好都被摧毀。此時的甄嬛,華服濃妝實際上就是她外在的武裝,令人一眼看到就心生敬畏。因此,在造型上,陳敏為其選用誇張的眉眼造型和大紅唇彩,「暴烈的金和上翹的眼線,有威儀的感覺。」
在《甄嬛傳》之前,後宮的角色在妝容上也嘗試過不少豔麗的濃妝,但觀眾的好評都沒有這次來得熱烈,筆者認為,成功的秘訣就在於服裝、飾品、化妝等多重技術代碼的整體運用。陳敏在採訪時對孫儷後期的妝容大加讚揚,「她以前化濃妝時,飾品沒有達到這樣的炫!我們給她所有的飾品都做了強化,這樣一來,即使她眼線粗了,眼影濃了,嘴唇紅了,眉毛挑了,綜合起來都壓不過她頭飾的豔和炫。對比之下,戴上頭飾一看:哎,太舒服了!」
在《甄嬛傳》造型設計上,導演提出的三點要求是別致、精緻和極致,通過專門人員設計化妝後展現給觀眾的後宮三千佳麗已經不再是我們所熟知的那些演員,妝容是第一層加密密碼,人們解讀到的是女性個人魅力展示與對皇帝這一唯一主導者的爭奪,從位份不同到妝容穿著不同,這種編碼方式背後隱含的是話語權帶來的資源分配不均問題,在不同嬪妃身上代碼密集程度各有側重,就像物質財富的分配一樣,起著鑑別社會地位、推動個體差異化並使之自然的作用。那些被人們認為是更為華美的服飾背後是顯赫地位的支撐,是皇帝恩寵的表達,點點滴滴浸潤了對後宮話語權地位爭奪的血淚。
雍正年間是無法重回的過去,從《甄嬛傳》的解讀中一窺歷史現場的影像,在眾多悲歡離合的故事中建構觀眾自己的精神世界,探索身份認同與性別認同是影視劇不可卸下的責任,也是《甄嬛傳》熱播、收到追捧的原因之一。相信這部作品的啟示之處正在於:被賦予女性這一性別身份的社會個體必須從群體、從社會中獲得自我身份的認同,而大眾傳媒也應該繼續正確引導受眾意識,通過內外雙方共同努力創造屬於女性的平等社會文化氛圍,在斑駁的男權陰影下,看到女性自強獨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