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雷達財經
從此次騎手點火自傷的事件來看,威脅騎手安全的除了馬路上的生死時速,還有生活中的勞動報酬。若想同時解決兩者,在韓飛看來,不僅需要社會共識,還需要立法司法相應的頂層設計。
雷達財經 文|張凱旌
1月11日,江蘇泰州海陵區一小區附近,一名外賣員疑將汽油澆到自己身上後點燃。火勢被附近商戶撲滅後,該外賣員表示:「我連命都不要了,無所謂,我要我的血汗錢。」
1月12日,據媒體報導,上述外賣員子女在水滴籌發動籌款,籌資50萬元,其在平臺中發布的跟進信息顯示,患者目前已清醒,但後續治療需要花費超百萬元。此前患者系餓了麼騎手,月薪5000餘元,因此前工資一直未支付而去討要工資,現在還在ICU內。
1月13日,據水滴籌,目前眾籌已完成,共籌到500048元。另據媒體報導稱,當地警方和政府部門已介入事件處理。
雷達財經據此致電上海拉扎斯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餓了麼母公司)、北京星選科技有限公司(蜂鳥眾包母公司)、餓了麼平臺,但截至發稿,均未有回覆。
濟南遠大前程法律諮詢有限公司勞動法諮詢師韓飛向雷達財經表示,騎手因討要工資導致的自焚的醫療費,根據公平的原則,商家有一定的補償的義務,但這個比例並不會太高。
但韓飛也提到,工傷的前提是雙方具備勞動關係。雷達財經梳理此前多起案件發現,在多地法院判決中,餓了麼與騎手之間均不存在勞動關係。
江蘇外賣員點火自傷討要工資
據水滴籌平臺求助人自述,該外賣員所處家庭為普通的農民家庭,父親在餓了麼送外賣供妹妹讀書,月收入5000多,母親在廠裡工作,月收入2000左右,姐姐在泰州市做學徒,月收入3000多,妹妹在青島讀大學。家中目前有一套自建房,無車無存款。
事發當天,父親在泰州市時代花園東門蜂鳥配送站點火自傷,身旁人用滅火器撲滅後,父親被緊急送往泰州市人民醫院搶救,確診被燒成三度燒傷,呼吸道燒傷,全身燒傷面積達80%。
求助人還稱,父親目前還在ICU,後期治療費用非常昂貴,目前至少需要百多萬,後期還需要植皮。
在為患者說明情況一欄,有網友表示自傷快遞員系因疫情嚴重想提前結清工資回家,站點不同意,需要壓工資,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雷達財經據此致電上海拉扎斯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多次撥打後對方均無人接聽;而北京星選科技有限公司則持續顯示暫時無法接通;雷達財經以消費者身份致電餓了麼平臺客服,對方稱會轉接公司相關人員,並會在24小時內回復,目前截至發稿尚未有回應。
韓飛向雷達財經表示,騎手若被拖欠工資,可申請勞動仲裁,或去勞動監察大隊投訴,要求工資的訴求是可以得到法律保護的。
在韓飛看來,目前支付工資的主體可能不是平臺,而是下面的承包商,而因討要工資導致的自焚的醫療費,根據公平的原則,商家有一定的補償的義務,但這個比例並不會太高。
其他騎手如果出現類似情況,「可以本人帶上身份證去當地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裡的勞動監察大隊投訴,一般投訴60天之內結案,快的話也許幾天。若申請勞動仲裁,則需要提交材料,5個工作日仲裁委給予立案,之後開庭審理,60天內結案。無論是投訴還是勞動仲裁委都是不收費的。爭取才有希望。」韓飛稱。
但韓飛也提到,一般來說,工傷的前提是勞動關係。而據此前的多起案件看來,餓了麼與騎手間的勞動關係並不清晰。
多起法院判決中,餓了麼與騎手不存勞動關係
目前,餓了麼平臺對騎手的管理模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隸屬於配送平臺的全職騎手「專送」模式,一種是通過平臺自行註冊的兼職騎手。前者一般沒有勞動關係的分歧,而後者與平臺的勞動關係則存在爭議。
2020年12月21日,43歲的餓了麼騎手韓某偉通過蜂鳥眾包App接單配送,在配送了33單外賣後,他倒在了送第34單外賣配送途中。
警方經過現場勘察和屍體檢驗後,得出韓某偉的死亡系猝死。媒體報導稱,韓某偉死亡後,其弟弟曾試圖聯繫餓了麼平臺,但對方表示,韓某偉與平臺並非僱傭關係,只能給2000元的人道主義費用,其他的以保險公司的理賠為主。
雖然1月8日餓了麼在官方微博回應稱,「已與各方緊急商談,將平臺猝死保障額提升至60萬元,本次事件中的60萬元撫恤金將在本周內交付騎士家屬」,但騎手與眾包服務公司的保障問題並不會因此消除。
