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二王」指的是遼寧瀋陽同胞兄弟王宗王方和王宗瑋。1983年,從大年三十在瀋陽槍殺4人開始,7個月內,王宗王方和王宗瑋兄弟二人全國流竄,殘害幹警群眾20餘人。1983年9月13日,「二王」行蹤在江西廣昌暴露。廣昌縣臨時組織起約二萬多民兵,外加七百多名公安,全境大搜捕。
1983年9月18日下午6點40分,「二王」被擊斃於廣昌縣尖鋒公社水南大隊南坑山。
「滿大街都張貼著"二王"照片,中國人第一次看見懸賞通緝令。」1983年,從大年三十在瀋陽持槍殺4人開始,全國流竄,殺人搶劫,直到中秋節被圍捕。7個月零6天,困擾著中國人的問題是:「二王到底到哪兒了?」「這個問題到現在都是個謎。」「二王案」當年前線總指揮、前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劉文說,「因為抓到時候已經死了,沒人能說清,他們到底去過哪些地方,哪些案子是他們幹的。」作為「文革」結束後第一起惡性暴力犯罪,王宗王方和王宗瑋,這對來自瀋陽一個教師家庭的兩兄弟,面對的是當時相對純淨的治安環境和薄弱的刑事偵查力量,「懸賞通緝、特警、巡警、道路檢查點和"110",這些中國的刑偵網絡是從"二王"開始建立」。「有一個武警戰士叫吳增興,犧牲了。其實事後調查,王宗王方根本不會開槍,也沒打死過人,他只放了一槍,而吳增興身上有5個彈孔。」
活捉王宗瑋:一條狗和一個馴犬員
5萬人的搜山進行到第4天,謝竹生帶著警犬衛南時不時需要停下來休息。同來的另13條警犬第一天就已經全部累趴下了,12條被人背下了山,1條脫水死亡。「9月13日,發現"二王"的第一天,搜山的每人發了8個硬皮月餅,像包子似的,一點點餡,其他的進口警犬連聞都不聞,只有衛南,和我分吃一塊。」
4天裡不斷接到情況,謝竹生帶著衛南和王宗瑋的一隻鞋,來到每一個可疑地點。是衛南第一個發現了「二王」。「9月18日凌晨接到山民報告,說自家廚房的飯和醃菜被偷吃了,還找到一隻鞋。衛南一聞鞋,一下子"放線"了,兩隻眼睛發亮,尾巴繃直了,和身體成了水平線。」隊伍開始在衛南指引下搜尋,除了警犬是技術條件,搜山只剩下了人海戰術。「我和衛南各走一個山坳,相隔幾米遠。從山頂到山腳下,1米1人,排成一條線。」約2.5萬名武警戰士,夾雜七八百江西廣昌的公安民警。命令是:「向左移動。」隊伍像梳子一樣在南坑山上尋找,「衛南不斷發現王宗瑋28釐米長的腳印,我們倆的速度比其他人都快」。到一個岔路,衛南忽然奔跑起來,謝竹生說他沒來由的心裡一陣空虛。「無名的緊張,我刑偵考試門門第一,向來打衝鋒,那天前後看看就我一個,覺得心涼。」「衛南回來!」謝竹生大喊,過了七八分鐘後面的人才趕到,「王宗瑋就在衛南那條道上,"二王"是向右移動,我要是自己往裡走就完了!
