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19年瑞麗珠寶翡翠直播行業交易額突破百億元；截至今年5月，當地珠寶翡翠行業直播從業人員已超6萬人
中國瑞麗口岸圖/IC
文 |《財經》記者凌馨
「封城一周，我估計要損失8萬—9萬元。」從9月14日下午至今，在雲南德宏瑞麗市經營餐飲生意的周姓店主還沒緩過神來。
2020年9月14日，瑞麗市人民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自當日22時始，無特殊情況不得進出瑞麗市城區，時間暫定一周。
當天同時通報兩起偷渡者新冠核酸陽性案例。緬甸人楊佐某攜2名保姆、3名孩子入境。並於9月3日—12日期間，先後前往商場、公園、餐廳、健身房；在10日自感不適接受核酸檢測後，又前往菜市場買菜。在接受調查時，她自稱上述行程均「戴口罩」。另一名陽性病例系其保姆。
11日已現疫情傳聞，14日封閉交易場所
早在9月11日，在當地從事翡翠交易的杜荷(化名)已經聽到一些傳聞。當天，她照常前往當地著名的珠寶交易市場德龍珠寶城工作。那裡的玉石夜市相當繁華，但當天的氣氛卻有些詭異，「所有人都戴了口罩」。
杜荷在網上買了一批口罩，但還沒有意識到未來幾天會發生什麼。「昨天(14日)我們去德龍夜市，發現德龍被封了。」
在地理上講，瑞麗只是一個面積1020平方千米的邊境小城。但它卻是全國最大的翡翠交易市場之一。近年隨著網絡「直播帶貨」的興起，淘寶、抖音等網際網路巨頭均在當地建立了直播基地。
2019年，瑞麗珠寶翡翠直播行業交易額突破百億元；截至今年5月，當地珠寶翡翠行業直播從業人員已超6萬人。
同時，這座三面與緬甸接壤的邊境小城，也是中國第一個實行「境內關外」特殊模式管理的邊貿特區。進口貨物可以直接從緬甸進入姐告邊境貿易區，在未越過姐告大橋中心橫線進入市區前，可免於向海關申報。
圖/Flickr
緬甸是全球最知名的翡翠產地，且大部分銷往中國。作為全國的四大珠寶市場之一，早在2011年，瑞麗的翡翠銷售量已佔全國總量50%以上。除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玉商，還有大批緬甸人在此出貨。
如今，這樁年逾百億的大生意已全面停擺。瑞麗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揮部14日發布《關於全面強化疫情防控措施的通告》(下稱《通告》)，要求「暫停瑞麗市行政區域內所有珠寶翡翠網絡直播基地及珠寶交易市場(場所)直播、交易等聚集性活動"。無論經營管理者還是直播從業人員，都必須進行新冠病毒核酸檢測，」經核酸檢測呈陰性者方可入場「。
肉價漲至100元，外賣幾乎全停
儘管早已隱約聽到流言，杜荷直到發現德龍市場關閉才得知了封城消息。她趕緊又去採購了一批生活物資。「今天凌晨全城都在買菜，有的超市都被搬空了。」
至9月15日中午，當地青菜價格已漲至十多元/斤，豬肉60元/斤，牛肉則要100元/斤。
杜荷也想過要暫時離開瑞麗，但突出其來的消息讓她有些措手不及，「我朋友是江西的，昨天從隔壁芒市坐飛機走了。等我想走的時候已經走不掉了」。
周姓店主的餐飲店則是在9月14日下午接到的消息，「所有人都要居家隔離」，整個商業區的店鋪也都要關門。「昨天下午都在處理店裡的東西。我的營業額基本上一天6000元以上，還有3萬多元的備料。鮮菜那些不值錢，主要是凍貨，外地發來的調料、肉。」
對於偷渡客確診新冠肺炎導致的封城，這位店主也只能表示無奈。他說，瑞麗本就有不少緬甸人往來，還有些木姐(緬甸地名)人會嫁到中國來。正常情況下，他們可以探親等理由入境。前述偷渡者楊佐某等人入境後，正是暫住在其姐楊貴某家中。
在兩名新冠肺炎病例確診後，當地已於12日晚對其暫住的奧星世紀小區實施封閉管理。在當地工作的朱意(化名)恰好當天前往確診病例楊佐某暫住小區做客。「5點進來，8點下去特警就把小區的門口堵了，既不能進又不能出。」
奧新小區現狀，拍攝/受訪者
防疫人員在儘可能滿足奧星小區居民的基本生活需求。儘管大門被柵欄層層封死，小區門口還是提供了一些桶裝的食用水和口罩。而據瑞麗市長謝大鵬介紹，當地已成立生活保障專班，並協調了三家超市通過網絡接單，貨物直接配送至小區內中心花園。
過去兩天，朱意和朋友一家都靠叫外賣維持日常飲食。東西送到小區大門後，在協警的監管下消毒，再由居民自行拿回家中。到15日中午，朱意試圖再次通過美團APP解決午餐問題時發現，「美團生鮮，都關了。全城都封了，餐飲都停了，我們怎麼辦？」