雷達財經嘗試註冊蜂鳥眾包騎手,發現時至今日在《蜂鳥眾包用戶協議》中依然清晰地寫道,「您與蜂鳥眾包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勞動/僱傭關係;蜂鳥眾包資金的獎勵不等同於認可了您與蜂鳥眾包的勞動/僱傭關係;若您在享受第三方服務的過程中由於第三方過失造成損失,相應責任均由第三方服務提供商承擔。」
而此前,在多起法院判決中,外賣騎手均被判定為與餓了麼不存勞動關係。
據中國裁判文書網,2020年5月21日湖北省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出具的文書顯示,上訴人周安於2018年3月註冊成為蜂鳥眾包用戶,當年7月,其在送餐途中遭遇交通事故,遂停止送餐。
2019年,周安向武漢市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請求確認拉扎斯信息公司與自己的勞動關係;拉扎斯信息公司向自己支付雙倍工資差額34714元;本案訴訟費由拉扎斯信息公司負擔。
法院一審、二審均認定,蜂鳥眾包僅是在騎手和顧客之間提供信息撮合服務,與騎手之間不具有人身依附性,騎手可根據意願隨時搶單,也可隨時終止搶單。平臺對騎手不進行用工方面的管理,不規定出勤時間,不分配工作任務,不限制搶單時間、數量。雖然平臺對騎手的顧客滿意度、投訴等問題進行管理,但此管理與勞動法上的用工管理有根本區別。
最終,法院認為周安上訴請求不成立,駁回上訴。
據瀟湘晨報報導,2020年5月6日,武漢餓了麼騎手肖剛送餐途中在黃陂區盤龍城F空港中心城一樓的中國工商銀行門口突然暈倒,後經搶救無效身亡。
事後,肖剛所在「蜂鳥眾包」區域微信群內的眾包經理聯繫到了其妻子馮媛,並稱已將情況告知公司「安徽藍喆」,安徽藍喆全名為安徽藍喆人力資源服務外包有限公司,是一家第三方公司。
協商無果後,馮媛向武漢市黃陂區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請求確認丈夫與安徽藍喆的勞動關係,要求對方按照工亡標準賠償80萬元,並申請上海拉扎斯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控股的「杭州拉扎斯」對安徽藍喆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仲裁庭上,安徽藍喆方認為,肖剛在「蜂鳥眾包」手機軟體上自行註冊,是具有臨時性、兼職性的網約騎手,公司與肖剛從未訂立書面勞動合同或協商達成書面協議,也未約定勞動關係存續的起始時間和終止時間,「無招錄聘用、招工的事實」。
2020年11月初,仲裁委員會認定雙方確實不存在勞動法上的管理與被管理的關係,馮媛的請求被盡數駁回。
騎手難當 律師:需司法頂層設計支持
2020年9月8日,一篇《外賣騎手,困在系統裡》揭示了外賣騎手的送餐困境。文章中提到,2016-2019年,美團與餓了麼平臺均在縮短配送時間,3公裡送餐距離的最長時限已從最開始的1小時,縮短至後來的38分鐘。
9月17日,央視新聞發布記錄「外賣員送餐全過程」的視頻,稱一名騎手為儘快送餐在50分鐘內違規6次。對此,騎手則表示,單子不違章就會超時,超時就要扣錢,幹這行百分之一百都要闖紅燈。
更有外賣騎手稱,"送外賣就是與死神賽跑,和交警較勁,和紅燈做朋友。"
而當媒體採訪騎手問及對上述事件影響的看法時,多名騎手卻表示,對他們的處境不會有什麼改變。更有每天工作12-14小時的90後爸爸騎手透露,最近自己的收入出現大幅度下降,因為新騎手加入後,平臺將原本好的訂單給了新騎手,所以自己跑單的難度大大增加,收入隨之降低。
據媒體報導,有來自大連的騎手發帖抱怨道,「怎麼今天只能帶5單,昨天都是七單」,外賣平臺對此的回覆為:「擔心大家安全」。
而從此次騎手點火自傷的事件來看,威脅騎手安全的除了馬路上的生死時速,還有生活中的勞動報酬。
若想同時解決兩者,在韓飛看來,不僅需要社會共識,還需要立法司法相應的頂層設計。
而從2021年1月1日實施的最新的《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勞動爭議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看來,其中對於外賣員與美團、餓了麼之間是否存在勞動關係,尚未進行相應的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