到下午16點多,謝竹生的前方突然響了一槍。「剎那間,整個現場沒有一絲動靜。」停頓了幾秒鐘,謝竹生大喊一聲「是二王!」這時山上山下的槍全響了,「我帶著衛南就往裡衝!」他先鬆開了衛南的牽引帶。「跑著,我左上方就出現了戰士甘,他中槍了,再往前還是戰士鄭,我問他"二王"呢?他說跑了,往山下走了!」「幾步就看見王宗瑋正要抓著一根毛竹往下跳,我離他只有幾米,衛南的訓練是"動哪咬哪",它一下子就撲上去咬住了王宗瑋抓毛竹的左手。」王宗瑋右手拿著槍,「我猛地抱住了他」。兩個人帶一條狗,一起往山下滾去。「他1.85米,我1.73米,但他已經筋疲力盡了。」後來屍檢發現,「二王」胃裡只有一點山上產的蓮子的渣。「我扳過他的左肩死死卡在地上,一看,都是血。子彈從左肩貫穿從左下顎打出,不是致命傷。」衛南還死死咬住王宗瑋的左手,「我說:你老實點!他說:我是好人。」謝竹生現在想起來還要冷笑,他回問:「你還是好人哪?」謝竹生在王宗瑋口袋裡搜出20多發子彈,1把匕首,「腳上綁了個救命包,有1萬塊錢和他美國姑父的地址」。謝竹生和衛南一路把王宗瑋拖下了山,「又來了3個戰士,一起拖」。把王宗瑋拉到路邊上,一直坐鎮的江西省公安廳楊廳長也來了:「抓到哪一個?」謝竹生說:「個子很高,可能是王宗瑋。」大家一翻他的嘴:「兩邊都是假牙,是王宗瑋!」楊廳長大聲指示:「馬上匯報!我們已經活捉了王宗瑋!活的!」謝竹生到現在都記得躺在地上的王宗瑋的眼神,「那應該就叫兇殘吧!他誰都看,但一句話不說」。
哥哥王宗王方只有1.65米,不會用槍,就在謝竹生抓王宗瑋的平行過去8米遠的地方。「太陽已經快下山了,但還能看見王宗王方的人影。」武警的槍齊齊掃射過去,10分鐘後王宗王方被幾個武警抬下山,謝竹生說,「從脖子以下到大腿根部,整齊的9個彈孔,是一梭子彈打死的」。「武警戰士們都是二十來歲的孩子,當時情緒特別激動,開始打王宗瑋。」(兩小時後,王宗瑋也因傷斃命。)謝竹生此後的敘述在24年後變得異常珍貴,因為所有當時報導都說"二王"被當場擊斃」。謝竹生完全理解戰士們的情緒,「那麼多人4天在深山老林裡摸索。"二王"多壞啊!」大家都處於興奮期,「勝利了!」的歡呼響徹山谷。
「一號」追緝令:劉文和刑偵隊伍的組建
「我們的基礎工作薄弱,隊伍素質差,才被"二王"逼出了懸賞通緝令。」2月12日瀋陽案發,3月劉文被公安部指派做「二王」案總指揮。3月底他來到武漢的岱山派出所時,「二王」剛剛打死3名警察,並搶劫槍枝逃跑。「我到的時候,正有一幫群眾,圍住了派出所,他們說,公安局乾脆換牌子,改叫糧食局算了!」劉文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公安,所謂刑事科,15塊錢以上的事全管,「沒有應對暴力犯罪的經驗」。「文革」結束後,社會治安和風氣都有所變化,現在正編寫《中國刑偵史》的劉文說,"二王"是一個轉折點」。「二王」案時間之長、地域之廣、投入之大,從新中國建立以來前所未有。「到現在,我們還是沒有對"二王"的活動做出準確判斷。瀋陽連殺4人後,能夠肯定的是"二王"的4次露頭,從北京開往廣州的47次列車上開槍,湖南衡陽打死1人,湖北岱山、武漢打死4人,安徽淮陰搶劫2.1萬元,一直到江西廣昌被擊斃。」劉文說,「而且都是因為打了遭遇戰。我們的人開了3槍,一槍沒中,還被人家給打死了。」「二王」案結束以後,劉文說自己情緒完全提不起來,「7個月才破案,應該吸取教訓!有什麼英雄可言?」同年夏,鄧小平在北戴河召開會議,第一次做出了「嚴厲打擊刑事犯罪」的指示。
