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第一場
（鵸鵌化身兔猻毛黑麝耳獠牙異獸，環頸三重彩羽金環式隨步履起伏，琤琮作響。雙翼變作鳧水旌鰭聳峙在側。王勃端坐獸脊，一身黑管風夾克馬術裝，各處安插感應簧片，可根據簧片的編鐘式發聲追蹤風向。）
王勃：
暮色漾湧萬物增減的皮影屈從於CG特效式的布光
彌達斯面前山迂水橫，該何以復原他觸摸過的雲嶺滄浪？
我覺察到鹽的反噬，猶如人工智慧生成自我意志，而恐高症的艾薩克·阿西莫夫卻在瘋長的三大定律之上將旁支隱藏
南冥是世間生靈的開源系統，願大繆斯在斯重蓄能量清理俗世苦痛與創傷……
天際儼然Johan Christian Dahl筆下《Der Wanderer über dem Nebelmeer》霧靄陰鬱崖岸高聳
而一帶狼毒花卻似天雷灌入，觸動炭火蔓延湖中
黑頸鶴班頭驀地騰空南北分飛，颮線氣候醞釀似乎有鋒面貼著湖面移動
泥濘飛濺腳印延伸到眼前，方知是他風速疾奔甚至肉眼難見行蹤
（奔跑者在王勃面前現身。頭戴克隆三足金烏報時活頭飾，腳踏兩側帶銅製老煙杆骨聯動系統的鉸鏈式擒縱機關木工長靴，停下時亦不忘展示其酷似自動滾動行走裝置。斜掛腰臀部的拉丁舞流蘇間纏著一條狐狸尾巴。）
王勃：
只見他奔走河灘如履平地，穿市井撥煙水輕功瞬移儼然一尾太陽能狐獴
他將那圓盤捲尺立地作奎表，仿佛昂首眼鏡王蛇捕捉落日回聲
他說聽聞西邊冰山消融，大繆斯以浮冰為筏順流而下滿帆順風
他健步向前摶沙繩接引鵸鵌，如波斯戰象橫貫庫吉斯坦平原的夕日蒸蒸
（向西五十裡，前方一道巨大而落勢險峻的瀑布赫然映入眼帘。突然，王勃全身簧片暴豎，並發出銀器從撤去的桌布上紛紛落地的響聲。）
奔跑者：
這聽起來就像洛·史都華鑽進了莫格街一樣可怕。
王勃：
是的，它像酚酞一樣敏銳。它總會及時給我警示，告訴我正在遠離自己的目的地。
奔跑者：
（攤攤手，誇張地）你是在說笑吧？何必過度解讀呢，也許只是一陣喜歡樂器的風把它們撥弄了一番。別激動，要知道這世間事就像「炎症因子風暴」，純屬自己的免疫系統過於敏感。
（王勃笑而不語跳下獸背，假裝將鵸鵌趕向岸邊飲水。奔跑者撿起石子拋向水中，似乎並不打算走在前面帶路。）
王勃：
這絕岸如鑿白瀑飛瀉濁風溟濛深澗幽暗令人心驚膽戰
為何他放慢腳步神色微妙卻言語催促我向前？
前往南冥想必路有百條何必來此涉險
我非取經人難道也難逃九九八十一難
奔跑者：
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儘快上路吧。從瀑布上方蹚水過去。水很淺——你不會這點膽量也沒有吧？
王勃：
（偏了偏腦袋）這很難說.每個人都有複雜的人格。
戚大將軍馳騁沙場，世人皆知乃是懼內男
蔡元長之字如「冠劍大人、貴胄公子」其人卻遺臭萬年
畢卡索一代巨匠放浪形骸四處禍害紅顏
我看似狂傲豪橫實則恐高恐水恐昏暗——還請見多識廣大英雄行在前
奔跑者：
你不是趕去搭救大繆斯嗎？難道我不走，你就在此止步了？
王勃：
搭救？你行走天下目不斜視，又是如何得知大繆斯身處險境？
奔跑者：
（氣急敗壞、凶相畢露）
我不僅知道她命在旦夕，還知道你自身不保。
（奔跑者一腳將鵸鵌踢下湍急水流。鵸鵌不識水性，驚恐掙扎。）
王勃：
不必如此虛張聲勢。要知道只需我起心動念，不淰法師便會從千裡之外趕來營救。若你現在悔悟，也算回頭是岸。
奔跑者：
