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梁羽生作品正邪之分過於明顯,這也是他一直強調的一種觀念:正邪不兩立。於是,在他筆下,出現了諸多千篇一律的翩翩君子,從張丹楓到檀羽衝,從楊雲驄到唐曉瀾唐經天,從江海天到金逐流等等,不說他們完全具有共性,但是身上或多或少都保留著張丹楓的影子。
這也是梁羽生作品雖然極多,但是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不多的原因。所以,在梁羽生幾部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中,《雲海玉弓緣》和《白髮魔女傳》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外加一部《萍蹤俠影錄》,就構成梁羽生最經典的三部作品。
《雲海玉弓緣》和《白髮魔女傳》之所以深受讀者喜歡,究其根源是作品中傳達的一種叛逆精神。而白髮魔女,金世遺和厲勝男也是梁羽生筆下極為少見的具有叛逆個性的人物。特別是白髮魔女和厲勝男,更是將自我個性保持到人生的終點,從未有過改變。
《白髮魔女傳》也一個女強男弱的故事,頭髮未白之前的練霓裳外號玉羅剎,本是綠林中一位響噹噹的女匪,所作所為就是帶領山寨中的姐妹去劫富濟貧,懲奸除惡。其實,這是完全符合練霓裳的個性,她自由灑脫,無拘無束,有勇有謀,但求無愧於心,無懼世人的流言蜚語。
練霓裳的個性與她生長的環境息息相關,她畢竟是被狼帶大的女孩,後來跟隨師父凌雲鳳修煉武功,得傳「反天山劍法」,只是她身上一直保存著那股原有的狼性,性格中帶有幾分狂野和暴躁。所以,練霓裳做事始終都伴隨著幾分野蠻之氣,她的強勢在江湖上、在愛情中都暴露無遺。
而她一切的改變是源於遇到卓一航,這位風度翩翩的官家子弟,後來又成為武當派的得意弟子。在一次次與卓一航的相遇中,練霓裳卻對他產生了微妙的感情,而卓一航也不可避免的被這位個性突出,武功高強的練姐姐所吸引。可是,官家子弟出身的卓一航身上的迂腐和呆板之氣卻讓他總是懦弱不堪,毫無主見。而武當派總是以名門正派自居,極為看不起練霓裳的出身,雙方矛盾也是難以調和。
夾在中間的卓一航如同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他卻壓根做不了一個化解矛盾之人,雙方最終矛盾激化,練霓裳冒著極大的風險獨闖武當山,本以為能夠與卓一航一起遠走高飛,不曾想換來的卻是被卓一航一劍刺中。練霓裳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卓一航會刺傷自己,她的傷口在流血,可是她的心,卻徹底碎了!
隨後,練霓裳一夜白頭,成為人見人怕的魔女。練霓裳毅然決然離開了中原,遠走塞外,卻也拒絕了卓一航的道歉。她內心是如此之恨卓一航沒擔當,她內心是如此之痛對愛情的失望!卓一航一等六十年,在優曇仙花面前懺悔自己的過錯,也證明自己對練霓裳的愛,只是當初的一劍,將兩人的美好願景全部擊碎。
「短鋤栽花,長詩佐酒,詩劍年年總憶卿」,最好的期待最終成為二人心底永遠的遺憾!
二
白髮魔女和卓一航的悲劇在於女強男弱的現實,以及卓一航毫無主見的性格缺陷,最終造成難以挽回的局面。
相比而言,厲勝男的悲劇卻是源於她身為女子的現實。
厲勝男出生在厲家,其祖先正是喬北溟的僕人厲抗天。喬北溟是三百年前能夠與張丹楓一較高下的大魔頭,他是極為罕見的武學宗師,也是第一個將「修羅陰煞功」修煉到第九重的絕世高手,只是處於一個「既生瑜何生亮」的江湖,他一直都想擊敗張丹楓以此證明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嶗山之戰,他還是敗在張丹楓的手下,而後厲抗天就背著他跳進大海,去了海外的一個孤島,後來喬北溟就在孤島上總結武學,更是發誓要讓自己的後世傳人擊敗張丹楓的後世弟子。
厲抗天對喬北溟最是忠心,他始終將喬北溟的遺願傳承下去,最終傳承到厲勝男這一代,只是厲勝男只是一個女子,如何完成如此具有難度的任務?
