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記敘文寫作中,所謂「一線串珠法」就是圍繞一個觀點、一個主旨、一個話題,選擇一個個典型的材料多角度、多方面展開描寫記敘,以鮮明的觀點突現主旨、豐富話題的一種作文技法。在滿足了記敘文的基本要求之後,採用這種構思技巧,能讓文章籠罩著一種散文的詩意,瀰漫著充沛的情感,能夠切實地提高記敘文的品位。
一堆散亂的珍珠,只有用彩線串起來,才能成為珍貴的藝術品。同樣, 生活中生動典型的寫作材料是一顆顆散落的珍珠也需要思想的紅線來連接,才能形成條理清楚的文章。這根思想的紅線便是線索。線索主要是指貫穿在整篇文章中的情節脈絡,以及作者表現在文章中的思想感情的起伏變化。它像鏈條一樣,串聯起文章中的全部人、事、景、物,如果線索不清,文章必然雜亂無章。「一線串珠式」記敘文除了以具體事物為線索外,還可以以人物為線索,以感情為線索,以時空轉移為線索等等。
書 禍
嚴歌苓
我在乘車時讀的書是專門挑選出來的。如《讀者文摘》《紐約客》都是我乘車時的最佳讀物。它們便於攜帶,內容又多是美國社會的熱門話題。讀起來立刻使人很投人,還有一點,這些雜誌的重點文章的長度一般與我的旅途相仿.這樣我可以在下車後將它"遺忘"在座椅上,它或許可以使另一位乘客的旅途沉悶得以減緩。從閱讀中獲得的充實感使旅途無形中縮短了,主觀感覺上一定會比自己駕車短許多。尤其是交通不順暢情形下的駕駛,滿腹怒氣又無處發洩,那樣的一分鐘可以長得像半輩子。
不過我也因為乘車讀書闖過禍。十多年前的一個禮拜日,我爸爸約了幾位客人一同晚餐,家裡人手不夠.便打發我去北京的西單菜市場買兩條魚和半隻火腿。我當時正在讀卡夫卡的《城堡》。那是一本須把自己囚於其中方能讀出所以然的書。從西單菜市場回家的電車上,我已在《城堡》深處。只聽售票員吆喝:「北太平莊啦!"」腳先於我的意識,我已躥出車門,而腦子裡仍是《城堡》的種種迷津。木木呆呆走到家,爸爸開門便問:「東西呢?」我反問:「什麼東西?"爸爸眼睛鼓了起來:「咦,等你買的魚和火腿呀!"我嘴一下子張開--東西全忘在車上了。我爸爸一副揍也走不得.罵也罵不出的樣子:女兒畢竟成人了,如今回家也算半個客。他幾乎捶胸頓足:「你讓客人吃什麼?!」他頂好客又頂怕虧待客人。我趕忙認錯:「我讀書讀糊塗了。要不,我再跑一趟?」 當然是來不及再跑一趟的。那時菜市場來了鮮魚,排隊至少也要個把鐘頭。
到了美國,正和我先生在戀愛階段,一天,一個女友得了感冒,臨時請我代她打一天工。所謂的「工」是照料一「個兩歲的小女孩.每小時有五塊現款的工錢。小女孩的母親是一位藝術評論家,當時正在趕寫一篇舞蹈評論文章。她匆匆教給我換尿布、餵飯、放卡通片等技術要領,就潛入地下室寫作去了。我先生打電話來.說他下班會很晚.可能酒店已關門了。我自告奮勇說打完工我立刻就去買酒。我知道這瓶酒對他的重要性。他父母一年只在聖誕前夜喝一瓶軒尼詩.而他們住在以摩門教為主要宗教的鹽湖城.那裡的酒比別處貴很多.因此這瓶軒尼詩總是由他們的兒子作為禮物送給他們。這已經成了他們的家庭傳統。我結束了八小時的換尿布和卡通片的經營,拿到四十塊錢現款,買了酒並請店員給了它最豪華的節日包裝。天擦黑時我已擠在下班人群裡走進了地鐵。一找到個光線較好的位置,我馬上打開隨身帶的一本英漢字典。那時我在準備考GRE,想出個背字典的愚蠢辦法來提高單詞量。於是就背得十分忘情,直到發現自己已坐過了兩站。下了車總覺得步伐飄然得有點可疑。直走到家門口,才發現兩手是空的,才猛然省悟到換了八小時尿布掙來的錢,已去了一半,只好趕去一家超市,把剩的一半工錢拿出來,再買一瓶軒尼詩。從那以後,我每次因乘車讀書而誤事時.我先生總要提起那兩瓶軒尼詩.他為我感到痛惜:換一天的尿布,幾乎一文錢也沒落下。他對不可理喻的我苦笑: .「唉,你丟這丟那,不是乘錯車,就是下錯站.怎麼就從來沒丟過書呢?」倒真是的,我這人吝惜兩樣東西:一是書,二是稿紙。似乎是個腦筋很老,生活方式也古舊的窮酸書生。
一次在華盛頓開往紐約的火車上.我讀完了《洛麗塔》.一時間淚流滿面,哽咽不止。一車廂的人都旁觀我的搐動,不知如何是好.一位年輕女士截戳她的男友,問他可知緣由,那男友聳聳肩,眼珠翻上去望望上蒼.表示只有天曉得。那次損失最小,只把一片從加拿大買的牛皮書籤丟了。
[點評]文章以「書 禍」為線索,生動地講述了我因讀書而丟菜、丟酒、丟書籤的小故事。透過這三個故事,我們能真切地感受到作者對書的情有獨鍾,那種痴迷於書的言行舉止便活靈活現地浮現在眼前。本文先講述自我乘車讀書之習慣,巧妙引出因乘車讀書闖過禍之事件.再緊扣「書禍」一語敘寫三個故事之來龍去脈,鮮明凸顯出作者酷愛讀書、用心專一的個性,使得文章脈絡明晰,結構嚴謹,中心突出,熠熠生輝。由此可見,作文中一線串珠之法,能使文章的材料與中心渾然一體,其結構緊湊,呈貫通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