（嘖嘖兩聲，嘲諷地）不淰法師正在去彼岸的路上。
王勃：
（震驚地）什麼？
奔跑者：
（抽出一柄借刀）你命中注定死於水厄。但兵刃和水厄你可以挑選一個。（刺向王勃，王勃躍入水中，與鵸鵌一同被衝下瀑布）
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討厭讀書人恃才放曠自作聰明
這通天瀑布猶似黃龍擺尾風水絕佳葬身於此也不枉一世英名
須知南冥魔君與我主公爭奪大位不分伯仲我為除後患不惜濫取性命
又怎能聽任你扳回戰局將我等陷於絕境？
（對王勃喊道）
主宰人間的當是音樂而非詩歌，魔君一死，天下再無文章！！
[畫外音]
可我已經看到下一篇文章的大標題了——《奔跑者誄》。
（奔跑者轉身，見荒野中一團脈衝式閃爍珠光迅速向自己襲來，閃身落到瀑布中央一塊巨石上躲避。珠光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來，將他撞入水中，衝下瀑布。）
奔跑者：
（冒出水面，狠命吐水，咒罵不已）
我好像被黃蜂狂蜇渾身癢痛不堪
鮮血將流水染成硃砂，胸口密布猙獰篩眼
究竟是何方狂徒膽敢將我這日行千裡的天神冒犯
下一秒讓你見識遠勝地獄的烈焰
（奔跑者大吼一聲，太陽應聲搖晃，落下一朵火焰。奔跑者大手將它往土壤上一拍，用力一吹，一道烈火便像紙吹龍一般直奔那正要落地的珠光。只聽一聲驚呼，一名渾身著火的男子「嘭」地顯形，拍打著銀刺大氅，芒刺起伏如風中麥浪。乃是豪彘原身。）
豪彘：
（解下大氅扔下瀑布，王勃一手攥住漂浮的大氅，一首抓住被大水衝回原形的鵸鵌，飛升並落回地面）
王子安今日命不該絕你這陰險蝮蛇能奈他何
一介神棍將你玩弄於股掌間貽笑天下竟洋洋自得
你尤擅雞鳴狗盜偷鹽尚且慾壑難填又將九尾狐皮毛盜割
宵小也敢追逐太陽純屬自投羅網紫外線滅活你這人間桿菌西天做客
（豪彘躍入空中，意圖再戰，不想奔跑者以挪移之術將其上方天空與下方地面逆轉，豪彘一頭嵌進了堅硬巖層。）
奔跑者：
（得意洋洋地）
所謂繆斯不過霸佔思想之蜂王而你等嘍囉則是終身為奴不雄不雌怪物
可笑不淰老禿驢道行太淺強出頭魂魄散盡不入輪迴實在糊塗
如今魔君氣數將盡勢必擱淺於南冥歧路
不如留你二人小命看風起雲湧海裂山崩我主公井木犴·煉瓦將天下收伏……
下一個節目：兩人三足，不，兩人二足
（奔跑者拋出金屬長纓，將二人背對背，左腳綁右腳，右腳綁左腳牢牢縛在一起。隨即揚長而去。）
豪彘：
我本來完全有力氣把你背在背上，但這種捆法太過卑鄙，我根本使不上勁。
王勃：
現在只能隨著節奏，一人前進，一人後退。我有這身簧片裝指示方向，讓我走在前面吧。
（二人向前走了一段，豪彘配合還算機靈。但仍然摔倒幾次，並且速度很慢。）
王勃：
這算什麼荒唐情節，「Moves like Jagger」還是Freak Show？
我們裹足不前渾然不覺太陽已蕩回中天仿佛悠悠球
一切無章可循，只有時間隱藏朝夕間永無轉折的虛線箭頭
我們在此孤立無援卻繞不開即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豈非悖謬
若詩詞歌賦銘箴頌讚絕跡人間，只剩下UV紋理渲染山河儼然超級Silo
人類便淪為爬蟲軟體，仿佛足以抓取古往今來萬物腳本所謂智慧，實則一無所有
豪彘：
「朝聞道，夕死可矣」，我作為大繆斯近侍何嘗不是幾世修來三生有幸
請轉告她原諒卑職就此拜別，當你扭轉戰局擊敗佞人完成使命
