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佳璇 來源|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
近日,B站up主楊舒惠發了一期視頻叫《資產百億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視頻把古早耽美作者「弄簡」送上了微博熱搜。
圖源:B站
據楊舒惠說,她在飛機上偶然遇到了一對雙胞胎姐妹花,二人看過她的視頻並認出了她,於是前來結識。隨後楊舒惠到她們家中進行了為期一天的採訪和體驗,錄成視頻與網友分享。
照理來說,不過是一期有關富人生活的記錄視頻,大家感慨一番也就過去了。但沒想到,此事在網文圈引發了一波爭議。
是巧合,還是炒作?
在視頻中,姐妹花透露自己喜歡寫小說,十幾歲開始出書,並擁有六位數的版稅收入。由於書籍的封面太過明顯,網友們輕易扒出了作者的真實身份,也就是七、八年前原創耽美圈的雙胞胎作者「弄簡」。
圖源:視頻《資產百億是一種什麼體驗》
按照網文圈,尤其是原耽圈「圈地自萌」「為愛發電」的調性,無意中在一個圈外博主視頻裡挖到古早作者,本該是一件值得與朋友小小「炫耀」一波的好事,至少也不會帶來負面情緒。
可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個「無意」上。
網友們質疑,視頻和熱搜都是弄簡炒作新書的營銷手段,有欺騙讀者之嫌,並列出了大量證據。
圖源:晉江
在晉江平臺的交流區「碧水江汀」,有人發布了詳細分析貼,論證古早作者弄簡為復出做了「精心」準備,所謂的視頻和熱搜都是有意為之。
這些準備包括:為新書找畫手買人設圖,賣白富美雙胞胎骨科人設,新書還沒上架就開始衍生廣播劇,在評論區刷好評壓差評。
除此之外,弄簡的新文《暗渡》在晉江「上夾子」當天,戰績慘烈。
「上夾子」是晉江作者們的「行話」,指新小說入VIP後的第四天,會有一次登上「千字收益榜」的機會。這一天,是許多晉江新人作者們最期待,也是最焦慮的時刻。
晉江「夾子」
據豆瓣用戶「啵啵豬」所說,晉江競爭激烈,經常是每天有四五十本V文「上夾子」,如果文的千字收益不夠高,排得比較靠後,收藏的漲幅就會大大降低。因此,晉江上的作者們有個普遍說法是:「夾子定生死」。除了幾個特定類型文不怎麼依賴「夾子」外,許多新文如果在「夾子」上撲了,基本上可以加速完結開下一本了。
但同樣,如果作品不錯,「上夾子」就是吸引讀者收藏訂閱的最好時機,有人可以一天內上漲幾千甚至過萬的收藏。
有作者發現,弄簡的新作在「上夾子」當天,收藏高達5000+,可再看實際收益,卻被只有600+的作品壓在下面,榜單排名一路下跌。這一切不正常的操作,基本可以認定為「刷數據」。
同時,在作品的「霸王票」排行榜上,第一名的票數甩開第二名太多。按照估測,這些票數要花掉至少2萬元。就算是與晉江其他耽美大神相比,也已經超出許多。
圖源:知乎
如果說,這些疑似營銷的手段讓作者們不滿,那讓讀者們產生憤怒的,則是弄簡新作《暗渡》的「碰瓷」行為。
弄簡的小說封面在視頻中出鏡,「傾盡天下」四個字十分醒目,後續幾個微博帳號都進行了轉發。
知乎用戶截圖
但事實上,此「傾盡天下」非彼「傾盡天下」。
《傾盡天下》最初是歌手河圖於2008年發布的一首古風音樂單曲,堪稱是古風音樂中最出圈的經典作品。還有一本小說名叫《傾盡天下亂世繁華》,是作者滄海遺墨在觀看了網友「扣子」為河圖歌曲剪輯的同人MV和同人文後,創作的一部耽美小說,當年一度爆紅。後來,滄海遺墨被扒出並未得到河圖授權,且抄襲了多本小說,最終封筆。
而弄簡二人的作品則是《陌路莫回傾盡天下》和《陌路莫回盛世無爭》。兩本書雖也出版,有一定數量的粉絲,但與原版歌曲和侵權同人文相比,熱度的確不及。
圖源:豆瓣
許多不太清楚狀況的讀者被「傾盡天下」四個字引導,有人誤以為自己的耽美入坑之作出自弄簡之手,表示要去追更新文。
另一樁疑似「碰瓷」的行為,是新作《暗渡》的封面、文案和人設。
作品封面被網友指出與耽美大神淮上作品《吞海》的畫風相似,文案有《破雲》既視感,角色名「楚淮南」「路星河」撞了作者八月長安筆下的知名人物,「林有匪」撞了晉江大神Priest正在進行影視改編的作品《有匪》。而懸疑探案題材和警察臥底人設,也和淮上、Priest近兩年的熱門小說非常相似。
圖源:晉江
但也有反對的聲音。
一些支持弄簡的讀者認為,熱門題材大家都在寫,畫風名字相似也沒什麼大不了,正文內容沒有抄襲就可以,並諷刺這些「扒皮」行為是「空口鑑抄」,「酸」。
對此,有著十幾年書齡的讀者爾欽對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說:「對,是算不上抄襲,但擺明了蹭熱度!這種營銷手段實在讓人『膈應』。」
