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史料中,記載唐代醜陋男人的不只歐陽詢一個人。《新唐書》把大奸相盧杞說成「體陋甚,鬼貌藍色」,其中鬼的說法,顯然是史官憎惡而醜化之。對安祿山三百多斤肥肉的記述,也是突顯其如何邀寵而著筆,並無半點褒揚口氣。
而對歐陽詢不同,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雜記,在記述他醜陋的同時,背後都隱隱約約地暗含有佩服和褒獎之意,並且記載版本最多,民間流傳最廣,對後世影響最大,說歐陽詢是唐代的一品醜男,一點不為過。
歐陽詢童年的生活環境極為惡劣,他的父親因為謀反被殺,本來歐陽詢的小命也是難保的,不想被父親的好友收養而生。對自己長相的不足,歐陽詢一開始就有自知之明,如果沒有一技之長,沒有較強的抗壓能力和忍耐精神,他的人生之路可能會更難走。所以,他從小就養成了樂觀向上的個性,對待自己的醜陋敢於直面,從不迴避,以慧贏人,靠才吃飯。
他把醜陋悄悄地埋葬在心底,利用自己的聰明精讀經史,「每讀輒數行同盡,遂博貫經史」。他的書法藝術登峰造極,源於他當初刻苦習練王羲之的作品,並在繼承中發揚光大。唐代劉餗《隋唐嘉話》記載:率更令歐陽詢,行見古碑,索靖所書,駐馬觀之,良久而去。數百步復還,下馬佇立,疲則布毯坐觀,因宿其旁,三日而後去。這從另一個角度說明歐陽詢在醜陋中奮爭的可敬之處。
長得不好並沒有讓歐陽詢退避三舍,反而通過努力有了仕途和書法上的收穫。他先後擔任了太常博士、給事中、太子率更令、弘文館學士,並封渤海男。雖然不算權傾朝野的大官,但他總算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是,他的書法作品得到了廣泛認可,尺牘所傳,人以為法。
後來高麗的遣使求要歐陽詢的書法作品時,唐太宗感嘆地說:「彼觀其書,固謂形貌魁梧邪?」,意思是,彼邦人士看到歐陽詢的字,一定以為他是一個非常魁梧的帥哥呢?可見在唐太宗的心目中,歐陽詢人如其字,雖醜猶美,是個帥哥。
自古至今,中國人對長得醜的人有兩種歧視,一種是很高興,一種是不高興,很高興的人是嘲諷,不高興的人是誣衊,歐陽詢也一樣經歷過這樣的歧視。對於很高興的人,歐陽詢讓他笑,而自己不笑,讓他覺得笑得沒趣。對於取笑他的人,歐陽詢堅決予以反擊,對於誣衊自己而不高興的人,歐陽詢則不予理睬。
唐朝奸臣許敬宗就是一個看到歐陽詢醜陋而憋不住想笑的人,可憐的是,他笑歐陽詢醜陋是自由,可他笑錯了地方,就像接吻時在女友面前突然放一個響屁,很不是時機。《天平廣記》中記載:文德皇后喪,百官坷。率更令歐陽詢狀貌醜異,眾指之。中書舍人許敬宗見而大笑,為御史所劾,左授洪州司馬。
論職務,歐陽詢當時擔任的率更令是從四品,而許敬宗的中書舍人則是正五品,看到領導長得醜就憋不住笑,這叫不尊重。論場所,笑在皇后喪禮中,這是大不敬。論修養,歐陽詢沒有笑,也沒有反擊,關鍵時候顯示了一個醜陋男人的高尚修養,而這個奸臣卻毫無顧及地哈哈大笑,這叫小人之笑。專管監察的御史看不慣,向朝廷告發檢舉後,許敬宗鬧個了降職處分,被貶為洪州司馬。