2月至4月,公安部門的壓力越來越大。5月,懸賞2000元的通緝令一夜間貼滿了大街小巷。劉文至今還保存著這張發黃的「文革」後第一張A級通緝令。除了「二王」的相貌特徵,背面還印著「只許張貼,不準廣播登報」。「當時害怕影響不好,通緝令也來不及讓各地去印,只好我們印好,派飛機運往全國各地。」新中國成立後從沒懸過賞,劉文曾仔細研究了香港、臺灣地區,清朝和民國時代的「懸賞通緝」。「我當時對領導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不該是封建主義、資本主義的專利。」劉文笑著說,現在懸賞50萬元的多了。當時送到,批示「同意」,但是獎金從5000元」改
為了「最高2000元」。
此後劉文背著一臺十幾斤重的電話,跑遍了廣東、安徽、江蘇、湖北、河南、陝西和河北。「那個電話是最高級的了,瑞典的。還帶著個電臺。」因為還沒有專車,劉文去很多發現線索的邊遠地區都要坐公共汽車。「當地的公安局給我們開個證明,說有兩個警察同志要坐車,麻煩保留兩個座位。」劉文還特地買了100件防彈背心,「200塊錢一件,到一個地方只發一件」。劉文說到自己走過的每一處,都會激動地站起來講,「我們在廣東白雲山也是圍堵了,武漢還調動了軍用直升機,還是沒逮到」。上世紀80年代公安的裝備也很落後,沒有110報警電話、巡警、特警和檢查點。「連傳真機也是為了"二王"買的,好趕緊把照片傳往全國。」
當時全國各地都出現線索,「每天都有電話來說,"一高一矮又來了",搞得上上下下都緊張,但經查證,都是假的。特別是出現了很多"假二王",冒充"二王"到處作案,我在大連圍堵了半天,抓到了一高一矮,他們還"承認"自己是二王呢!」特別是懸賞通緝令發布後,提供線索就可以獎勵1000元,查實的獎勵2000元。劉文說,「和現在動輒50萬元懸賞捉拿在逃犯可不一樣,有人說公安無能,拿錢買人民的自尊,也有人說這樣省警力、省經費」。
關鍵還是當時公安辦案的方法太落後。「我們還習慣於,先偵查現場,再找出證據,再追捕犯人。」但通緝令帶來的問題是,劉文說,「等我們找到證人要描述人家的長相,人家早回家拿了錢和地址跑了」。除了群眾路線,最有效的方針是:「我們必須迅速主動出擊,設包圍圈,大、中、小3個。」江西廣昌最後的圍堵正是如此,「我自己當時參加了6次大圍堵。此後應對暴力犯罪有了經驗」。
「二王」的父母
2007年9月21日晚,距1983年「二王」被擊斃24年零3天,瀋陽市一幢老樓裡,當了一輩子中學教師的王家林和王春芳接受了採訪。年過80歲的老夫妻倆已經很少走出這套70平方米的老房子。
王春芳說,4個孩子都是姥姥帶大的,「文革」時,「保皇派」和「遼瀋派」就在大院裡武鬥,動刀動槍甚至埋地雷,正是哥倆容易學壞的年齡。王宗王方和王宗瑋後來使用的槍就是1976年3月從瀋陽大北監獄偷的,那年王宗瑋才19歲。身高1.85米的王宗瑋因為打籃球的特長到內蒙古當兵,學會了打槍,當過班長,退伍後進入了瀋陽當時屈指可數的大廠724廠。「看過那麼多報導,只有一個作家說過,"二王"的產生有一定的歷史因素。我們覺得寫得真好。」今年81歲的王家林說,「以後身體好了,我想和老伴兒沿著我兒當年走過的路走一圈,看看我兒當年怎麼生活的,聽聽老百姓的反映,哪怕是要給人家賠禮道歉啥的,我都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