「氪金」的網文作者們
有資料顯示,營銷是指企業發現或發掘準消費者需求,讓消費者了解該產品進而購買該產品的過程。
隨著時代的發展,營銷方式也變得五花八門。微博熱搜推廣、塑造個人品牌、打造熱門IP……人們早就見怪不怪。但每次營銷各有結局,有時是雙贏,有時卻會遭到反噬。
在網文圈,上一個引起巨大爭議的事件,是墨香銅臭的《魔道祖師》。《魔道祖師》大火的餘波,讓有關於墨香銅臭到底是否砸錢營銷的討論,直到如今仍然存在。當越來越多的群體加入這場討論後,這個問題終於演繹成了「羅生門」,得不到一個確切且真實的答案。
然而,從某種程度上說,《魔道祖師》是一部有爆點的作品。除去網友們對於營銷和抄襲的質疑不談,這部小說著實刻畫出了幾個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並在眾多同人衍生作品的助推下一炮而紅。或許它不足以被稱為「神作」,但至少不是一部泯然眾人的作品。
網絡小說本身就是文學與商業的結合體,自然也會有行業內的「生意經」。
首先是砸錢刷榜,這在網文行業裡並不是什麼秘密,男頻女頻都是如此。
在淘寶上購買小說平臺的推薦票和月票,買收藏刷訂閱,並非難事。起點中文網曾經因為刷數據風氣太盛,取消了一批榜單,打造了一套作者可以為自己的作品公開花錢的機制,相當於作者自願「氪金」買個廣告位,平臺還能分成。至於小說能不能紅,誰也無法保證。
在晉江,作者們自己花錢刷刷榜單也很平常,許多有經驗的老讀者對此早就免疫了,心中很清楚哪些榜單值得關注,哪些榜單不可信。
比較特別的是,在女頻網文圈中,尤其是耽美小說,同人衍生是重要的推廣手段之一。讀者們或許不會輕易點進一部小說,但很容易被一張CP圖、或是兩百字的同人小短文吸引。在《魔道祖師》爆火的過程中,同人圖、同人文、同人歌可以說是鋪天蓋地。許多網友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被普及了「忘羨」「夷陵老祖」「薛洋」等一堆新名詞。
在LOFTER平臺上,可以搜到許多畫手和寫手的接單信息,價格很是良心。
原創、同人、bg、bl、gl,各種類型應有盡有;可糖可刀可車,想看什麼任君選擇;在海量接單信息的背後,是普遍性的需求,有讀者們的需求,也有作者們的需求。
推文號也是「氪金」的好地方。
新小說如春筍般湧現,怎麼讓自己的作品能夠更快地被讀者發現?爾欽透露,有作者會選擇花錢請大V推薦自己的小說。一些推文號會根據微博粉絲量和閱讀數來定價,幾百元到幾千元不等。
其實,許多讀者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他們理解作者想推廣自己的作品,只要遵守規矩,適度營銷也無可厚非。
「但我絕對不接受惡性營銷!」爾欽說。
「在你心裡,怎樣才算是惡性營銷?」
「拉踩,碰瓷,抄襲!」
「白瞎錢了」
事實證明,在各個圈子裡,人性都是相似的。
為作品增加流量,將讀者變為粉絲,並非難以啟齒的目的。由於每個人底線的不同,捧一踩一、蹭熱度、融梗、賣人設等情況時有發生。而基於文學的特有屬性,它們的判斷標準又時常很模糊。
當網文圈子不斷擴大,熱門IP流量爆炸,一些平臺和作者嘗到了甜頭,也讓更多人感知到了蜜糖的存在,都想要分上一杯羹。
對於部分作者來說,假如營銷是一條捷徑,那麼一擲千金、輿論爭議又算得了什麼呢?網友們的記憶這麼短暫,哪有什麼事不會過去?
許多網友因為看到了楊舒惠的視頻,跑去晉江平臺在弄簡新作評論區留言:圍觀富婆、抱富婆大腿、B站觀光團……著實引來了一波流量。
所以呢?作者們想要的是什麼?
網友們對富人生活的羨慕和獵奇?被熱門作品相似角色名打動?被白富美雙胞胎人設吸引?
之前刺蝟公社採訪《大醫凌然》的作者志鳥村時,他說,其實了解一個作者,不一定要與他社交,不一定要成為粉絲,看他的作品就好。閱讀作品,能產生更深層次的共鳴。
網文是商品嗎?當然。
但網文又絕非純粹的商品,它終究帶有著文學的底色,是一個作者的精神世界和自我表達。作者們在賺錢的同時,也享受著讀者在自己筆下的文字王國中體驗喜怒哀樂的成就感。
為人物的命運而揪心、為小小的伏筆而大開腦洞、為作者的匠心獨運而驚嘆……
如果作品不是一棵常青樹,登上榜單又如何,帶來流量又如何,終究會被層出不窮的新作品掩埋。大神新人皆是如此。
針對此次弄簡復出事件,有晉江用戶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文好,千字收益榜逆襲,水軍後續操作,遠古大神空降榜一,這樣才能繼續營銷。
「現在,害,白瞎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