當然,面對嘲笑一味地忍讓往往顯得一個人懦弱無能,該出手時就出手才是純爺兒的真正性格。反擊時拚的不僅相貌,還有才智。唐孟棨《本事詩》記載:國初長孫太尉見歐陽率更姿形麼陋,嘲之曰:「聳膊成山字,埋肩畏出頭。誰言麟閣上,畫此一獮猴。」詢亦酬之曰:「索頭連背暖,漫襠畏肚寒。只緣心混混,所以麵團團。」太宗聞之而笑曰:「詢此嘲,豈不畏皇后聞邪?」
長孫無忌本想拿歐陽詢開涮是一件快樂的事,不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段記載不但讓後人知道了歐陽詢是一個身體瘦小而且長得像猴子的人,而且讓人們欣賞到了歐陽詢的大膽和機敏的個性。長孫無忌是太宗的小舅子,歐陽詢照樣予以回擊,他是不怕皇后知道的。
同時,歐陽詢信口捻來詩一首,不但表現了機智聰明有才化,也把長孫無忌生性怕寒、長著圓臉、頭戴厚帽、穿著另類連襠褲的形象嘲弄得淋漓盡致、幽默風趣、入木三分。
歐陽詢長得不好,醜陋瘦小,顯然不符合唐代以胖為美的時尚,加之他的耿直率真,不免會惹一些人不高興。寫《補江總白猿傳》的無名氏作者就是一個不高興的代表,他假小說施污衊之風,把小說作為一種潑汙水的工具,對歐陽詢進行了可恥誣衊。文中寫白猿擄走歐陽詢的母親,父親歐陽紇找到白猿居所,殺猿救妻,妻與白猿有孕而生歐陽詢,所以歐陽詢生得醜陋,貌似猿猴。
這部小說一看就是憑空臆造之作,拿歐陽詢的醜陋進行人身攻擊,這種行為很毒很陰險,作者很可能是歐陽詢曾經得罪的某個政敵。更可惡的是,這個作者不敢露面,當了一個正宗的縮頭烏龜。對於這樣潛水污衊的人,歐陽詢不是沒有能力反擊,而是無從下手,他在無奈中把痛苦咽下,任時光洗淨身上的汙水。值得一提的是,後來很多文人看破了這個無名氏的陰險嘴臉,對他進行了無情的鞭撻。
人生在世幾十年,每個人都想自己長得好一些,然而,一個人長得好不好,由父母來決定,自己說了不算,長得好,是父母的功勞,長得醜,也不算他們的過錯。
醜,與生俱來,既醜之,則安之,不管是醜得飛沙走石,還是鬼斧神工,都不能沒有骨氣和自信,醜就要醜的夠瀟灑,醜的有才氣,醜的與眾不同,醜的讓人佩服。相貌醜陋的歐陽詢,用他八十五年的坦蕩人生歷程,展現了他的美麗個性,為中國醜男人如何對待人生奉獻了一部美麗的教科書。
歐陽洵聰敏勤學,讀書數行同盡,少年時就博覽古今,精通《史記》、《漢書》和《東觀漢記》三史,尤其篤好書法,幾乎達到痴迷的程度。據說有一次歐陽洵騎馬外出,偶然在道旁看到晉代書法名家索靖所寫的石碑。他騎在馬上仔細觀看了一陣才離開,但剛走幾步又忍不住再返回下馬觀賞,讚嘆多次,而不願離去,便乾脆鋪上氈子坐下反覆揣摩,最後竟在碑旁一連坐臥了3天才離去。
歐陽洵練習書法最初仿效王羲之,後獨闢蹊徑自成一家。尤其是他的正楷骨氣勁峭,法度嚴整,被後代書家奉為圭臬,以「歐體」之稱傳世。唐代書法品評著作《書斷》稱:「詢八體盡能,筆力勁險。篆體尤精,飛白冠絕,峻於古人,擾龍蛇戰鬥之象,雲霧輕籠之勢,幾旋雷激,操舉若神。真行之書,出於太令,別成一體,森森焉若武庫矛戟,風神嚴於智永,潤色寡於虞世南。其草書迭蕩流通,視之二王,可為動色;然驚其跳駿,不避危險,傷於清之致。」
宋《宣和書譜》譽其正楷為「翰墨之冠」。據史書記載,歐陽詢的形貌很醜陋,但他的書法卻譽滿天下,人們都爭著想得到他親筆書寫的尺犢文字,一旦得到就視作圭寶,作為自己習字的範本。唐武德(618-624)年間,高麗(今朝鮮)特地派使者來長安求取歐陽詢的書法。唐高祖李淵感嘆地說:「沒想到歐陽詢的名聲竟大到連遠方的夷狄都知道。他們看到歐陽詢的筆跡,一定以為他是位形貌魁梧的人物吧。」