而且,她只是她們厲家唯一的後代,因為在她尚未出生之際,她一家都被孟神通所殺,只因孟神通為搶走他們家的「修羅陰煞功」秘籍。在她出生之際,她的母親更是失望,因為她只是一個女子,於是她母親將其取名勝男,只是希望她承載著厲家的兩重仇恨。
厲勝男的個性相當強,在遇到金世遺之時,她一直牽著金世遺的鼻子走,而金世遺也對其琢磨不透,可是又感覺她極具個性,與之交往過程中,始終對其有一些防備。相比單純的谷之華,厲勝男更具心機,甚至金世遺都難以招架。
在厲勝男面前,金世遺似乎就是個小弟弟,因為厲勝男掌握一切主動,無論是到海島尋找喬北溟的秘籍,還是復仇孟神通,進而挑戰天下第一唐曉瀾,最後逼迫金世遺成婚,這一切都是厲勝男掌握主動。可見,厲勝男的所作所為真是對得起她的名字。
厲勝男的自主意識以及敢於挑戰正邪高手的勇氣都是極為難得,梁羽生將厲勝男刻畫的極為鮮明,厲勝男是一個非常明確自己想要得到什麼的人,從她遇到金世遺開始,她就開始一步步謀劃自己的打算,因為她知道要實現自己的計劃,必須藉助金世遺之力。所以,在《雲海玉弓緣》中,金世遺給人感覺似乎是為了襯託厲勝男的。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厲勝男知道自己深深的愛著金世遺,可是金世遺卻面臨著選擇,他琢磨不透厲勝男,在厲勝男面前總是有些手足無措,這導致金世遺對厲勝男存在著很強的不安全感,所以金世遺的選擇更偏向單純的谷之華。為了得到金世遺,或者說能夠讓金世遺對自己永遠不會忘懷,厲勝男選擇死在他的懷裡,她耗盡功力擊敗唐曉瀾,最終卻在新婚之夜倒下。
為了復仇,她竭盡全力,為了愛情,她可以去死!厲勝男就是一刻光芒萬丈的流星,在最燦爛的那一刻,就是她消逝的時候。她用自己的死換得金世遺心中的一個位置,對她而言,那也是值得的。
女人,一旦倔強起來,那真是誰都拉不回!
三
白髮魔女決絕拒絕了卓一航,只因卓一航對其的傷害;厲勝男選擇倒在金世遺懷中,只讓金世遺能夠永遠記住自己。她們都用自己的方式,來祭奠自己的愛情。
白髮魔女和厲勝男都是具備反叛精神的,而且在她們面前,卓一航也好,金世遺也罷,其實都是光芒黯淡。
始終都覺得梁羽生筆下,最具有魅力的就是這兩個女子。她們的魅力不是因為她們的完美,因為梁羽生筆下完美的女子實在太多,如武玄霜,雲蕾,於承珠,易蘭珠,呂四娘,馮瑛,冰川天女等等,但是恰恰是白髮魔女和厲勝男沒有那種完美的特性,她們反而是與眾不同。
白髮魔女和厲勝男身上最難得之處就是自主的意識,她們完全沒有依附於男子的想法,因為她們的意識完全都是男性的意識!
白髮魔女在前期是赫赫有名的女大王,其舉動讓常人難以理解,在後期依然我行我素,在天山南峰修煉劍法,試圖與天山北峰的晦明禪師一較高下。她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她有想成為天下第一的野心,這也是後來她拒絕卓一航的原因,她內心何嘗不明白卓一航對其真情,只是她不想在為一個懦弱的男子放低自己的姿態!是的,白髮魔女就像天山南峰的那顆優曇仙花,倔強忍受嚴寒六十年,忍受風雪的打擊,忍受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底遲」,等待了六十年的卓一航,只是等到白髮魔女與其同穴而眠,白髮魔女用六十年成全了自個兒,在臨死前完成了對愛情的承諾!
厲勝男一生主宰著自己的命運,她藉助金世遺之力,卻從來沒有想過依附金世遺。所以,她修煉喬北溟留下的武功絕學,即便是邪派武功她也毫不在意。為了除去孟神通,她不惜趁人之危,這是她必須要完成的;為了挑戰唐曉瀾,她暗中使出「天魔解體大法」,甚至金世遺完全不理解,多次勸阻她也不為所動;為了逼迫金世遺與之成婚,她不惜使出卑鄙伎倆,用谷之華中毒的解藥來威逼!其實,直到厲勝男在臨死之前,金世遺都是不理解她的,而她並不在意金世遺是不是理解,如果在意別人的眼光,為別人而活,那麼她就不是厲勝男了!
絕不妥協,絕不依附別人,白髮魔女和厲勝男都是如此,這是源於骨子裡的倔強。她們二人,不像普通女子,卻又是堅守自我的女子!人世間,能夠不違初心,堅持本性,又是多麼難得!
梁羽生筆下的女子,唯有這兩位與眾不同,卻又散發著非凡的魅力!
參考書目:梁羽生《白髮魔女傳》《雲海玉弓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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