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虛擬主體的同一性原則來看,賽博格主體仍然處於精神分析式的欲望結構之中。唐娜·哈拉維(Donna J. Haraway)認為,賽博格使現代繁殖、現代生產與現代戰爭呈現出異於傳統的形態和模式,它不再隸屬於性史、泰勒制主義(Taylorism)和生命政治的話題範疇。這一「反俄狄浦斯」的觀點其實是將賽博格過度無機化了。賽博格本身就是人類科技欲望的結果,它的驅動力仍然來自於人的心理。在拉康的學說中,欲望來自於「大他者」(Other)的「凝視」(gaze),它是主體之所以蠢蠢欲動的根本原因:「在觀測關係中,主體懸置於必要的躊躇(essential vacillation)之上,幻想由此而生,這個幻想的對象便是凝視。」對於賽博格而言,「凝視」來自於「白日夢」的誘惑——一個通過控制論系統的無限增強就能實現「自由」的「幻象」。因此,主體系統的強化成為了賽博格不斷追求的目標。
在電影中,主體有兩種強化的途徑,一種是增強機械身軀的力量,如阿麗塔的「身體進化」;另一種是是增強意識的統一性,如諾瓦(Nova)的「精神篡改」。兩者的共同點都是以「毀滅」而非「認同」的方式來實現主體的全域化;不同點在於,前者沿襲了傳統戰爭的方式,但後者卻有點像詭異的「附靈」,就像《驅魔人》(The Exorcist)裡面的惡魔所做的那樣。主體性的強化意味著他者性的衰落,這樣的「主體」在反現代性思想中,就像是對魔鬼的招魂。正如馬丁·布伯(Martin Buber)所說:「原初詞『我—它』非是邪惡,恰如物質非為邪惡。但兩者均狂妄地以存在自居,因而在此意義乃是罪孽。倘若人聽憑它們宰制自我,則無限擴張的『它』之世界將吞沒他,他之『我』將蕩然無存,直至夢魘抓獲他,直至惡魔潛入他,在其間喃喃低語其永不可獲救的宿命。」
賽博格主體的欲望結構使之無可避免地走向了「異化」的命運。賽博格無法逃離大他者的凝視,「主體」於是變成了欲望的「臣民」。被分裂的兩個世界都沉迷於欲望的幻想之中:鋼鐵城(iron city)裡的人把撒冷(Zalem)裡的人當作夢想,而撒冷人則把阿麗塔的超級機械身軀當作夢想。「賽博格」這個具有文明無限上升效應的「幻象」太具有迷惑性,以至於讓人察覺不到「賽博格」可能是一個欲望的黑洞,能把人吸進「異化」乃至「物化」的深淵。
電影真實地映射出了欲望的陰影:「賽博格」不一定是「文明」的產物,其主體背後是更為原始的心理動力:或是弗洛伊德式的「本我」訴求,或是叔本華式的「生存意志」衝動,或是尼採式的「權力意識」欲求,或是拉康式的「大他者」目光……一言以蔽之,主體性的深層秘密就在於它是一種意識形態的幻象。賽博格主體當然也概莫能外,其意識形態不僅使主體被各種表象所遮蔽,而且還造成了社會公平性的喪失,使人們生活在巨大的貧富差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