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完工的雄安市民服務中心。攝影：牛牧江曲
作者 | 牛牧江曲 楊冰柯
編輯 | 王強
一個舉世矚目的新城正在華北平原上拔地而起。
2017年4月1日，中國決定，把河北省保定市管轄下的雄縣、容城、安新3縣及周邊區域實行託管，設立一個國家級新區，命名為「雄安新區」。
國家領導人對這個新城充滿了期待，並稱其為中國的「千年大計」。
這個正在加速建設中的新城被賦予了諸多重要功能，比如集中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探索人口經濟密集地區優化開發新模式、調整優化京津冀城市布局和空間結構以及培育創新驅動發展新引擎。
轉眼一年過去了，華北平原上這個被寄予厚望的新城建設進展如何？
▋一整個3月，標美（北京）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的項目經理郭紅超已經往返北京與雄安新區之間16次了。在過去一年時間裡，他主要的工作也是往返於兩地之間忙碌。
雄安市民服務中心工程進入後期階段，郭紅超需要更加頻繁地往返兩地之間，回京開會、到工地監督以確保按時按質交工。
更多時候，他會穿戴上螢光服和安全帽進場，成為3000餘名工人中的一員。這3000餘名工人，是佔地1100畝的雄安市民服務中心建設「雄安速度」的推動者。
市民服務中心項目由中國建築旗下中建三局、中海地產、中建設計、中建基金組成的聯合體中標，於去年12月7日開工，到今年3月28日，工程已基本建成，建築面積超過10萬平方米，施工速度比同體量工程快2到3倍。
在施工現場，多棟裝配式鋼結構、模塊化建築已經封頂收尾。
未來，這裡將承擔起雄安新區政務服務、規劃展示、企業辦公等功能。中國雄安集團總經理助理楊忠介紹稱，雄安市民服務中心相當於一個小型城市的縮影，目前運用的新技術，也為我國民用建築提供範例。
雄安市民服務中心工程正在收尾。攝影：牛牧江曲
郭紅超所在的公司參建了雄安市民服務中心四個路面工程標段之一。按照規劃，新區路面將建設成為「海綿城市」標準路面。「海綿城市」是新一代城市雨洪管理理念，「海綿城市」概念下的路面在下雨時收集雨水、蓄水、滲水、淨水，並在需要時將儲存的淨化水釋放加以利用。
「這是我經歷過的項目中最先進、面積最大、用料最好的項目、」 郭紅超說，雄安市民服務中心將有80%的地面及地下建設成為「海綿城市」。
另外，「海綿城市」配合綠色低碳的地下管廊，在市民服務中心的地下織起了一張「綠色之網」。在市民服務中心的西側大門，分布道路兩旁的停車位均配置了電動汽車充電樁。
市民服務中心項目被稱為「雄安第一標」，它是雄安新區核心區的關鍵項目之一。按照規劃，2020年，一個面積100平方公裡的起步區將初步建成。
▋二從去年6月份開始，某央企高管劉男（化名）隨著公司雄安辦事處的成立，經常要前往雄安。彼時開往雄安的動車還未開通，「每次開車要兩個多小時，比較耗費精力」。去年7月6日，從北京南站開往雄安的動車開通後，劉男將北京雄安之間往返的主要交通方式改為動車。
劉男經常乘坐早上8點8分開車的D6655趟列車，這趟列車途經霸州西和白溝後到達雄安新區的核心地帶容城縣白洋澱站，全程一小時二十分。
3月底的一天，劉男再次坐在了這趟列車上。 列車到站後，同車的很多乘客下車，很明顯能看出來，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和劉男一樣，都是商務人士或者企業管理者。他們的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奧威路上的央企大街，這裡有他們的新辦公室。
在雄安新區成立之前，房產中介、飯館、娛樂場所和美發美容店曾遍布街頭店面。現在，這些普普通通的門面上大部分已經掛上了各種中字頭、國字頭公司的Logo。