記住，風是隱去顏色的火尾太陽鳥，若捕捉到它的行蹤它一定衷心將你聆聽
收下這件薄禮吧，願大繆斯的人間從此時和歲豐海晏河清
（豪彘猛然抽出借刀，扎向自己心窩。在一陣特斯拉實驗室球狀閃電般駭人的幻光、異響和餘波後，他憑空消失了。他的銀刺大氅在地面收縮著，越裹越緊呈海膽狀。）
王勃：
（驚呼，茫然四顧）豪彘！不要！
（意識到豪彘已化為空氣，不禁嘆息流淚）
願你忠魂回歸竹山，無憂永眠枕著石榴籽般豐盈的鐵礦脈
（俯身欲拾起「海膽」，在手指觸到它的一瞬間，「海膽」消失，王勃瞬間渾身長滿利刺）
鋒利之物啊……我若變成剪刀手愛德華，就讓我將這尺短寸長的現實量裁
（抖動全身銀刺，發現它們可隨意控制伸縮）
深謝你留給我這厚禮，無以為報請待我從南冥捎回雪霽的虹彩
風，且聽我語，你是人間清道夫請為我滌淨瘴癘塵埃
（王勃在風中將手高高擎起，再看手心落了幾根明亮的細羽，又仿佛記憶中兒時夥伴小綿羊的羊毛。）
王勃：
（圈起兩根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一聲牧羊哨）
他說風是火尾太陽鳥，而我猜它是上天入地漂洋過海的三棲動物
它翱翔遷徙在雲層之上冰肌貼近陽光，卻時常來下界探看繁花與稻黍
但願它會像信鴿辨認地磁，經緯起伏山水縱橫盡皆胸有成竹
（閉上眼睛，感到一股勁風正圍繞自己旋轉，似乎要將腳踵抬離地面）
這絲絨質的羽毛散發手工皂月桂油芳香，願你指點迷津攜我飛渡重樓
（水晶翅羽、白銀關節的巨大太陽鳥現身瀑布邊，伸開狹長兩翼讓王勃登上脊背。翅尖變成淡洛神花色。與之相比鵸鵌小如犀牛背上的牛椋鳥。）
王勃：
請你把我帶到大繆斯身邊，她正在趕往南冥的途中。
（一道強光射向空中，王勃、太陽鳥和鵸鵌都不見了。）
第二場
（臥室。星日馬·伽羅手中握著一朵玫瑰，將鹽粒灑在花瓣間嗅聞。他神情迷醉，鼻尖燃起藍色火焰，綴滿薔薇骨朵的翅膀一直拖到床尾，隨著呼吸微微起伏。Rebecca裹著熱那亞蟬翼釘珠蕾絲，用小瓶往花蕊間滴科瓦爾楓花蜜。花上的鹽冒出酒紅煙霧，把Rebecca的額頭和嘴角都染上顏色。她輕輕一吹，它們便化為聖瓢蟲叮咬星日馬·伽羅，令他渾身酥癢難耐。）
Rebecca：
（突然警覺地，將耳朵貼近窗戶）噓，什麼聲音？
星日馬·伽羅：
（湊過來，壞笑）是什麼呢？不會是「百鬼夜行」吧？海座頭背著琵琶踏浪行走……嚇壞了我這無知少年。
Rebecca：
我沒開玩笑，我剛才似乎聽到了鹽的警報。
星日馬·伽羅：
（半信半疑）真的？這個我只在書裡讀到過，當大量濃縮的鹽即將被銷毀時，吃過鹽的人會聽到地平線附近天空和大地發出類似烏鶇和綬帶鳥應和的聲音，而空中會出現金色蠶繭狀的巨大空洞。
（窗外一聲緊似一聲地傳來末日般的鳥鳴聲，分貝越來越高。兩人推開窗戶，只見遠處海域泛著明礬色，上空懸著兩個白絲繚繞的空洞，正在彼此試探：剛好匯合又被響雷似的駭人鳥鳴炸開距離。）
Rebecca：
正如費米氣泡兩個高能氣團向外膨脹
鹽在瀕死之際會釋放爆發式能量
從這氣泡形態判斷這毀滅的先兆來自水域一片暗霧茫茫
是誰要將人間至寶拋向大海不如我等前去攫取收入鞶囊
星日馬·伽羅：
（抓住正要起身的Rebecca的手，撫摸她的手指，黯然地）
你要肯特郡多佛的Aureus-293AD，你要龐貝的黃金蛇形鐲
你要所羅門的智謀，你要凱薩琳·維吉尼亞的體魄
你要玻璃海棠在極光下盛開，你要石榴樹結出蓇葖果.