此外，小區垃圾箱也無人清理，「都滿了，滲出來了。」朱意說。
(奧新小區現狀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恰巧與確診病例住在同一棟樓，朱意和朋友是當地防疫的重點人群。9月12日小區封閉當晚，他們已經接受了核酸檢測。13日晚間，又有醫護人員在協警陪同下上門展開了一次地毯式的排查。當地政府9月14日稱，目前該小區1185個送檢樣本均為陰性。
連夜排查流入人口
儘管最新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截至2011年，瑞麗僅有20餘萬常住人口，但其外來人口數量卻居全國所有縣域第27位。
2012年5月，瑞麗組織了大規模的境外入境邊民普查。據調研報告顯示，越來越多的境外邊民或通過正規口岸、或通過渡口、便道等非正式口岸進入瑞麗居留、務工，居留七日以上的境外邊民共有35470人；其中，持臨時居留證境外入境邊民26192人。
據云南《民族時報》報導，瑞麗有3.1萬外籍人口分布在商貿、珠寶、紅木、建築、旅遊、倉儲、物流、餐飲、環衛以及緬語翻譯、家政等服務業。
這給當地排查工作帶來了不小的壓力。9月15日上午，《財經》記者致電瑞麗市公安局。工作人員介紹，「我們其他同事都出去執勤了，晚上熬通宵。」
有政府工作人員連夜在杜荷所在小區展開了排查，「敲門來登記。主要登記是哪裡人和電話號碼，叫我們就這兩天不要亂走，到時會有工作人員來給我們檢測。」杜荷告訴《財經》記者。
根據云南省疫情工作領導小組組長、省長阮成發的要求，瑞麗市城區的全員核酸檢測，「務必在3日內高標準、高效率完成」，檢測結果需與雲南健康碼銜接。其中，他重點強調了「對流動人口的精準管理」。
排查工作要求以非法入境人員為重點，村寨、賓館酒店、出租房、餐館、工地等，均要進行地毯式排查。上述《通告》稱，「抵邊村寨(社區)居住人員底數要清，進出情況明，嚴禁走親訪友等跨境流動，嚴禁收容非法入境人員，嚴防外籍人員及我方公民經抵邊村寨偷越國邊境行為。」
「三無」外籍人員集中遣返，隔離費用自行支付
之所以重在排查非法入境人員，是因為早在4月左右，因緬甸疫情嚴重，入境口岸就已關閉。受訪者均表示，這對當地玉石交易影響極大。
在當地做玉石生意的尤於觀察，在珠寶市場，大約有1/3是緬甸人；而賣貨的，更是大部分都來自緬甸。
「4月以來珠寶市場的人就比以前少了很多。供貨的都進不來，市場就沒有貨源。瑞麗大部分的貨肯定是來自緬甸的。」朱意回憶。
原本極其興旺的「直播帶貨」生意，在經歷了幾個月的清淡期後，開始由在交易市場直播賣原石、切面為主，轉向了在室內銷售本地存貨。但如今市場全面封鎖，「我這幾天都沒在做了」。尤於對《財經》記者說。
過去幾個月，尤於仍然在與滯留瑞麗的緬甸人做生意。儘管緬甸疫情嚴重，他卻並不擔心，「偷渡的雖然聽說過，但我沒見過。市場上那些都是國門(指口岸)關閉後留在中國回不去的，戴好口罩就好。都是為了生存，老緬也不容易」。
受到疫情影響，緬甸當地的翡翠交易市場已於4月底關閉。「從4月28號曼德勒(緬甸第二大城市)暴發疫情，原來被公司派來採購的，還有做快手直播播貨的中國人生意都已經做不下去了。過兩天我也要回去了。」一位今年2月到緬甸做玉石生意的男士對《財經》記者說。
在緬甸仰光等城市，疫情防控措施已向中國看齊，但在木姐這樣的邊境小城較為鬆懈，也沒有展開大規模的排查。與國內核酸檢測指導價約每次120元相比，緬甸頗貴。上述從事玉石生意人士稱，「前兩天我去做核酸檢測，一次需要20萬緬幣(約等於1000元人民幣)。」
對偷渡病例在瑞麗居住多日才被發現一事，在新聞發布會上，瑞麗市公安局局長楊邊強承認，「我們需要檢討。」
經過與緬甸木姐地區協商，瑞麗當地將對無法查實入境時間、無固定住所、無固定務工場所的緬甸人員採取集中遣返措施；有固定務工地點的，包括在口岸關閉前入境的，緬甸人員，則統一納入網格管理。
至於外籍患者的隔離費用，瑞麗副市長楊謀稱，外籍患者未參加中國醫保的，醫療費由患者個人負擔；集中隔離產生的費用，原則上也由個人承擔。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杜荷、尤於、朱意為化名)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財經雜誌】創作，獨家發布在今日頭條，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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