雄安新區管委會臨時駐地奧威大廈也在這裡，大廈內幾棵盛放的紅玉蘭燦爛奪目，嚴格的門禁昭示著這個新機構的權威性。
當前，進駐企業主要是央企基建類企業，比如中國建築第二工程局、中國電建、中國鐵建、中國建築等；其次為地方建設國企，如河北建工、北京市政集團、山西建工、上海建工、河北建設等。
在央企基建類企業之外，央企大街上還設有金融類企業辦事處和IT通信類企業，金融類企業比如長江證券、華夏銀行、中國建設銀行等。IT信息技術類公司有阿里巴巴和騰訊兩大巨頭以及華為、中國移動等。
阿里巴巴雄安辦事處位於奧威一條街的最西端奧森製衣大院西側一樓一處500平方米的場地內，在雄安新區成立之前，這裡是阿里巴巴農村淘寶業務的辦事處。目前，阿里雲、菜鳥和螞蟻金服三個部門的技術研發團隊已在這裡輪崗上班。
騰訊雄安辦事處則位於奧威一條街東側津海製衣工業園區內的西側，目前處於裝修狀態，沒有團隊辦公。
除了央企和地方國企外，很大一部分民企也前來雄安租房佔位，這些企業大多選擇在民用住宅二樓掛個招牌，目前並沒有團隊辦公，他們大部分還在等待入場的時機。
雄安新區管委會的臨時駐地。攝影：楊冰柯
劉男說，除了極個別的基建類央企外，大部分企業當前主要是做一些前期準備工作，做好準備才能在政策細則出來後能迅速啟動。
「過去一年確實沒有什麼大的動靜，都在做規劃，但新區起點高，一旦規劃正式確定，雄安新區建設速度將會非常快。」 中國鐵路工程總公司一位員工說。
在企業爭擁入駐雄安的背景之下，這裡的房租急劇上升。尤其是奧威路上臨街房屋更是一屋難求，當地一位裝修人士稱，房租普遍漲了3倍到5倍。
雄安新區官方曾在去年8月底公布的一次房租數據顯示，容城縣4月1日後出租的398處房屋，房租同比普遍提高了2至4倍，其中商業類房屋租賃價格上漲2至3倍，住宅類房屋租賃價格上漲2至4倍。
當地多位人士說，在此刺激下，奧威路上曾經的小服裝公司已經退出服裝業將房子出租給全國各地來到雄安的企業，「坐收房租比做服裝生意來錢快多了，也省心。」
記者注意到，除了奧威一條街臨街商鋪大都出租之外，一些民房二樓也被各個企業招牌佔據，臨街的多條通道也都掛滿了出租的廣告牌。
雄安新區一項更為關鍵的功能是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北京市已經明確，未來，北京市將推動符合雄安新區定位的北京非首都功能向新區疏解轉移，引導北京人口隨功能疏解有序向雄安新區轉移。
▋三3月底的一天，已經感受到初春的暖意。距離雄安市民中心約15公裡處的容城縣仇小王村，175畝的土地上正進行著一場精密的實驗。
載著各類苗木的重型卡車有序進場，指揮人員根據規劃圖「按圖索驥」，指導工人們根據樹種的分類挖下深淺大小不一的樹坑，一棵棵苗木隨即被精準栽進去。
這是一塊交叉共生的試驗場，不同樹木共同栽植在較為粘重的土壤上，有檜柏、元寶楓、國槐、油松、鵝掌楸等一百餘種樹種。
河北省水利科學研究院王雄賓博士告訴界面新聞，這175畝的土地，正是未來90萬畝雄安新區森林「千年秀林」的微縮版。
指揮人員嚴格把控著實驗的不同進程。
每棵苗木將被戴上印有專屬編號和二維碼的鋁製標牌。「這相當於專屬身份證」，中國雄安集團生態公司專家徐成立博士介紹說，每棵苗木的規格、產地、供應商、苗齡信息等均被錄入，並對接「千年秀林」的大數據系統。未來，通過專屬的手機軟體掃描二維碼，即可查詢每棵樹的詳細信息及所在位置。
徐成立說，基於每棵苗木信息查詢和位置追蹤的實現，精確的樹木認養將會實現，無論樹被栽種到哪裡，「身份證」信息都能引領認養人找到它。「這也是與森林共成長、與雄安新區共成長。」
容城縣仇小王村175畝的土地上正進行著一場精密的植樹實驗。攝影：牛牧江曲
未來，新城將被一個面積90萬畝的森林環保。更加具象化來說，森林會佔到整個雄安新區40％的面積。
這也是雄安新區「藍綠空間」的一部分。按照規劃，雄安新區70%的面積將用於建設「藍綠空間」，即30%為白洋澱，40%為『千年秀林』。