我卻以為你有了我就已足夠，不如當初你就任它們在荒野凋落
（星日馬·伽羅咬牙從背上抽出一枝帶血的薔薇藤，扔在地毯上。）
Rebecca：
（側過身觸碰星日馬·伽羅緋紅的臉頰）你不相信我嗎？我答應你，幹完這一票，我們就金盆洗手。
（待續）
殷曉媛
「百科詩派」創始人、智庫型長詩/小說/詩劇/實驗文本作者、「泛性別主義」寫作首倡者、從事中、日、英、法、德多語言寫作。中國作家協會、中國詩歌學會、中國翻譯協會會員。著有長詩11000行長詩「前沿三部曲」、六萬行結構主義長詩「風能玫瑰」等，小說四十萬字，詩劇及實驗文本若干卷。出版四部中文詩集：《印象之內，物象之外》、《它們曾從卓爾金歷中掠過》、《前沿三部曲》、《播雲劑》（百科詩派創派10周年年鑑系列）、一部英文詩集《Cloud Seeding Agent》（美國Pinyon Publishing出版社，2020）及多部譯著，最近一部為2018年8月紐約New Feral出版社出版的《成為一條河流》（Bill Wolak著）。作品被譯為法語、德語、西班牙語、義大利語、葡萄牙語、加利西亞語、芬蘭語、愛沙尼亞語、俄語、孟加拉語和保加利亞語等，發表包括美國《Madswirl》《Pinyon Review》、義大利《La Macchina Sognante》、阿根廷《Buenos Aires Poetry》《Revista Excéntrica》等雜誌，著作被美國、英國、德國、阿拉伯語、法國、俄羅斯、愛爾蘭、紐西蘭等國一百餘家國家圖書館、世界頂級名校圖書館和大使館大規模收藏。百科詩派「2018人工智慧紙魔方」（六國語版）」、「2019：創派12周年紀念徽章」、「百科詩派12周年「詩 ╳ 影 ╳ 藝」跨界藝術聯展冊」、「2020年豪華精裝版「天·地·人」攝影畫冊詩歷」文創項目總策劃及總設計師，所發起「百科之友主題跨界創作工坊」創作出各類綜合文本、攝影、繪畫、裝置、音樂、對聯、朗誦、書法作品二百餘件。曾授權其獨家翻譯詩歌的包括美國、瑞典、愛爾蘭、英國、澳大利亞、西班牙、阿根廷、印度、日本、古巴、宏都拉斯、哥倫比亞、玻利維亞、厄瓜多等的120餘位國際詩人。2018年獨自遊歷全國名山大川，包括全程徒步登頂泰山。俄羅斯國家圖書館採編部部長T.V.彼得魯先科將百科詩派著作譽為「橫貫當代中國詩壇的百科詩學主義之強流」，多米尼加國家圖書館館藏發展部部長Glennys Reyes Tapia則稱之為「博大文化代表、書志編纂研究瑰寶」。
殷曉媛2018-2019年主要作品：
《醍醐門》
《華容道》
《分形者》
《中途島》
《任我行》
《一劍霜寒十四州》
《瞧，那個人：尼採X諾蘭=隔空對視》
《阿列夫零》
《聖徒維克託與白狼》
《北落師門》
《祝融》
《赫馬弗洛狄忒迷宮》
《伯努利家族》
《埃爾切神秘劇》
《血濺舞池》
《繩墨前傳》
《巴赫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