歐陽詢以80多歲的高齡於貞觀(626-649)年間逝世,身後傳世的墨跡有《卜商帖》、《張翰帖》等,碑刻有《九成宮醴泉銘》、《皇甫誕碑》等,都堪稱書法藝術的瑰寶。後人將他與唐初的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合稱為「唐初四大書家」。歐陽詢不僅是一代書法大家,而且是一位書法理論家,他在長期的書法實踐中總結出練書習字的八法,即:「如高峰之墜石, 如長空之新月,如千裡之陣雲,如萬歲之枯藤,如勁松倒折、如落掛之石崖,如萬鈞之弩發,如利劍斷犀角,如一波之過筆」。歐陽詢所撰《傳授訣》、《用筆論》、《八訣》、《三十六法》等都是他自己學書的經驗總結,比較具體地總結了書法用筆、結體、章法等書法形式技巧和美學要求,是我國書法理論的珍貴遺產。
他的書法成就以楷書為最,筆力險勁,結構獨異,後人稱為「歐體」。其源出於漢隸,骨氣勁峭,法度謹嚴,於平正中見險絕,於規矩中見飄逸,筆畫穿插,安排妥貼。楷書以《九成宮醴泉銘》等,行書以《夢奠帖》、《張翰帖》等為最著名。其他書體,也無一不佳,唐張懷瓘《書斷》中說:「詢八體盡能,筆力險勁,篆體尤精,飛白冠絕,峻於古人,猶龍蛇戰鬥之象,雲霧輕寵之勢,風旋雷激,操舉若神。真行之朽出於大令,別成一體,森森然若武庫矛戟,風神嚴於智水,潤色寡於虞世南。其草書迭蕩流通,視之二王,可為動色,然驚其跳駿,不避危險,傷於清雅之致。」
虞世南說他「不擇紙筆,皆能如意」。而且他還能寫一手好隸書。貞觀五年《徐州都督房彥謙碑》就是其隸書作品。他的書法,以隸書為最。究其用筆,圓兼備而勁險峭拔,「若草裡驚蛇,雲間電發。又如金剛怒目,力士揮拳。」他所寫《化度寺邑禪師舍利塔銘》,《虞恭公溫彥博碑》,《皇甫誕碑》被稱為「唐人楷書第一」。其中豎彎鉤等筆畫仍是隸筆。他的楷書無論用筆,結體都有十分嚴肅的程式,最便於初學。後人所傳「歐陽結體三十六法」,就是從他的楷書歸納出來的結字規律。他的行楷書《張翰思鱸帖》體勢縱長,筆力勁健。墨跡傳世,尤為寶貴。歐陽詢的兒子歐陽通,書法一本家傳。父子均名聲著於書壇,被稱為「大小歐陽」。小歐陽《道因法師碑》,隸意更濃,然而鋒潁過露,含蓄處不及其父。
歐陽詢的書法早在隋朝就已聲名鵲起,遠揚海外。進入唐朝,更是人書俱老,爐火純青。但歐陽詢自己卻並不滿足於已經取得的成就,依然讀碑臨帖,精益求精。
有一次,歐陽詢外出遊覽,在道旁見到一塊西晉書法家-索靖所寫的章草石碑,看了幾眼,覺得寫得一般。但轉念一想,索靖既然是一代書匠,那麼他的書法定會有自己的特色。我何不看個水落石出。於是佇立在碑前,反覆地觀看了幾遍,才發現了其中精深絕妙之處。歐陽詢坐臥於石碑旁摸索比劃竟達三天三夜之久。歐陽詢終於領悟到索靖書法用筆的精神所在,因而書法亦更臻完美觀止。
楷書,是歐陽詢得意的作品,唐貞觀五年(公元631年)立。
所創「歐陽詢八訣」書法理論,具有獨到見解。對明代人李淳的八十四法,清代人黃自元結構92法的著述,均有啟示。其「八決」為:(點)如高峰墜石;(橫戈)如長空之新月;(橫)如千裡之陣雲;(豎)如萬歲之枯藤;(堅戈)如勁松倒折,落掛石崖;(折)如萬鈞之弩發;(撇)如利劍斷犀象之角牙;(捺)一波常三過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