「『千年秀林』將填補國內平原地區沒有大型完整森林生態系統的空白。」徐成立稱。
而在王雄賓看來，這裡未來將成為我國近自然林業的標杆。
所謂近自然森林理念，要求通過低密度栽植、發揮自然潛力、人為恰當幹預，使森林接近自然而優於自然。「既不像傳統森林粗放，也不像傳統人工林的拘謹。」徐成立說。
目前，「千年秀林」項目已植樹26萬株，今年將再造10萬畝苗景兼用林。
▋四3月30日傍晚，65歲的劉寶平站在郭裡口村白洋澱水邊用高壓水槍衝洗著漁網，這天他沒有出水打漁。
去年下半年以來，劉寶平打漁的次數由一天一次變為了一周三次。現在，身體依然硬朗的他時常坐在水邊，「抽抽菸看看水，一天就過去了。」
「幾千年，白洋澱幾乎沒魚了。」他說。
在過去的四十餘年裡，劉寶平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水面上捕魚。他有一百來張漁網，分別投放在白洋澱裡四個不同地方。駕船駛往幾個撒網處循環收魚，這一直是他每天的主要生活部分。
過去年景好的時候，劉寶平一天能打五、六十斤魚，「現在一天七、八斤就不錯了。」 魚的數量少了，種類更少了。在劉寶平的回憶裡，過去一天能打到至少十幾種魚類，現在「就幾種了，主要都是鯽魚。」
鱖魚、河刀，以及一些已經忘記名字的魚類，都在劉寶平的記憶中「絕種」好久了。
在劉寶平看來，白洋澱魚類「絕種」的原因主要是汙染。他說不清具體的汙染源在哪裡，但十分肯定是「周圍的廠子」和「機動船排出的廢油」。
不久的將來，劉寶平就要告別世代為生的打魚生活。攝影：牛牧江曲
「白洋澱看不到底了。」劉寶平說。渾綠的白洋澱水，在劉寶平的兒時記憶裡，是清可見底的。
最近幾年，被汙染的湖水讓他的漁網經常遭殃。每次打完漁的網裡都會漬滿灰綠色的水垢，為此，他不得不安裝上一個高壓水槍用來衝洗漁網，「不衝的話魚在裡面都憋死了。」
最近，雖然澱區的魚類資源還沒有大規模恢復，但劉寶平已經感受到了可喜的變化。「死魚少了，以前死魚一片一片的，現在基本沒有了。」
劉寶平不知道的是，3月底，126.6萬尾魚苗剛剛被投放入白洋澱，當地漁業部門希望這次投放，可以進一步促進白洋澱漁業資源的恢復，並改善澱區生態環境。
而這次投放背後，也是雄安新區設立以來，河北省對白洋澱進行整體環境治理的階段性成果。
去年以來，河北省進一步加大了白洋澱生態修復工程，全面排查沿河非法排汙口，關停散亂汙企業。數據顯示，新區三縣已經封堵非法排汙口85處，關停取締9853家散、亂、汙企業，167家涉水企業全部建設汙水治理設施。
整個白洋澱85%的水域在安新縣境內，隸屬於安新縣的郭裡口村，偏居於白洋澱的一隅，三面環水。在安新縣城的大張莊碼頭乘坐渡船，二十餘分鐘可到達郭裡口村。
大張莊碼頭所在的大張莊村，羽絨及羽絨服加工是主產業。高峰時期，這個面積不大的小村莊集聚了近150家羽絨加工廠。
大張莊村一家製衣廠的生產管理人告訴界面新聞，由於環評、排汙不合格，大張莊村已經關停了一大批企業，目前達標還在運營的企業「不到30家」。目前，在運營的加工廠中都加裝了汙水處理設備，且定期被抽查。
去年9月份，河北省政府辦公廳還專門印發文件，要求把雄安新區及白洋澱流域周邊一公裡範圍內區域環境清理乾淨，杜絕垃圾、汙水入澱。
2017年，白洋澱共整治垃圾86萬立方米，澱區內45個鄉村生活垃圾實現統一收集轉運，修建147個小型汙水處理站，完成生態補水近8000萬立方米。
在農村生活垃圾專項整治行動中，劉寶平所在的郭裡口村出動了十條垃圾打撈船，每天出水打撈三次垃圾，村民們輪流值班。
未來某一天，劉寶平和村民們都將搬離世代居住的村子。按照規劃，到2020年，80%的澱區漁民將搬出白洋澱，告別傳統的漁業生活。
「呆了一輩子不想離開啊，要走也要把澱裡徹底弄乾淨。」劉寶平戀戀不捨地說。
·END·
▽點擊「閱讀原文」 下載界面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